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能够淡泊名利,顺其自然地过一生才是《胭脂诀》的真谛。当年飞仙夫人也是秉着这样的心性才令武艺超然绝伦的吧!”苏小墨对上官融月说道,“可是,这钥匙是怎么到了你娘手里的呢?还有大夫人的死,你爹至死都要得到凤夕山庄的《孤星雪》……这一切,我都想不明白。”
巫王和爞姬不约而同的对视一眼,心下了然。
莫非,上官傲越与他们想的一样,想要集齐“江湖九卷”?
房文风道:“也许,事情是这样的。大夫人发现了‘悔心楼’的秘密,你爹设计害死了她,你娘将计就计将这件事情嫁祸到你身上,使你名正言顺地离开上官傲越的身边,不让他利用你去盗取《孤星雪》。而这钥匙,却是一直就在你娘身上的。”
“一直在我娘身上?”
“没错,”房文风让上官融月将奚伶秀写给她的那封信拿出来,与《胭脂豆蔻》末页的那个“胭脂诀”的字迹做了对比,“一样的笔法。”
“这……”
“这恰恰说明了你爹上官傲越对你娘的用情至深。这个地方,是上官家最为重要的地方,但是你爹准许你娘自由出入,可见你爹对你娘的情意深厚。只不过,你娘不喜欢你爹罢了。”房文风解释道。
爞姬轻叹一口气,道:“融月,姨承认,当初的确命令过你娘去盗取《胭脂诀》,但是被你娘拒绝了。她知道上官傲越死后会与她合葬,墓有机关,炸墓也是她提议的。”
她试探着走近上官融月,柔声道:“你娘临走前,曾来找过我,要我帮她完成一个愿望……我想,这《胭脂诀》,就是她送给你的礼物。”
“宛转蛾眉胭脂袖,半生浮梦描豆蔻。”
原来当年惊艳绝伦的飞仙夫人,最放不下的,不过是能够轻点胭脂的豆蔻年华。飞仙夫人走过怎样的情路,着实令人浮想联翩……
四周瞬间安静下来,只听到上官融月含着泪水的声音。
“淡泊名利,顺其自然地过一生……”
“姨,娘,谢谢你们!”
凤夕山庄,东院,金灿灿的银杏树下,一袭藕色长袍曳地而行,扫过片片落叶。
房文馨扶着低矮的树枝,微微回眸,轻声问道:“信送到了么?”
那人躬身道:“回夫人,信已安全送到。”
房文馨忽地松开了树枝,树枝一阵颤动,又抖下了几片落叶。
金灿灿地打了个旋,缓缓滑落,若美人微微一叹,悠扬婉转……
“师兄?”
风一靠近了冰块之中的东明。
“师兄!”
风一的手扶了上去,钻心蚀骨的凉意自指尖的每一个毛孔刺了进来,奔走、快速的流淌,不给他喘息的机会。他猛地打了一个寒战,实在冷的不可奈何,想要把手拿开,却发现怎么都拿不开。
一旦被寒冰黏住了,若是硬要拿开,必得舍去一层皮肉!
冰块里的东明似乎只是动了动眼睫毛,刹那间,又恢复到一开始那样的死寂。
“放他去他该去的地方吧!不然,终究是错上加错,罪上加罪,不得心安。”
房文馨的话又一次在耳边响起,风一使劲地晃了晃脑袋。那天和师父一同去往凤夕山庄,路遇房文馨的车队人马,当时她和卧虎帮在一起。
卧虎帮!
那个粘着小胡子的“娘娘腔”!
原来是她!
东明曾经和风一说过:“文馨真美,美得我都不敢僭越……”当时风一的心思不在这上面,也就没有往深处想。如今想来,师兄定是喜欢房文馨的,那些背着他勤学苦练的夜晚,应该是在遭到了房文馨的拒绝之后开始的吧?
“师兄,为什么,要离开我去向那生死难料的战场?”
风一狠狠地拿开了手,果然被寒冰撕掉了一层皮,瞬间血肉模糊。他颓然地坐在地上,盯着冰块里那个英俊的男子,说着那些他一直没来得及说出来的话。
“师兄,依稀记得,是从你认识房文馨开始,我们之间的感情就渐渐淡了,我们不再常常一起练剑,一起玩耍,一起……去偷师父的酒……”
“那些日子,你总是要下山去办事。我猜想,你是想要去见她,只不过……总是见不到吧?”
“后来有一天,你和我说,她要嫁人了……还邀请你去参加她的婚礼……当时你拒绝了吧?不然,你回来也不会那样大醉一场……”
“师兄,你知道吗?我真的很讨厌你这样笑……真的很讨厌……特别是在擂台比武输给你之后,你就带着这样淡淡的微笑,对我说了此生的最后一句话!”
“师兄,你可不可以,醒过来?”
“求求你,不要离开我!”
风一说着说着,竟然流下泪来,他抓着袖子使劲擦了擦,楞是把脸给搓起了一层皮屑,泪水流过时,直觉得一阵酸溜溜地痛。身后似乎传来一阵脚步声,苍老而沉重,好像那年老的羚羊,踏过一片又一片的枯地,饱含酸辛。
“师父,没想到你还是找来了……”
身后的人并没有立即答话,而是将手抚上风一的头顶,声音如他的脚步声一般沉重。
“那位夫人说得对,放东明去他该去的地方吧……毕竟,入土,方能为安……”
那时,是大明七年的春天。
天忽降大雪,整个中原陷入一片混沌之中。
靠着鬼宫来平定武林的大明皇帝心中渐渐生出了一丝不安,对于杀害功臣尚且如平凡事的他而言,要让鬼宫从此消失在大明皇朝的土地上,也未曾不可!一纸密令,蕴藏着的可是巨大的诱惑,富贵荣耀、名利权势……即便是江湖之人,也未尝是绝不向往的。众帮派时隔七年再次密会奚山崖,凤夕山庄当家却已是奚华安。
重振旗鼓,却是受了大明皇帝的委托,而任务正是要剿灭鬼宫。各帮派很快统一了意见,决定于半月后各自领军前往暮阳关,会合后再向鬼宫进发。东明与清虚老道长一起参加了这次会议。
回武当山的路上,清虚老道长语重心长地拍了拍东明的肩膀,道:“这事关家国天下,清虚观若是想要避开,将来也定会遭到天下人的斥骂。不论鬼宫是否真的如世人所说一般作恶多端,天子脚下,君有难,我们不得不匡扶君主!”
东明知道,师父其实很不想参与这次剿杀鬼宫的行动。当一名槛外人,是师父的人生准则。他没有多想,突然跪在了清虚老道长面前,郑重其事地道:“师父,此次出军,徒儿愿领军前往!”
十日后,难得的艳阳高照。
东明早早地爬起来,好好的打整一番,下山去了。他和房文馨约好了,这天在红梅书坊见面。本以为连下了五天的大雪定会将下山的路给堵死了,却不想竟化得这么快,就好像是专门为他开的道。
街市里的摊面上,小玩意儿特别多,他碰巧看见了那个穿着嫁衣的泥娃娃。记得上一次下山,和风一来办事,碰到文馨,她当时就拿着这个穿着嫁衣的泥娃娃看了好久好久。
他想,她应该是很喜欢的吧!
遂毫不犹豫地买下,用布包好,揣在怀里匆匆朝着红梅书坊跑去。
“东明,我在这!”
房文馨突然从书架子后面跳出来,满脸的微笑,让他忘了外面尚未化完的冰雪、屋内犹存的寒冷,竟以为到了初夏时节,百花方绽,暖意融融。
“文馨,我……”他说着就要拿出怀中用布包裹着的那个泥娃娃。
却被房文馨拦住,她抿嘴一笑,眼珠子转了半圈又转回来,笃定到:“东明,你一定是要送我礼物对不对?”
东明使劲地点了点头。
房文馨惊讶道:“难道,你知道了?”
东明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知道什么,难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不过瞬间的游思,怀中的泥娃娃竟然已经被房文馨拿了去,只听得她很开心的笑道:“谢谢你,东明!我就知道你是我的好朋友,一定会在第一时间送我新婚礼物的!”
“不用谢,不用……”东明的脑袋像是被什么突然撞击了一下,整个人呆傻地看着房文馨,不受控制地问道,“文馨……你,你要成亲了?”
话刚出口,他就开始后悔。东明突然侧过身去,不再看着房文馨的眼睛,他不敢、他害怕,他害怕看到她的眸子里有另一个人的影子。
可是,就在刚才,就在她提到“新婚礼物”的时候,她的眸子里就出现了那个人的影子……
房文馨又站到东明的面前,正正地看着他,问道:“你今天怎么了?”
“你找到了那个人,我替你高兴……”
听起来轻描淡写的一句祝福,不知承载了多少酸楚与不甘?
他呆不下去了,简单地寒暄了两句就作别离开了红梅书坊,像刺秦的荆轲,饶有那一去不复返的姿态。
纵然,此一去,真的不复返,真的不会再见到她……
他还是没有回头。
尽管,他知道,她正紧紧的握着那个穿着嫁衣的泥娃娃,满心欢喜。
都说站在武当山颠,看着那皑皑白雪,心中的凡尘杂念都可以净化得一滴不剩。
半个月了,东明每天清晨练完剑,都会站在这里。
将长剑插进土中,迎着风吹来的方向,张开双臂。
他也想,让这些皑皑白雪,扫去心中的那些贪嗔痴念……
“大师兄,大师兄!”
“嗯?”
他闻声回头,见是小师弟来寻。
“风一师兄嚷着要领军出战鬼宫……”
已经失去了文馨,不能再失去风一!
他跑得飞快,在满地的积雪上几乎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是的,他看到了……
风一,果然已经在擂台上等着他!
“师弟,回去,听话。”
“师兄,拔剑吧!”
言罢,风一的长剑已经向东明刺来,东明急忙拔剑一挡,厉声道:“你回去,不要胡闹!”
“谁赢了,谁就可以领军出战!师兄,吃我一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