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元昭高高的坐在马背上,面无表情,冷眼俯视着跌倒在地的云苓。
云苓战战兢兢的抬起头,只是一眼,她立刻避开男人的目光。
从他的眼神中她能够感觉到,他已然认出她。
这时云棠也追了过来,他翻身下马,挡在楚元昭马前,朝着云苓喝道:“大胆奴才,胆敢惊扰圣驾!”
当他看清楚地上女子的那张脸后,眼中渐渐露出惊讶之色。
只看她的样貌,他就断定这就是他的妹妹,“你……你是云苓?”
地上的姑娘身上污迹斑驳,头发随意的挽在脑后,露出一张惊惶不安的小脸,清俊的双眉因为疼痛而拧在一起。
话一出口,云棠立刻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转向楚元昭,“是臣失职,让闲杂人闯入马场扰了圣驾!”
云苓的事,他听说过,今日初见,他对这个妹妹生突出几分怜悯。
猎亭的侍卫们闻声赶了过来,看见地上的云苓,马夫长脸色一黑出来指着她道:“怎么又是你?来人,把这个不懂规矩的奴才押下去!”
“且慢!”
云苓在惊惧中听见了头顶上传来的声音,她抬头看到云棠转过身。
马夫长听见连忙恭敬道:“少将军有何吩咐?”
“有人擅闯马场是你管理不严,惊动皇上是你护驾不力,把责任都推在一个奴才身上,你就是这样当值的吗?”
马夫长听罢,脸色大变,普通一声跪了下来,“皇上恕罪,奴才并非推卸责任,惊扰圣驾是奴才失职,但凭皇上责罚!”
云棠看了一眼马夫长,回身请示,“皇上?”
眸光轻扫过下面的众人,楚元昭一脱马镫利落的一跃而下。
“朕无碍。”男人走到马前,背对众人抬手抚着马头,“但你们惊了朕的夜影。”
除了云苓,他们都知道这匹被唤作夜影的马是皇上最看重的一匹马,当年皇上死里逃生,这匹马立下大功。
所以听到楚元昭这样讲,人们反而更为紧张。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听候发落,男人却不轻不重道:“朕罚你们给夜影赔罪。”
留下这句,楚元昭迈开步子负手离去。
昏君!云苓心里暗暗咒骂。
人言不通兽语,身为帝王竟然说出这种浑话!
一众人看着他的背影先是一愣,而后面面相觑。只有云棠,心暗暗放下了。
给一匹马赔罪,怎么赔?
待楚元昭走远,马夫长皱着眉头搔了搔脑袋,起身走到夜影跟前,一人一马脸对着脸眼瞪着眼。
想了想,马夫长还是请示起云棠,“敢问少将军,怎么才能给马赔罪啊?再说这马能听得懂吗?”
云棠终于忍不住,唇角一勾,笑了出来。
马夫长脸色更难看了,“少将军就别笑话奴才了,奴才是一点主意都没有,哎,这顿责罚奴才是挨定了!”说完一脸无奈的垂下头。
云棠却摇头,“那倒不一定。”
马夫长似乎悟到了什么,一抱拳,“还请少将军指点!”
云棠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马夫长可有朋友?”
马夫长一愣,“有啊!”
“那你若得罪了这位朋友,错又在你,你该如何补救?”
“自然是好酒好肉招待,再请他去池子里泡上一泡!”马夫长说着,脸上渐渐露出恍然之色,喜对云棠道:“多谢少将军,奴才知道了!”
说完,他朝云棠一拜,过去小心的牵起夜影,口中念叨着,“我的爷,咱们去后山,那有新窜出来的鲜草,吃饱了再给你好好的洗个澡!”
这里只剩下云棠和云苓两人。
短短片刻,云苓的心便经历了大起大落。
若不是云棠一再替她解围,现在受罚的必然是她。
“奴婢多谢少将军。”云苓强忍住身上的剧痛,硬撑着爬起来跪在地上。
“举手之劳,姑娘不必多礼。”他打量着她,“你怎么样了?”
她一直记着,掖庭宫的奴才若是患了病,便等同于半个死人。方才她被马蹄踢得不轻,可就算再疼她也只能忍着,“奴婢没事。”
云棠犹豫了一下,只是点点头,“你走吧。”
云苓捂着肚子站起来,几番思虑之后,终是开口,“少将军。”
“嗯?”云棠被云苓唤住,转过身,“还有事吗?”
“奴婢只想问,云大将军可好?”
云棠的目光多了几分暖色,语气似在安慰,“父亲还好,只是前些日子染了寒疾,在家修养。”
“哦……”云苓点点头,朝云棠一拜,转过身。
……
“这么说,云家没事?”素雪听了,也感到安心,“那就好。”
云苓把今天见到云棠的事告诉给素雪,却省去了楚元昭惊马的事。
正说着,画梅走了进来。
看到云苓,她嫌弃的皱了皱眉,“你的命倒是硬,饿了这好几天还活得好好的,我倒想知道,是谁这么大胆子敢偷偷帮你!”
云苓看了画梅一眼,一口咬定,“没人帮奴婢。”
“没人?哼,有谁饿了几天还能有气力和人顶嘴!”画梅扯着嗓子朝四下喊着,“说,是谁私自给这贱奴吃食了?”
正在干活的宫人们纷纷丢下手里的工作,刷刷跪了一地,齐声道:“奴婢没有!”
云苓发现,白卉也跪在当中。
画梅鼻子一哼,不依不饶,“那我再问你们,可有谁看见有人给她东西吃吗?”见依旧没人应声,她顿时恼了,“不说是吗,那我就挨个好好问问你们,看是你们的嘴硬,还是我的鞭子硬!”
底下跪着的人都吓得不行,一个个低着头。
画梅的厉害她们再清楚不过,可是她们谁也没瞧见啊!
眼看着藤鞭被画梅握在手里,甚至有人开始发抖。
“回姑娘的话,奴婢有话要说。”
说话的竟是白卉,云苓看到,心顿时紧张起来。
这些日子,都是白卉偷偷的给她和素雪吃的,莫非白卉怕连累别人,打算认了吗?
不!云苓暗暗给白卉使眼色。
可白卉好似没有看到,继续道:“奴婢有法子找出那个不听话的人。”
听白卉话里的意思,好像并不打算承认,云苓也只有静观其变,听听她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画梅一听,立刻问道:“是吗,那你说说?”
“是。在掖庭宫,每个人的米粮都是有数也是有限的,若要自己吃饱就根本没有多余的分给别人,现在刚到月中,每人的米粮差不多应该见半,这里都是女子,食量基本相同,姑娘只需查看谁的米粮少就是了。”
白卉说完,立刻有人随之点头。画梅扫过众人,开口道:“这倒也是个法子。”说完命令道:“去把你们的米粮都拿来!”
在场的人纷纷应声,只有角落里的一个女子脸色骤然变了。
宫人们站成几排,手里捧着自己的米袋子,画梅背手握着藤鞭挨个瞧着。
走到一处,画梅停了下来,站在一个侍女面前,打量着她的脸。
云苓发现,那正是方才一脸紧张的姑娘。此时此刻,她在面对画梅的时候,眼神闪躲,连头也不敢抬。
“你叫什么?”画梅瞟了一眼米袋子,抬头看着她。
“奴婢越儿。”
“越儿?”画梅重复了一遍,“这是你的米?”
“是。”
“给我瞧瞧。”
画梅才说完,越儿的眼中顿时闪过恐慌,迟迟没有将米袋子交给画梅。
云苓悄悄的看了一眼,越儿的米量和其他人的并无分别。
“怎么了?”画梅的语气里透着不耐烦,“拿过来!”
越儿这才慢慢的伸出手,把米袋子送到画梅跟前。
画梅接过来连看也不看,直接把袋子一翻,袋口朝下。
里面的米立刻撒了出来,可是落在地上竟然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众人这才发现,和米一起被倒出来的竟还有泥土沙石。
“这就是你的米粮吗?”画梅眼睛一瞪,“你倒是吃给我瞧瞧!”
咚的一声,越儿跪倒在地,“奴婢一直听姑娘的话,没有帮云苓!”
“是么,那你的米粮呢?”
“奴婢……奴婢……”越儿紧张的吞咽着口水,忽而抬头指着云苓,“一定是她,是她偷了我的!”
云苓猛然一惊,不可思议看着越儿。
画梅正打算好好惩罚这个私帮云苓的丫头,没想到却问出这样一个结果。
“是吗?”她的目的本就是云苓,立刻转了矛头,“贱奴,你可知在宫中偷窃是什么罪?”
“奴婢没有!”云苓面不改色,“奴婢从来没偷过东西!”
“你还嘴硬,若不是你偷的,越儿的米粮哪去了?”
“若是我偷的,掖庭有谁见过我煮东西吃?我要些生食做什么!”云苓说话的时候,碰巧对上了白卉的目光,白卉朝她使了个眼色,她立刻会意,转向越儿,“越儿姑娘,你之前帮我,我感激你的恩情,可你帮我是假害我才是真的,我和你无仇无怨,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众人似乎明白了这事的来龙去脉,虽然没有替云苓说话,那表情分明默认了她是无辜的。
只有越儿瞪着一双眼睛,惊恐万分的盯着云苓,“你胡说八道什么?我什么时候帮过你?你……你……你撒谎!我没有!”
画梅虽然打算惩治云苓,可道理摆在这,错的是越儿。
“好了!”不能治云苓的罪,画梅把气撒在越儿身上,“死丫头,竟敢不听我的话!”
越儿一惊,眼中尽是恐惧之色。
画梅的手段她再清楚不过,一想到等待自己的是什么,她瞬间变得绝望。
“不……不是……”她胡乱的叨念着,忽然眼神一变,刷的抬起头,恶狠狠的瞪着云苓。
下一刻,起身扑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