“臣参见皇上,皇上万岁!”
阮世才站在下面,不紧不慢的朝楚元昭行了个礼。
云苓看见,这个阮世才身材中等模样中等,白白净净的脸上两撇小胡子,街上的算命先生大多是这副样子。若真放在外面,估计没人会猜到这样一位样貌平庸的人会是堂堂中书侍郎。
楚元昭打量着阮世才,“阮大人在中书省是不是太清闲了?”
“臣惶恐!”阮世才立刻躬身一拜,“臣自从任职中书侍郎,一直秉承皇上意旨,掌管机要,发布政令,丝毫不敢怠慢,臣不知皇上如此说来是何意?”
“是么?”对于阮世才的这番言辞,楚元昭极为不满,“照你所说,你倒是忙碌的很。”
“臣为大祁效忠,心系国家,忙碌是应该的。”阮世才说完,又是一拜。
“忙碌到可以插手礼部的事吗?”楚元昭的脸色终于沉了下来。
阮世才微怔,“臣一直恪尽职守,敢问皇上,此话何意?”
楚元昭就知道他和周晋安一样会故意装傻,忍下怒意,“太后寿宴由礼部与长公主负责,为何你会插手?”
“启禀皇上,太后寿宴臣的确想献上一份心意,可太后执意从简,臣不敢驳太后的意,只有恭祝太后福寿安康。”
“这么说,筹备寿宴之事,你不曾参与?”
阮世才点头,“的确如此。”
“那么寿宴戏单的事,你又如何解释?”楚元昭目光锐利的看着他的眼睛。
“戏单?”阮世才故作不解,“那不是由长公主负责的吗?”
“的确该是由长公主负责,可为何你要指使礼部侍郎周晋安临时更换戏目?”
云苓也看着阮世才,她倒要看看,他会怎么解释。
听了楚元昭的话,阮世才先是一愣,然而在男人锐利的目光中,他的嘴角边却微微露出笑意。
他看着楚元昭,拱手道:“臣这么做,可是为了皇上啊!”
“为朕?”楚元昭眉间微蹙。
“是啊。”阮世才自信的点点头。
他这一副心安理得的样子顿时引来楚元昭的不满,“你可知道,你私自更换戏目令太后伤神而卧病?”
阮世才面带遗憾,“太后患病臣亦同皇上一样忧心,只盼太后凤体康愈,可是……”他突然话锋一转,“皇上可知,太后为何会突然患病?”
楚元昭的眼中顿时闪过一道异样的光,却没有立即开口。
阮世才仿佛知道楚元昭不会讲出,“臣以为,太后是忆起了当年的皇长子,才会疾病攻心。”
楚元昭恼道:“你既知会如此,为何还会故意为之,你可之罪?”
“皇上请听臣一言!”阮世才一脸忠心,“皇上当初铲除废帝重掌皇权,臣等与太后都尽心为皇上出谋划策,但皇上要记得,皇上并非太后亲生,太后之所以助皇上夺位,只是为了清算当年与潘贵妃的仇怨。在太后心中,一直都只有皇长子一人,臣敢断言,倘若皇长子尚在,太后拥立之人绝非皇上!”
“放肆!”楚元昭眸光一凛,“朕是由太后抚养,与太后情同母子,你竟然在这随意揣测太后之意,到底是何居心?”
“臣并非臆测太后之意,臣拥立皇上为新君,是因为臣心系江山社稷,在臣心中皇上是明君!而且皇上也该清楚,并非只有臣一人这样认为,云大将军曾深受废帝重用,废帝更愿与云家联姻以表诚心,可云大将军还是选择了皇上,不是吗?”
阮世才一番高谈阔论,竟让楚元昭一时说不出话来。
阮世才见此继续道:“臣只想让皇上明白,真正忠心于皇上的是云大将军,而皇上此时最应该重用的也正是云大将军!”
楚元昭依旧面色平静,“阮大人真是有心了。”
而阮世才看不到的地方,他的拳头紧紧握起。
阮世才一番慷慨陈词之后,见楚元昭不打算再说什么,他也恢复了刚进来时那副文弱的样子,“臣心系皇上心系江山社稷,皇上知臣的一片苦心就好,莫要再冤枉了臣呐!”
“下去吧。”楚元昭的语气略显苍白。
阮世才也不多说,朝楚元昭深深一拜,“臣告退。”
目送阮世才离开,云苓的目光转移到楚元昭的身上。
他现在的样子,即使不问,她也知道他怒意正盛。
“这个阮世才,简直不把皇上放在眼里!”一向稳重的唐修终于忍不住,“他竟敢危言耸听,公然蓄意挑拨皇上与太后的关系,简直是以下犯上!”
方才云苓就觉得这个阮世才的话有些问题,再听唐修一说,终于明白了其中原因,“既然如此,皇上为何不治他的罪?”
唐修摇摇头,“阮世才是云大将军一手提拔上来的,他还不是仗着云大将军才这样有恃无恐,胆敢顶撞皇上!”
这话足以令云苓震惊。
她的父亲在朝中究竟有多大的权利,连楚元昭也要忌惮他三分!
她突然想起阮世才的其中一句话,父亲是因为弃暗投明才铲除废帝拥立新君,难道她并非是父亲的一颗棋子?
她对云戈的恨意顿时变得复杂起来。
云苓正胡思乱想着,忽然听唐修向楚元昭问道:“皇上打算如何处置此事?”
楚元昭想了想,“如今最重要的,是太后能够康愈。”
“是。”唐修点头,顿了顿,他又问:“那个周晋安呢,皇上打算如何处置?”
云苓也想起来,那个周晋安以钱谋官,论罪当削去官籍,发配边关不得再入京为官。
楚元昭却没有直接回答,“夺位之时虽有长公主助朕,可那些不过是公主府的伏兵,剩下的那些是长公主向羌国借的援兵。而他们现在不止手握兵权,兵部,礼部,户部,吏部,乃至中书省,到处都有他们的人,朕惩处一个周晋安虽然容易,可马上他们就能培养出一个新的周晋安。”他慢慢松开了紧握的拳头,“罢了。”
云苓第一次发现,楚元昭这个皇帝并不像表面上那样风光。
一个中书侍郎便可顶撞于他,而他竟然无言以对。
她静静的看着他,看到他眉间隐隐的一抹无奈。
唐修不忍心见楚元昭如此,“皇上,天气越来越热,不如奴才陪皇上到团河行宫避暑散心吧。”
……
洛邑已经十分炎热,而地处洛邑北郊的团河行宫却依旧清爽。
朝中之事,暂由楚元晖代劳,这里,总算没有批不完的折子了。
云苓将泡好的青城雪芽放在桌边,站在楚元昭对面看着他正在练字。
她很喜欢看他写字。
他写的字,就如同他骑马射箭,也是那样有力。
“余霞散成……”
他的字那么好看,她忍不住将他笔下的字念了出来。
可是才念到第四个字,她便犯了难。
前四个字,她尚不知道自己念得是不是对,可后面那个字,她是无论如何也认不出来了。
她忍不住问楚元昭,“皇上,你写的是什么呀?能不能告诉奴婢?”
楚元昭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等一副字都写好了,才轻声诵道:“余霞散成绮,澄江静如练。”
“余霞散成绮,澄江静如练?”云苓一个字一个字的重复着,却突然一皱眉,“什么意思呀?”
楚元昭抬起头,看了看云苓,忽然抬手指向窗外,“就是这个意思。”
顺着男人手指的方向望去,云苓不禁赞叹。
他们所处的位置行宫后面的高阁,从这里恰好能够纵观行宫四周的美景。
此时正直傍晚,残余的晚霞铺展开来,就像条条彩锦,澄清的江水平静的如同白练。
“好美呀!”看着这样的景色,云苓不由感叹,桃溪镇的景色也美,却不似这样壮阔。
感叹的同时,云苓也明白了楚元昭写的那副字的意思。
她暗暗佩服起他来,外面那样壮美的景色,他不过寥寥十个字便全然概括了。而且,他并未给她讲解,她竟全懂了。
这便是人们常说的文采吗?佩服之余,她突然很羡慕。
想了想,她咬了咬牙,小声问道:“皇上……能不能教奴婢?”
楚元昭垂着的眸子突然抬起,目光落在她的身上。
云苓以为自己的要求太过分,惹恼了他,才想解释,忽听他问:“你想学什么?”
云苓大喜,“奴婢想识字!”
男人的眉峰微微动了动,“什么字?”
云苓吐了吐舌头,“我认的字不多,皇上教什么都好。”
楚元昭略一思量,“就从你的名字开始吧。”
“好啊!”她抑制不住心中的喜悦,抿唇而笑。
一个苍劲有力的“云”字,顿时跃然纸上,云苓不禁念了出来,“这个,该是‘云’字!”
楚元昭点点头,在“云”字后面又写下一个“苓”字。
“这个就是‘苓’字吗?”云苓第一次认自己的名字十分兴奋,她不由捧起写着她名字的纸仔细端详,“真好看!”
她率真的样子,引得楚元昭侧目。
他看着她,唇边微微勾起些笑意。
“我要是会写,就好了。”惊喜之余,云苓遗憾的叹着。
“不难。”他看着她,“过来。”
惊讶中,她明白了他的意思,连忙到他身边。
他做了一个拿笔的动作让她看清楚,然后把笔放进她的手里。
云苓难掩初次握笔的兴奋,而下一刻,他的手轻轻的附在了她的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