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娘半个月前离家采药,一直未归,我是为了寻我娘,才不慎跌落山谷。不过遇到这里的一位姐妹,把我救起,这才捡回一条命。”小侍女看着天边渐亮,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匆匆忙往外跑,边跑边说:“我去弄点吃的来。”
奚华安看着她跑出去的身影,心底泛起一丝莫名的忧伤。
曾经的阿雪也是这样,温暖亲和。
“咕咕——”“咕咕——”
奚华安见窗外飞来一只白鸽,那分明是几天前出去送信的“白大人”。竟然找到了自己,“白大人”越来越聪明了。奚华安把手伸出窗外,想要迎接“白大人”,白鸽却突然一个后仰翻向楼下坠去。奚华安看到它脚上拴着的岫玉扳指,跟着便跳出窗外。一阵俯冲接住白鸽“白大人”,抽出宝剑,插进墙缝里。这才低头往下看,地面都是嶙峋怪石,倘若刚才直接下落,定是身穿百孔而死,心中凛然。
“给你,抓紧了!”奚华安闻声望去,只见一条带钩的绳索朝自己飞来,来不及多想便拔剑腾起,扑到绳上顺势荡漾至一棵大树跟前。树杈上坐着一位红衣女子,奚华安落在她身边,并排而坐。
“阿——啊,我是说,你为什么要伤害我的信鸽?”奚华安没有看她,随口问了一句。又把岫玉扳指从鸽脚上取下来,戴在手上,把信鸽弄醒后在它耳边嘀咕了些什么,信鸽“白大人”便又扑腾着翅膀飞走了。
“你的鸽子不是没死吗?”火蝶九娘有些不高兴,看了一眼他手上的岫玉扳指,问道:“心上人给的?”
“心上人?呵呵,怎么会?”奚华安这才仔仔细细地看着她,带着点期盼,说道:“我的心上人,坐在我的对面,都不记得我了,又怎会给我这个。”
火蝶九娘侧脸看了他一眼,觉得好像有大片的芦苇在心田里摇来晃去,好不舒服,往左边挪了挪,离开他两尺距离,摆出一副冷漠的表情,说道:“我已经说过很多遍了,我不是白莲圣女姬如雪,姬如雪在三年前和中原人的战斗中已经死了。我是这一任的鬼宫宫主,火蝶九娘。如果你再叫我阿雪,就别怪我不客气!我救得了你,就杀得了你!”
奚华安觉得一股寒流自喉间而下,激得半句话都说不出来。火蝶九娘见他没有说话,又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奚——觅雪。”
“觅雪?不是真名吧?寻觅阿雪,看来你对我们的白莲圣女真是用情至深。”火蝶九娘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对此人生出一股好感,道:“既然是有鬼门令,又与我们前任白莲圣女情深义厚,那你就是我们鬼宫的客人。你养好伤后,就走吧!到时候,我会亲自送你,没有人会阻拦你。”
奚华安见她没有就这岫玉扳指说些什么,更加笃定她是姬如雪,并且失忆了。这岫玉扳指是凤夕山庄掌权人的标志。三年前,鬼宫险些被中原武林大军灭门,若是当时的宫主,见此扳指又怎么无动于衷,反而说出什么心上人之类的话?
火蝶九娘轻叹了一声,继续说道:“不知道怎么回事,和你说话,觉得很舒服,你分明是个陌生人,还可能是一个危险的人。”火蝶九娘指了指奚华安手上的那枚岫玉扳指,道:“觅雪,送这个的,是你的朋友?”
月光穿过叶缝,洒在红衣女子蓝黑色的双眸上,熠熠生光,像被风拂过的一池碧水,停住波澜,是那历经风浪之后最刻骨的寂寞。奚华安的心里突然有些难受,她这三年,该是怎样地煎熬?威风凌厉的面纱下,原有一颗这样孤独又盛满着渴望的心。
“恩,是我一辈子的好兄弟!”
“兄弟……”火蝶九娘眼神闪烁,几滴晶莹盈在眼眶。
“我第一次遇到他的时候,是十年前。那个时候我才十一岁,跟着师父经商。我这个兄弟,就混了进来。第二天在途中休息的时候查人,才发现了他。”
“小子!你哪来的?”说话的是个大汉,吹胡子瞪眼地把一个小男孩从马车下面揪出来,大声嚷嚷着,引来了商队里其他人的注意。十一岁的奚华安正在把玩着一颗珠子,听到吵闹声便跟过来。见那大汉手里拎着一个白衣男孩,那男孩腰间别着一把折扇、一枚玉佩,十一岁的奚华安看了他一眼便觉得十分亲切。便说道:“刘大叔,这是我的朋友,我带着他和我一起,做个伴。”
“是少庄主的朋友?”那刘大汉有些不相信,但看着少庄主坚定的眼神,也只好将这小男孩放下来。小男孩盯着十一岁的奚华安看了几秒,突然撞向他,夺过他手里的珠子就往林子里跑。
“诶!你等等我!等等我!”十一岁的奚华安追着他也往林子里跑。那小男孩似乎是没有力气了,脸色煞白,回头见奚华安已经追了上来,又赶忙跑。跑了一段路,脸色更加苍白,嘴唇也发紫颤抖,再回头看时没有跑稳一下子跌在地上。
“诶!你没事儿吧?”十一岁的奚华安扶起小男孩,殷勤地问道:“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怎么在发抖?”
小男孩看着他没有要抢回珠子的意思,也就没有再试图逃跑,索性借着奚华安的手坐起来,有些胆怯地说道:“你帮帮我,我需要你的珠子!”
“呵呵,不就一颗珠子嘛!给你就好了,这是我师弟给我的,说是很宝贝的珠子,我看了半天也没有看出来有什么宝贝,只当那厮又耍我来着!”奚华安一脸欢快,看起来坦荡真诚,也让那小男孩觉得亲切了几分,遂说道:“这确实是宝贝,这是从很远的地方来的东西,有一次我随父亲进宫见到过,宫里姑姑说这是上好的红玉髓。有了它变卖为钱,我就可以在外面好吃好喝一段日子了。”
“在外面?你为什么不回家?”
“我……我不喜欢那个家。”小男孩眼神暗了下来,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说道:“刚才谢谢你,你叫什么名字?”
“我姓奚,叫华安。你呢?”
“叫我文风就好了。”
文风?火蝶九娘听到这个名字,觉得有几分熟悉,细想之,却又没有任何关于此人的记忆。她今天一直在试图想起些什么,或许可以称之为往事,然而一无所获。她看着奚华安谈起文风时愉悦的神情,心底里泛起一丝丝羡慕,说道:“觅雪,你的武功不错。我想……”
“嗯?”
“我想请你帮个忙!”
奚华安还想说点什么,她却突然起身,吹笛而落。奚华安也急忙随她落地。一群貌若仙子衣若飞天的女子从东西南北四向纷飞而来,排成月牙形跪于火蝶九娘面前。
“鬼宫各司听令!我身后这位是鬼宫的贵客,今日起,继任我宫护法之位!”
众女子看了火蝶九娘身后的奚华安一眼,齐声说道:“宫主荣安,护法荣安!”
“咚咚”
“咚咚”
“公子?公子?公子——”
房文风听到有人叫唤,腾地就从榻上爬起来,使劲地摇了摇脑袋,觉得有些眩晕,又轻轻揉按了太阳穴才起身去开门。
“这——”那小厮见开门人衣衫凌乱,一脸狼狈,险些没把端着的洗脸水给掀了,他有些不高兴地说道:“公子,您怎么又喝酒了?庄主走时特别交代过,为了您的身体不能过量饮酒。”
房文风闻言摆出一脸茫然,道:“我昨天喝过酒么?”言罢,对着屋内环顾了一圈,以一种恍然大悟的神情说道:“噢,是这样的,昨天章大人来了,所以就喝了一点。”见那小厮一副生气的模样,房文风不禁失声笑道:“文喜,你最近怎么越来越婆婆妈妈了?是不是该给你找个媳妇——”
“诶!公子!我好心劝你,你倒这样戏谑我!”文喜用力地推开堵在门口的房文风,径直走进屋内,把洗脸水放到架子上,收拾了一下桌子和床榻。扫视间看到了那封信,犹豫了一下,还是将信纸塞回信封,准备放到书架的左上三隔,和以前一样。
“文喜,给我吧!”房文风整理好衣衫,拿过文喜手上的那封信。
“公子,庄主既然找到了姬姑娘,那要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我希望华安永远都别回来了,去寻一个世外桃源,好好地过日子。”房文风微微笑了笑,在文喜看来,就好像他的酒劲过了一夜还没散去。
“这里的新仇旧怨,权欲险恶,交给我就好了。”
“啊——呸!”
房文风被文喜突如其来的一“啐”惹恼了,正要发表不满,又被文喜下一句话给噎住了:“就您这身板?我瞅着您连大厅里那位姑娘都打不过!”
“姑娘?庄里来客人了?”
“可不是,还是一位牵着白虎的姑娘。”
“白虎!牵白虎的,姑娘?”房文风正在洗脸,一听这话把洗脸水给呛到嗓子里,正在那干呕,又听文喜说道:“我刚才来叫您啊,就是劳烦您去处理一下的。那姑娘可凶猛了,手持双刀一路厮杀过来,打伤了好多弟兄。”文喜一边说一边比模画样的。
“照你这比划,难道是位粗壮剽悍的大姐?”房文风有些不相信,全当文喜是在糊弄自己,谁让文喜历来喜欢夸大其词,胡编乱造。
“嘿,公子,这回我可是跟您说真的。不过那些兄弟要么是看着那白毛幼虎心生畏惧,要么就是看着那姑娘娇小可爱,不忍下手。”
“噢,照你这么说来,我还不得不去会会这位闯我家门的白虎女郎了。”
大厅里,一位身着黑短裙、香肩微露的娇小女子斜坐在白虎背上。脱下的竹编蓑衣和斗笠均挂在了白虎的屁股上,自个儿翘着二郎腿,腿上摆着一盘瓜子。她磕掉一个瓜子,就往地上吐一个壳,壳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挨个儿有规律地落在地上。原本干净整洁的大厅,地上全是瓜子壳。
“你们庄主呢?”
没有人回答她的话,有的自顾自地站着,好像没有这个女人似的;有的一直死死盯着那只白虎的动作,做出随时准备逃跑的姿势;有的则把目光锁在女子的肩上,抿嘴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