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云苓直直的盯着楚元昭的脸。
她苟且偷生不过是想能完成母亲的遗愿,直到今天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她才明白这根本难如登天。
云家根本从未当她是云家的人,又怎会让母亲进云家的门。
唯一的希望也近乎破灭,她还有什么可怕的。
楚元昭看着她,平时的云苓在他面前总是低头不敢瞧他,而现在的她双目通红,牙齿紧咬唇角紧绷,毫无惧意的看着他。
“嗯?”他示意她说下去。
“奴婢敢问皇上,皇上夺权登基为帝,是不是云大将军暗中辅佐?”
云苓话音才落,一旁的唐修眼睛瞪了起来,喝道:“大胆奴才,竟敢冲撞圣上,来人——”
与唐修相比,楚元昭依旧面色平静,他轻轻一挥手,示意唐修退下。
古往今来,但凡是夺权登位的帝王,决不允许再有人提起当初夺位之事,史书工笔也会故意省略那些血腥之事。
而现在,云苓竟当着楚元昭的面质问当日之事。
她直视着他,“奴婢再问皇上,是皇上逼云大将军为己所用,还是云大将军一心追随皇上?”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云苓只想弄清楚事情的真相,她情愿相信父亲是有苦衷的,并非真的以她为棋,“君无戏言,奴婢只想听皇上亲口告诉奴婢!”
唐修紧紧攥着手里的拂尘柄,他很想把这个疯了一般的女子拉出去,而楚元昭一个眼神过来,他也只能眼睁睁的瞧着。
楚元昭看着云苓,薄唇轻启,“废帝昏庸,忠贤之臣自然弃之。”
“好个忠贤之臣!”云苓嘴角一抽。
害她变成这样的,竟然真的是自己的生身之父,云苓垂在身体两侧的拳头在瑟瑟发抖。
因为握拳太过用力,方才手上被切到的口子再次崩开,鲜血顺着手指流了下来,哒哒的滴在地上。
楚元昭轻轻的站起来,走到云苓身边,一手握住她流血的手,另一只手摸出一条绢帕包在她的伤口上。
这样的动作,让正处在无比愤怒中的云苓倏地一怔。
深感绝望的她甚至不惜触怒龙颜而但求一死,不想他不但未治她的罪,还亲自为她处理伤口。
她讷讷的看着他用自己的手掌将她的手包在掌心,稍用些力气压住她的伤口防止血继续流出。
“人生在世,总有许多身不由己。”轻声一语从他口中飘出,落进她的耳朵。
她看着他的表情,这话像是对她说的,又好像是对他自己说的。
“身不由己?”她冷哼,“身不由己就可以去害别人吗?”
他看着她的眼睛,“或许,他并不曾想害你。”
云苓突然愣住了。
楚元昭,他是在为云戈辩解吗?
而他的目光幽远,像是在回忆着什么,似乎说的又是另外一件事。
忽然,他目光一凝,刷的望向她,“你可知朕为何要不惜代价夺得帝位?”
云苓没有想到,他竟会主动提起这件事,她一瞬不瞬的望着他,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朕并非隆西王,而是太子。”
什么?
云苓难以置信的看着楚元昭。
“是当时还是贵妃的潘月筝在先帝驾崩后与废帝联手私改遗诏,并在朕前往封地的途中暗下毒手欲置朕于死地,现在你该清楚,朕为何势必要这帝位。”
她一直以为,他是造反的臣子,却不想真相竟是这样。
怪不得,前朝旧臣会忠心臣服助他夺位。
“你在想什么,朕心中清楚,生死有命,一切都是上天的安排。”说完,他轻轻放开她的手,转身离开寝宫。
唐修狠狠的瞪了云苓一眼,立即跟了上去。
云苓一个人呆呆的站在原处,回想着他刚说过的话。
她一直以为他是高高在上的帝王,从没想过,他会有那样的过去。
受人陷害,遭人追杀,不知生死的逃亡生涯。
她猛然想起他肩背处惨烈的箭伤,也许便是那个时候留下的吧。
然而即便如此,他还是撑了下来,做了这万人之上的帝王。
与他相比,她经历的这些也不过如此。
可是,他为何要告诉她这些,只是为了给她活下去的信心吗?
……
第二天楚元昭才下朝,楚元姗便带着绿波来了昱宸宫。
云苓发现,今日的绿波和昨天大不相同,面色红润,也有了羌人的英气。
楚元姗也一改昨日的愁色,笑着给楚元昭行礼,“皇上。”
楚元昭不由问道:“皇姐可有喜事?”
“是啊。”楚元姗点头,“随我而来的那些人都好了起来,水土不服的那些症状都没有了呢!”
楚元昭也点点头,“确是好事。”
楚元姗一笑,“这可多亏了皇上你的丫头呢!”
“朕的丫头?”楚元昭不解。
“是啊!昨天太医局送去的那些药他们都喝不下,反而喝了云苓熬的汤竟都好了!”
“是么?”楚元昭转向云苓,云苓只是默认,并无别的表情。
楚元姗走到云苓面前,“本宫今日是特意来谢你的,要不然本宫真的要愁坏了。”
云苓忙道:“奴婢不敢,奴婢也只是碰巧医好了他们。”
楚元姗笑道:“今日本宫欠你一个人情,往后你若是有求于本宫,本宫必然会尽心帮你。”
“长公主严重了,奴婢多谢长公主厚爱。”
楚元姗又是一笑,转身看着楚元昭,“我还要去看看母后,就不打扰皇上了。”
大概是在羌国待的久了,楚元姗身上也有了些羌人的直率,风风火火的来又风风火火的去,不居高临下不目中无人,云苓对她颇有好感。
楚元昭转身望着云苓,“朕的丫头,竟强过太医。”
云苓一愣,忙道:“奴婢只是用了些土办法,谁知真的管用。”
“朕倒是想知道,是什么土办法?”
“奴婢只是煮了豆腐汤给他们喝了罢了。”
“豆腐汤?”
“是,奴婢记得奴婢认识的那位先生曾说过,初到一个地方必须要先吃当地所产的豆腐,当地所产的黄豆是适合于当地水土所生的作物,各地水土不同,黄豆便也不同。所以要想尽快适应当地环境,就一定要吃那个地方的豆腐。”
楚元昭若有所思,“你说的这位先生,知道的确是不少。”
“是啊,他不只医术高明,还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无所不通呢!”每每提起无伤哥哥,她的心情总会很好,连说话的语气都比平时高出一些。
“真的如你所说么?”楚元昭看着云苓,“这样的人,若能入朝为官,该是一件幸事。”
云苓遗憾的摇摇头,“可惜呢,那位先生早已看破红尘,出家为僧了。”
楚元昭的表情微微一滞,没有再说什么。
……
“太后的寿宴准备的如何了?”楚元昭批过最后一本奏折,轻轻靠在椅背上。
云苓适时把茶端到楚元昭面前,回道:“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大小事宜都是长公主亲力亲为,确是辛苦。”
楚元昭点点头,“是辛苦皇姐了。”
“太后吩咐说一切从简,所以长公主更怕准备不周,亲自挑了城中知名的戏班子。”
楚元昭淡淡笑了,“是啊,太后以前喜欢听戏,对了,戏单在哪里,给朕瞧瞧。”
云苓取了折子过来,“皇上请过目。”
“不错,都是太后喜欢的。”楚元昭瞧过,放在手边,“虽说太后要求一切从简,可朕也要尽一份孝心不是。”
“奴婢随长公主探望太后,太后提起皇上赞不绝口,说皇上是位明君。奴婢以为,这便是最好的寿礼。”
他看着她,“那你呢?”
“什么?”她不明所以的望着他。
“在你心中,朕也是这样吗?”
云苓圆睁着眼睛看着楚元昭,想想她在他身边的这段日子,他的折子都是按时批好,闲暇时偶尔会召见大臣议事,这期间还及时控制了北境汛情。
想到这,云苓点点头,“是。”
楚元昭突然笑了。
“皇上笑什么?”他不是那种专听奉承之人,云苓不知道她的回答哪里有问题。
“朕的问题,若换做别人必然立刻回答,而你却还要想。不过足以见得,你说的真话。”
云苓也笑了,她第一次觉得,他似乎没她曾经想的那般可怖。
……
太后寿宴依旧设在白鹿台,只是论排场,比废太后潘月筝当初的寿宴要小了很多,甚至还不如楚元晖的接风宴。
庄宛宜特意吩咐过,不收贵重稀罕之物,不许行奉承之事,于是今天来的人也只是说些吉祥话,“祝太后凤体康健,福如东海!”
看着一众大臣,庄宛宜笑得慈祥。
楚元昭起身向庄宛宜行礼,“朕得母后多年照顾,恭祝母后万寿长青。”
“好。”庄宛宜满意的朝楚元昭点头,只见楚元晖和楚元姗也站了出来。
“恭祝母后万寿长青!”
庄宛宜连连摆手,“姗儿快坐下吧,你身子不便,不须多礼。”
坐在下面的郭彩女不由道:“今日太后寿宴,都是长公主亲自忙碌的,长公主对太后的心意臣妾与大家都看在眼里呢!”
一番话说得庄宛宜笑弯了眸子,她慈爱的望着楚元姗,“哀家真是有个好女儿。”
话音才落,下面立刻有人附和。
云苓看得出,不只是郭彩女,在座的大臣们也有讨好楚元姗的意思。
她贵为长公主,又是羌国皇后,无论是身份还是权利都是令人侧目的。
客套了一番,寿宴便开始了。
开场便是一出热闹的《群英会》,楚元姗悄悄的看着母亲,见母亲微微露出笑意,心中也踏实了些也跟着笑了。
戏里歌舞欢庆,席间众人边饮边看谈笑风生,一出戏接着一出戏,好不热闹。
可突然间传来的锣鼓声,却令楚元昭心中一动。
再看着戏台上走上来的人,楚元晖的脸色微微沉了下来。
他不由看了一眼楚元姗,发现楚元姗也微微皱起眉头,似乎有些奇怪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