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苓想要离开,却见一旁还摆着楚元昭带着血迹的衣裳,而这个时候罗祥还没回来,她只得道:“臣先去清洗衣裳。”
……
云苓将洗好的衣裳在炭火附近晾好,站直了身子向楚元昭告辞,“臣告退。”
“等等。”他轻声将她唤住。
“皇上?”她望着她。
“朕觉得饿了,你去做些吃的来。”他知道她不是男人,这对于她来说,应该不算难事。
云苓自然不会推脱,“是。”
楚元昭身上有伤,云苓只是做了些清淡的饭菜。这次,她并没有刻意去提醒他什么,但是菜色的清淡程度与从前是一样的。
云苓坦诚,“臣做不来山珍海味,不过这几样小菜,却有药理之用。”
楚元昭看着面前清淡得不能再清淡的几个小菜,随便指着其中一个,“那你说说看,这道菜有什么用?”
云苓顺着他指的方向看了一眼,“回皇上,这是桃仁拌香椿苗,以米醋调制,香味浓郁却清淡爽口,还有安神之效。”
“那这个呢?”他又问。
云苓看了一眼,“这是红枣豆衣汤,这豆衣就是花生衣,要红色才好,臣怕皇上不喜欢豆衣的腥味儿,加了红枣做汤,止血亦可养颜。”
她所说的,正是他所需要的。而她说的,似乎有几分道理。
听着她的讲解,他尝了一口,虽然清淡,味道丝毫不差。
用膳的时候,他突然问她,“你说,方才你去懿安宫了?”
“是。”云苓应声,“太后近来常常失眠,臣开些安神的方子给太后。”
楚元昭点头,“可还有其他病症?”
“太后脉象很好,应该只是这几日睡得不好。”
男人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像刚才一样吃着饭菜。
正在这时,外面一阵脚步声传来,脚步声凌乱,屋内的两个人不由自主朝外面望了过去。
罗祥总算回来了,可是他走起路来却是一瘸一拐的,手里还拄着一支拐杖,看起来和他这个年纪极不相称。
“皇上。”罗祥一脸自责的看着楚元昭,想要行礼,只因腿脚不便只能弯了弯身子,“奴才耽搁了太久,请皇上恕罪。”
楚元昭没有动怒的意思,目光扫过他仅用足尖点地的那条腿,“怎么了?”
出去的时候还好好的,半天没回来,怎么成了这样?
“回皇上,奴才在路上滑倒了,摔伤了腿,疼得一动也不动了,幸好有过路的太监扶奴才去了太医局,奴才才勉强走了回来。”罗祥神色懊恼,“奴才真是废物,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摔伤了腿。”
楚元昭却只在意他的腿,“严不严重?”
罗祥连忙摇头,“骨头没断,只是撕裂了筋肉,奴才还能伺候皇上!”
唐修病了,他不能再倒下。
楚元昭却淡淡摇头,“你先去养伤。”
“皇上?”罗祥不敢相信男人的话,“奴才没关系的。”
“朕的旨意,你要违抗么?”男人故意沉下脸。
“皇上……”罗祥知道,楚元昭这是担心他的腿,可是一国之君身边怎可无人伺候,就算从内侍局临时调配来别的奴才,也不会有他伺候得好。
“朕并非让你歇下去,给你七天时间养伤,罚你七天的俸禄,七日之后再来见朕。”
罗祥心里一阵暖融融的,楚元昭平时赏赐给他的,远比他的俸禄多,他说罚他的俸禄,不过是想让他能歇息得安心。
强忍着腿脚的痛,罗祥深深的朝楚元昭一拜,“奴才多谢皇上恩德!”
起身的时候,罗祥恰好看到桌上摆着的饭菜。看上去过于清淡,一看就不是御膳局送过来的,不过闻起来却很像,色泽也好,很明显是用了心做的。
罗祥视线移向楚元昭身边的云苓,“这些都是凌大人的手艺?”
云苓谦虚,“公公见笑。”
罗祥立刻向云苓一拜,“有劳凌大人,都是奴才的错。”
“公公多礼。”云苓也向罗祥点头回礼,“你我本就该效忠皇上,不必客气。”
罗祥知道云苓是女子,原本就对她颇为欣赏,现在更多了分敬佩。作为一个女子,没有姑娘家酸溜溜的娇气,反而有男人的豁达,而且她是有真本事的呀。
作为女子,云苓的容貌不比这宫中的任何一个主子差,可她偏偏要靠着一身才华跻身于男人之中,就连真正的男人也要矮她几分,他不得不对她刮目相看。
罗祥带着满眼的敬佩,又朝云苓施了一礼,才退了出去。
……
罗祥不在,云苓自觉的担当起他的责任。
当她把整理妥当之后,楚元昭已经坐在案前翻起了折子。
她的目光,慢慢的从他身上移开,落在他旁边的空位上。
那里仿佛出现了一个女子的身影,陪伴在他的身边,为他端茶,为他打扇,为他研墨,等他乏了……再为他宽衣。
偶尔,他也会心疼她的举动,只是一个笑容,就可以缓解她的疲惫。
现在,他只能远远的看着他,作为“他”,她也只能这样。
而他此时,眼中只有手里的折子,几乎没有注意到她的存在。
心酸的别过头,她的目光落在炭火旁边的那一抹藏蓝色。
走过去,她捧起他的衣裳,衣裳已经干了,她拿起来铺展平整叠好,送到他的跟前,“皇上。”
“嗯?”他没有抬头,只是从鼻子里轻哼了一声。
“皇上的骑装已经洗好了,皇上待会不用,臣便收了。”
“嗯。”他又是随口应了一声,目光丝毫没有半分移动。
他的冷淡让她垂下眼帘,捧着他的衣裳才要转身,忽然听到男人的声音再次响起,“等等。”
她连忙顿住,“皇上?”
他没有看她,而是看着她手里的衣裳。
她看看他伸出手,长指捏起衣领,叠好的衣裳立刻散了开来。
她看到他的眼神在某一刻停住,她也随他看了去。
衣裳的袖子处,一个口子映在云苓的眼睛里。
那是方才切磋的时候,何铮留下的。何铮出剑太快,以至于那道口子齐刷刷的,再加上衣裳的颜色深,她几乎没有注意到。
“去把它补好。”他眼皮一抬,看着她的脸。
虽然罗祥只是伤了腿,他既然准了他的假,便不再用他。而她是个女子,让她做这件事,是件很正常的事。
云苓一怔。
看着衣服上的裂口,一时说不出话来。
“怎么?”他因她的表情而疑惑。
云苓连忙摇摇头,“没……臣这就去补来。”
她捧着他的衣裳到一旁,因为她不太正常的反应,他也只是多看了一眼她的背影,又重新开始看起了折子。
云苓把衣服铺开放在桌子上,把破掉的那只袖子放在眼前,目光却落在自己的手上。
三年的时间,她跟随无伤哥哥学会各种本领,却唯独学不会女红。
她的手伤太重,最难恢复的就是这一双纤纤玉手。握笔写字已经几乎耗费了她的全部力气,运针施针更是令她心力交瘁,她真的没有办法用她那双变得笨拙的双手去握紧更小的绣花针。
而且,她原本就不擅长女红啊!
她费了好大力气才捏起那根细小的绣花针,另外一只手去拿线的时候,绣花针竟然从她的指尖溜走了。
她的眼中满是失望,还是强忍着把那颗针拾了起来。
然而,这并不是最难的,看着更为细小的针孔,云苓的心中沉沉一叹。
一次,两次,三次……她一连试了许多次,怎么也没有办法把那根线从针孔里面传过去。
一次次的失败,让她的手开始发抖,她开始感觉到手指关节在隐隐作痛。
每用一次力气,她就想起当年所受的痛苦,那双几近溃烂的双手一次次的从她的眼前闪过,她开始无法集中精力。
额头上冒出细小的汗珠儿,她只知道,不能再松开手里的针线。
她强行让自己平静下来,分别看了看两只手里的针和线,她告诉自己,就当这枚绣花针是她的银针。
她目不转睛的盯着细小的针孔,渐渐的,她感觉到针孔似乎在她眼中放大,她咬紧了牙,不顾指节的痛,稳稳的将线传进了针孔。
就像当年第一次用这双手施针,她再次经历了一边那时的痛苦,可是后面还有更让她犯难的事。
一双笨拙的手,再加上不精的女红,她隐隐觉得,没办法缝好他的衣裳。
总算将线尾打了个结,第一针下去,就扎在自己的手上。看着瞬间渗出来的血珠儿,她连嘴都没咧,只是用拇指抹去一抹那颗殷红,继续缝了起来。
即便她再用心,缝出的样子,也是歪歪扭扭,近看就像一条爬行的虫子趴在衣服上,要多丑有多丑。
这哪里是帝王穿的衣裳!她看着快要缝完的衣裳不由自主的叹了口气。
自从云苓坐在那里,半天都没动过。
楚元昭一本一本的批着折子,眼看一叠折子都快批好,她竟然还在那边。
不过是一条小小的口子,怎么会这么久还补不好?
窗户旁边,是她的侧影,他隐约看到她微蹙的眉。
将手里才批过的折子放在一叠的最上面,男人站起身。
看到楚元昭朝自己走过来的时候,云苓正拿起剪刀,剪断多余的线。
不管怎样,她总算是补完了,心中庆幸,他没有看到她拿着针线时笨拙的样子。
放下剪刀,她站起身,“皇上。”
“好了?”他问她,视线落在衣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