宸妃忽然面色紧张,说道:“我觉得,我们要快些把小智接回来!”
“娘……我要我娘……”
奶妈怀里的胖男孩一边哇哇大哭,一边喊着“娘亲”,扎着针灸的小手臂在空中挥舞。老大夫不敢去抓他的手膀子,深怕会不小心动到针,错了穴位。
“大夫,少爷的病怎么样了?”奶妈紧紧地抱着小智,问前来施诊的大夫,“他昨儿不还好好的吗?”
那老大夫也急的满头大汗,疑惑道:“是啊,小少爷昨天都还好好的,可是今天的脉象就是不对劲哪!”
屋外的雨声稀里哗啦,掺着杂沓的脚步声,小智忽然就不哭不闹了,乖乖地窝在奶妈的怀里,睁着泪汪汪的大眼睛,那双眸子像极了西冕王。
“诶?不哭了不哭了……”奶妈笑了起来,“大夫,快给他看看,他不哭了诶!”
老大夫拉起了小智的手,小智也乖乖地任他拔掉自己手臂上的针。
门吱呀一声开了,沾了泥的罗裙扫过门槛,步履匆匆。
“小智!”
宸妃急急地冲到床边,迫不及待地抱起了小智,带泪含笑地用侧脸蹭着小智的额头,亲昵道:“小智,娘亲在这,娘亲在这……”
西冕王怔怔地看着眼前亲密无间的母子,不由自主地挪动了脚步,走到他们面前,紧紧地搂住了他们母子,心中阵阵暖意。
这个时刻,这个拥抱,他期盼了很久、很久……
泪水轻轻滑过他的脸庞,想来,岁月静好,一家和乐,大概就是这个样子吧!
他们赶在了陛下的血士到来之前和将小智接走了,却也挡不住血士们的杀意。闪电劈过夜空,劈断了悬崖上的老松,大雨又倾盆而下,冲刷着大地,空气里盈着浓浓的杀气。
十名黑衣人自道路两旁飞速冲了出来,挡住了他们的去路,手中的弯刀泛着银光,咄咄逼人。奚华安缓缓扶上头顶戴着的斗笠,眼中闪过一道光,盈着狠厉,他抓住背后长剑的浮龙柄,从马上跃起。
“正好,试试我的新剑法!”
话音刚落,他已手握长剑,刺向当先以一名黑衣人的喉咙,那黑衣人却不并不躲闪,而是在剑尖快要刺到喉咙的时候身体迅速旋转,旁人看来好似一阵旋风。奚华安一时惊住,如此一来,看不准脉穴,如何下剑?
正不知所措,左右另有两名黑衣人横穿而来,手中弯刀交叉猛然旋刺,势要将奚华安的腰肢绞碎一般。眼看那弯刀已近,忽然甩过来两条银鞭,紧紧地拴住了弯刀。奚华安趁势仰身贴地而滑,脱离了黑衣人弯刀的刀口。
折剑回身立斩两名黑衣人,那两名黑衣人瞬间倒地令剩下八名不禁一颤。对手武功之高不在他们十人合力之下,正散思间,一阵悠扬的笛声响起。九娘撑开银面二十四骨伞,旋身入阵,被伞缘扫过的黑衣人无不颈间喷血当场而亡。
十名黑衣人只剩下两名,眼看着胜利在望,谁料那两人竟然吹了两声口哨,另有一二十名黑衣人自夜色之中跳出,将九娘奚华安一行人团团围住。
当中的一名独眼黑衣人忽然说道:“留下那个孩子,你们统统都可以保命!”
闻言,马车里的宸妃心里十分紧张,紧紧地抱住怀中的小智,小智或许是被宸妃弄疼了,“哇哇”哭了起来。西冕王赶忙捂住小智的嘴巴,用力地抱着他们母子,轻声安慰道:“宸儿,小智,别怕,我在,我在……”
奚华安一声冷笑,回那“独眼”的话道:“你们想得美!除非,从我等尸体上跨过去!”
言罢提起长剑,运气而起,直刺“独眼”的心窝。九娘吹响夺魂之笛,旋起银面二十四骨伞,伞面上的雨水飞溅而出,犹如利刃刺向四面的敌人。艾晚扬起双鞭,眸子里燃起了熊熊火焰,她怒道:“一群大人,偏和一个小婴儿过不去,你们简直不是人!”
“纳命来吧!”
三道光影飞驰在一二十个黑影之中,交叉、重合、离散、纠缠……血腥味渐渐变浓,和着雨水散发出更为呛人的气味。马车里的宸妃和西冕王都忧心忡忡的看着车外的缠打与厮杀,忽然有四五名黑衣人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竟然在逼近他们的马车。
“怎么办!”宸妃吓坏了,紧紧地抓着西冕王的袖子。西冕王抚上她的手背,尽量使得自己声音平和,安慰道:“别怕!你抱好小智,我去对付他们!”
言罢,他正欲掀帘而出,却被轮椅上的南华仙师挡住。
南华仙师道:“王爷,你救了老夫一次,这次就由老夫来救小世子吧!”
“咯噔……咯噔……”
他的轮椅转动着,迎向那突然而来的四五名黑衣人。已经逼近,轮椅忽然旋转起来,只见他的身体在扭动着,似乎是在触动轮椅上的机关,有无数的小短剑自椅子四周飞射而出,袭击着黑衣人。
那些黑衣人也并不示弱,连连躲过无数射出的短剑,纷纷拔出弯刀,直要取了南华仙师的命。他抬起了那一直炯炯有神的眸子,瞳孔中又出现了那个人,那个人将他从鬼门关拉回来,终又把他送进鬼门关里的人……
他腾起身子,复又重重坐下,大声说道:“王爷,一直欠您一句……多谢!”
话音刚落,只听得“轰隆”一声,轮椅已经炸开,连同那四五名黑衣人一起炸得粉碎,南华仙师亦消散在这些碎片之中,再寻不到痕迹。奚华安觉得胸口一阵剧痛,奋力斩杀了最后几名黑衣人,直直掠到那些碎片之中,低头翻找着属于南华仙师的痕迹。
可是,怎么也找不到,怎么也找不到……
“师叔——”
奚华安仰天大喊,势要把胸中剩下的气全数喷出一般,直到声嘶力竭。
九娘站在他的身后,轻轻环抱住他,眼里亦盈着泪花,说道:“解出《九剑》之中的谜团,也不负你师叔这样的牺牲!”
大雨瓢泼,西冕王没有撑伞,暗花麒麟纹的袍子全部浸湿他也没有在意。此时此刻,他觉得自己不再是王爷,他觉得自己不过是和南华仙师一样的人。南华仙师曾和他说过,最喜欢南华山的酒,亦喜欢帝都那什么味道都没有水。
什么时候,帝都的水能和南华山的酒一样纯净,就是他心愿完成的时候……
西冕王拾起那些尚能识别出来的轮椅木屑,拿手帕收集起来交到奚华安的手里,声音沉重,说道:“拿着这些,替他安葬……”
第二日乌云散尽,下了一夜的雨已经停歇。
宸妃别院后面的青山坡上,多了一座孤坟。
西冕王替九娘奚华安一行人做好了最新的通关文牒,送他们离开了暮阳城。是夜,他身旁比往年多了两个人,一脸温柔的宸妃和总是“哇哇”大哭的小智。他给她掖了掖被子,擦干小智脸颊上的泪水,满意地看了看屋外。
枕边暖意融融,窗外月圆皎皎。
愿青山坡上孤坟之下的南华仙师,也能睡一个一生以来最安稳的觉……
二秃子的鼻孔不满意地喷出股股热气,别过头去不愿意搭理房文风。
“傻子!老虎不喜欢吃馒头好不好!”苏小墨捧着一些新鲜的胡萝卜走过来,想要一根根喂给二秃子,不料二秃子伸过嘴来一口全吞下去了。
房文风不可思议地看了苏小墨两眼,又瞪着二秃子,说道:“老虎又不是兔子,怎么会吃胡萝卜?”
苏小墨挑了挑眉毛,得意地笑道:“我养的老虎非同凡响,那可是虎中之王!”
“切……”房文风不屑地笑了一声,翻身上马,语气严肃地对苏小墨道:“喂饱了二秃子赶紧赶路吧!不然那些官兵又要追上来了。”
苏小墨爱抚地揉了揉二秃子的脑袋,驱使着它前进,对房文风说道:“我就搞不明白了!为什么我们一定要逃呢?”
“小墨你最近脑子没坏吧?”
“脑袋没坏啊……”苏小墨不以为然,眼里充满了杀气,“把他们解决了不就完事了吗?”
房文风紧张地看着苏小墨,说道:“官府的人,我们不能招惹,不然会给凤夕山庄带来麻烦,我不想给姐姐招来麻烦……”
“你现在已经惹上了官府,没办法了。”苏小墨无奈地打断了房文风,眼珠子随意地滴溜一转,复又问道:“把三千锐士分成三拨去想暮阳关,而我们作为领导者竟然没有分开这是很不理智的!”
房文风忽然露出了无比担忧的眼神,对苏小墨阴笑道:“小墨,我觉得你长得十分危险,没有我在你身边,我觉得十分不安心……”
“啪!”
苏小墨扬起刀轻轻打了房文风的脑袋,已示抗议,她怒道:“就你长得最安全,安全到男人看见你都提不起兴趣来!”
前方传来一阵“哒哒”的马蹄声,苏小墨和房文风严肃地对望一眼,对身后的一千名锐士做了个“止步”的手势。那一千名锐士会意地退向了路边的树林之中,迅速进入了备战状态。
“文风公子,是我——”
骑马而来的是剑客李重,至于这李重为何会与房文风他们在一起,还全赖咱们文风公子那粗心大意的坏毛病。出逃的前一天晚上,房文风留书给姐姐房文馨劳其暂管山庄事务时,不小心把缩小版的逃跑路线图一并叠了放入信函之中。第二日刚冲出大名城,姐姐房文馨就将缩小版的逃跑路线图交给了门下剑客李重,命其追踪房文风,暗中保护弟弟的安全。
对于房文风和苏小墨领着三千锐士半夜离开凤夕山庄一事,江湖中一直流传着两种说法。一种说法认为那是大明皇帝下的密令,命其连夜赶往关外,尽早铲除鬼宫势力;另一种说法,也就是卿香阁阁主赵念儿所听到的那样,其实奚华安并没有退隐江湖,而是因为儿女私情早就出了关前去寻找当年那位雪姑娘,房文风不愿意与昔日的好兄弟拔刀相向,故而抗旨出逃。
自然,真相是第二种说法。
而房文风口中的官兵,正是大明皇帝派来暗中监视他们的,当然是碰不得也惹不起。至少现在在陛下眼中,他们还是属于第一种说法那样——连夜赶往关外,力求尽早铲除鬼宫余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