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小墨扬起了手臂,亮给公孙三玥看,道:“这些紫荼蘼花的花粉,是世间剧毒的上等制作原料,公孙前辈乃香苑上一任香主,不会不知吧?”
公孙三玥扔了拐杖,缓缓地朝苏小墨走去,问道:“苏姑娘,你到底是何人?”
“我还想问您呢公孙夫人,您又是何人呢?”
双刀自腰间拔出,不留痕迹地咔擦一声,只见公孙三玥的额际忽然裂开,面具瞬间脱落,露出了一张更为年轻的面容。
“乔荞!”
奚华安和房文风都张大了嘴,十分不可思议。而九娘此时却因不慎被纤媚儿抓住,绑了双手。纤媚儿凑在九娘而耳边说道:“宫主若是老老实实地交出‘美人目’,属下也可以放过您!”
“呵呵,让你长了媚儿这张脸,真真是糟蹋了,”九娘侧过脸去,狠狠地瞪着她,“说,你把媚儿藏哪里了?”
“恐怕此后这世上,再没有纤媚儿了吧!”
九娘微微一笑,猛一旋身,那假扮纤媚儿的女子瞬间被方石桌的一角击中了腹部,吃痛松了手,九娘趁机逃脱,反手掐上她的命脉。
“说!你到底把纤媚儿藏到哪里了?”
那女子只是盯着乔荞看,也不说话。如今受制于人,还是在这个杀人如魔的鬼宫宫主火蝶九娘手下,想活也是活不成的了!她眼中闪过一丝绝望,将手伸到了石桌子底下,好像轻轻扣动了什么机关。
“夫人,事到如今,我们是自己挖坑把自己埋了,也无可争!”她凄然一笑,使了浑身的劲一把推开九娘,继而抽出短刀扎入心口,“夫人,勿再……作孽……”
“莺儿——”乔荞眼睁睁地看着莺儿死在了自己面前,从小到大,再到她嫁入公孙家,莺儿无不在她身边出谋划策,为她设想。她做的面具,从来都不会出现破绽……
如今计谋被识破,也怪不得她。
只能说,命数已尽罢!
乔荞面露哀色,颓然坐到了榻上,欲将事情尾尾道来,然身后的墙壁忽然间打开,没有给她解释的机会,就已将真相摆在众人面前。
九娘道:“刚才莺儿将手伸到石桌下,估计是想打开这扇门。”
墙门洞开,真正的公孙三玥和纤媚儿就在里面!
然而令人感到奇怪的是,公孙三玥和纤媚儿并没有意识到众人正看着她们,而是依旧自顾自地干着自个儿事。公孙三玥坐在轮椅上,手中抓着一块喜帕,而纤媚儿正蹲在她的膝前,似乎在帮她缝补有些破旧的喜帕。
这样怪异的场景,是九娘等人全然料想不到的!
“乔荞,你到底在搞什么名堂?”苏小墨不敢挪开刀尖的位置,依旧正正对着乔荞的心口,不偏分毫,“你把公孙三玥怎么样了?”
乔荞低眉一笑,得意道:“看着这荼蘼花洞的浮世机关是真的了!”
“浮世……漂浮于世,红尘之外……”苏小墨看了看乔荞,又看了看那墙门之内的公孙三玥和纤媚儿,“乔荞,要怎么样,你才肯放她们出来?”
乔荞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我不知道怎么打开里面的那层机关。”
闻言,九娘激动地往墙门里冲,却不想突然撞上了什么屏障,待她退回来,才发现挡住了去路的竟然是一道冰墙。
“媚儿,媚儿,你听到我说话吗?”
九娘使劲拍着冰墙,可是里面的纤媚儿和公孙三玥依旧是什么也听不到的模样,一直做着相同的动作,重复又重复……
“九娘,总会有办法的。”奚华安试探着抚上了她的肩膀,轻声安慰道,九娘出奇地没有推开他,反而微微点了点头。
“公孙夫人,您既然有能耐把她们关进去,就应该有办法将她们放出来。”房文风轻摇折扇,懒懒地坐下,把玩着盛着“新欢”的白瓷杯,说道:“您想方设法把我们都引到这里来,绝不是因为闲得无聊……您想要得到的,到底是什么?”
乔荞冷笑一声,说道:“果然还是文风公子有大家风范,知礼懂礼。”她取下腰间的钥匙,晃了晃,叮铃作响,“两条人命,换两件宝物,在我乔荞看来,是挺值得了!她们两个补我的喜帕,补了这么久,怎么还没补好……”
“哼,想要得到‘美人目’,恐怕你就算到了地狱,也没这个资格!”九娘的双眸中似乎燃着熊熊烈火,凶狠之势像是要将周遭的一切全然烧灭一般。奚华安预料到九娘的旧疾又犯,忙按住她的肩,谁知九娘发狠之时力道之大,直把奚华安震开一丈来远。
“九娘,不要冲动!”奚华安捂着胸口站起来,奋力喊道。
然而九娘根本不听他的劝阻,背后的银面二十四骨伞缓缓浮起,哗一下打开,火红的里衬刺得乔荞有些难受,伞面飞速旋转直朝乔荞的脖颈而去!
“嗖——”
浮龙雕柄的长剑亦自奚华安手中飞出,与银面二十四骨伞相撞,两件宝器相继落地。然其力道所带来的杀气已足够震碎乔荞的内脏,钥匙从她的手中飞落而出。只听得一声虎啸,原是二秃子飞奔而来,张嘴间钥匙已含于齿间。
二秃子昂着头,用一种睥睨的眼神瞅着跌坐在地的乔荞,走到了苏小墨的身边。苏小墨满意地摸了摸它的脑袋,俏笑道:“二秃子,你这撮毛好像长成黄色的了呢!”
继而对乔荞嘲讽道:“乔荞,若我没猜错,你手上已经有了香苑的《千香传》了吧?而我们四人当中,有两人带有‘美人目’和《九剑》,以你相公的血案将我们引至此处,无非就是想杀我们灭口,然后拿到‘江湖九卷’中的另两卷吗?”
乔荞看向苏小墨的眼神忽然变得有些模糊,她问道:“苏姑娘,你到底家系何处?”
苏小墨得意一笑,道:“帝都,苏家。”
“啊,苏家,调香世家苏家吗?”乔荞忽然苦笑起来,“真是自作孽不可活,我以为你们苏家早就绝代了呢!哈哈哈——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到头来还是冤有头来债有主……”
“难道,你是——”苏小墨瞪圆了双眼,盯着乔荞的眉目看了许久,“难道,你是乔丞相的女儿?”
乔荞轻咳一声,一缕鲜血自嘴角流出,笑容凄然。
“终究,我还是替爹爹还了债,就算我没有参与父亲的谋划……说到底,苏家灭门,也有我一份罪!咳咳,为了爹爹,为了家族,我也算是殚精竭虑,忍痛割爱了……”
说罢,乔荞眨了眨眼,便晕死过去。
“傻子,快去开门!”
房文风赶忙从二秃子齿间拿出钥匙,将冰门打开,九娘合起了银面二十四骨伞,直接冲了进去。纤媚儿和公孙三玥都表情痴呆,像是没有了意识一般!
“媚儿,媚儿,你听得到我说话吗?”九娘使劲地摇着纤媚儿,“媚儿,你醒醒——”
苏小墨搭上二人的脉搏,沉色道:“她们中毒了……”
奚华安这才缓缓地捡起了自己的长剑,扶起昏迷的乔荞。一手扣住了乔荞的手腕,走入冰门之内来。
大明二十一年的初春,比往年的春意要浓重许多。单不说田间乡里,抑或林子深处的那些郁郁葱葱,就是高楼林立的皇城之内,都有着沁人心脾的暖意。
瓦片堆叠的屋顶,忽然闪过一撮黄毛,再一会儿又露出了一只墨黑的眼睛,微微一眯便逃窜开去。整个身子都被顶檐遮住,可那撮黄毛却照耀着颠过一间又一间的屋子,最后跳入了一个凉亭之中。
“娘娘,阿丘回来了!”兰儿抱起了甩着一根黄毛尾巴的沙狐,拍了一下它调皮的脑袋,笑道:“叫你淘气乱跑,这会儿还不是被我逮着了。”继而用帕子擦了擦沙狐的染了泥的脚,递到温玉贵妃的怀中。
“以前在鬼……故里,在故里的时候,它可喜欢到处跑了,就算现在跟着我来了这皇宫,自然也是改不了这些脾性的。”温玉贵妃抚着阿丘柔顺而灰黄的脑袋,舒然一笑,对兰儿道:“宫主有消息了吗?”
兰儿掏出了一枚白玉佩,递给了温玉贵妃,说道:“我们在洛州设的暗卫在一家客栈寻得了这个,想必宫主已经和纤媚儿接头了吧!”
闻言,温玉贵妃点了点头,轻轻晃了晃阿丘颈间的铃铛,铃铛激荡出清脆的声音,惹得这小沙狐倏地摇了摇脑袋。她思索间说道:“宫主向来谨慎,怎会将这宫里的玉佩当做典当来抵押房钱呢?”
兰儿猜测道:“莫非宫主路上遇到了劫匪!”
“你傻啊……劫匪怎会抵挡得了宫主的功夫?”温玉贵妃摩挲着玉佩上的凤纹,低头道:“除非,宫主是想打草惊蛇!”
荼蘼花洞之中弥漫着一股呛鼻的香味,还有,轻微的烧焦味。
房文风傻傻地捏着一把扇子,对着炉子的吹风口使劲地扇风,可是这炉子却像是不听话一样,总是不给房文风面子,还噗了他一脸的煤灰。
“傻子,你个笨蛋!”苏小墨抢过房文风手里的扇子,干脆自己动手。不过,她虽然方法正确了,但在力道上却狠了一些。
于是,火太旺,洞里的味道就变成了现在这样……
“可以了!”
“咳咳,”房文风嗽了两声,“小墨,你确定只是‘可以’了吗?”
苏小墨“啐”了他一声,不理会他。她端起了盛满紫荼蘼花粉的茶碗,用茶匙舀了两匙放入火上的茶炉里。
“这样,解药就算调制好了吗?”一直沉默着的九娘忽然开了口,问苏小墨道。苏小墨有些惊讶,对于这个又像火又像雪的奇奇怪怪的女子,她一向不轻易接近的,而如今她居然主动与自己攀谈,倒是让苏小墨有些惊讶。
苏小墨道:“我只知道紫荼蘼花的毒可以用自解。所谓自解,也就是还用紫荼蘼花粉来解荼蘼花的毒,不过取不一样的调配比例调制即可。只是……如今还缺一味香引。”
九娘问道:“什么?”
“需要月露。”
“月露……是什么?”
“后半夜月亮升到最高直拂晓前,从天上降下的水就是月露。”苏小墨取了两只竹筒递给九娘,说道:“能麻烦九娘你帮我取来这月露吗?”
九娘眉间闪过一丝疑虑,但还是微笑着伸出手,想要接过那两只竹筒,不想苏小墨却只给了她一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