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灯大师又道:“这些事宜应在武林大会时再行商议,在此提出是不合规矩的。”
七虎冷哼一声,说道:“是啊,我们不合规矩,那么文风公子又合规矩吗?‘五陵结客’不许武学帮派坐庄主持,是谁先违约在先呢?”
廖星看不下去,也起身说道:“是我们不愿意主持,才委托文风公子的,这并不是他有意要违约——”
“你们受他威胁才说的这番话吧?我们齐虎堂才不会相信呢!”七虎眼神坚定,用一种毋庸置疑的口吻道,“你放心,我们一定会为上官世家讨回公道!”
房文风觉得底下的人叽叽呱呱的聒噪,放下了酒杯,语气和缓却又清冷,在场的人都听得清楚。
“你们要见华安,也得等我问了他才能答复诸位,华安他已经退隐,再把他请出来是件不容易的事情。”
底下的人渐渐噤了声,沉默了片刻。
房文风说的也并非不无道理,奚华安退隐是众人皆知的事情,他退隐之前将山庄交给房文风打理……
“可是,并不代表奚庄主将武林盟主之位让给文风公子啊!”
说话的是一直缄默的武当山二弟子风一。
清虚老道长诧异地看着这个平常并不爱惹是生非的二徒弟,对此实在是愤怒,竟失手打了他的脑袋。风一吃痛,满眼的不理解,不可置信地看着一向疼爱自己的师父。
“师父,你为何打我,我说的是事实!”
清虚老道长端起酒杯,对着房文风敬了一杯酒,说道:“承奚鹤老庄主的情谊,老道今日领众弟子前来雅聚,却不想遇到这样尴尬的事情。诸位,容老道说一句,这庄主之位是奚华安奚庄主让给文风公子的,我们并无权利干涉,但并不代表奚庄主将武林盟主之位让给了文风公子。”
“也对啊——”不知是谁说了一句,众人也仔细想想,也确实如此。
清虚老道长继续说道:“众人想要请出奚庄主也不应急于一时,不如给文风公子一点时间,想必公子和奚庄主友谊深厚,自然是可以请他出来的。”
房文风笑道:“老道长所言极是,不如就请诸位给在下一点时间——”
“干嘛还要给他时间?”七虎怒道,“表面上他和奚庄主关系融洽,可是我们三年不知奚庄主音讯,谁知道是不是被他给——”
“你住嘴!”文喜双眼圆睁,就要拔剑。
忽见场外走来一位戴着斗笠,蒙着面纱,穿着黑衣的男子,背上背了一把长剑,行走之资倒还真有些像——华安?
房文风腾地站起来,也不顾被衣袖扫翻的酒壶,忙不迭地走下东席。
那男子入场站定,沉声道:“刚才是谁说要找我来着?”
场中众人皆十分诧异,觉得此事实在蹊跷。
房文风心中也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但局势如此,也只好将计就计,说道:“华安,你今天怎么会来?”
那男子道:“我闷得慌,出来走走!”
闷得慌?
众人闻言不禁小声偷笑。
文喜奇怪地盯着坐在房文风身边的男子,仔细观察,竟发现他的左手腕上还戴着一只青玉细镯——这不是——这不是姑娘家戴的吗?
那男子喝了口酒,咋舌道:“哎呀,傻子你这酒这么好喝,都不请我出山,太不够意思了!”
傻子?
这回双眼圆睁是房文风了,他的目光锁定在了身边男子的双眸之间,这种挑衅又微带邪恶的眼神,分明是……
“哪里来的登徒子,敢假扮奚庄主!”七虎手持重锤跳出桌席,朝那男子扑来。
那男子双手抚向腰间,但没摸到什么似的,才恍恍惚惚地伸向后背去拔剑,只可惜慢了一步,斗笠已被掀翻,面纱也被七虎挑开。
“怎么——是名女子!”
“小墨!”
房文风讶然道。
众人惊异地看了看房文风,又看了看苏小墨,觉得十分混乱。
凌霜冷言道:“好你个公子文风,竟然串通贼女来欺骗大家,实在是天理难容!”
“哪里来的丑八怪?”苏小墨剑指凌霜,愤恨地骂道,“你说谁是贼女!”
说着她扔了长剑,拉开外氅,拔出别于腰间的双刀,欢快道:“还是双刀使着顺手!”说着就朝凌霜砍去。
凌霜轻蹬椅面旋身而起,翻转间别于腰上的银丝软鞭顺势而出,握于手上。
“啪!”
银丝软鞭打到双刀之上,发出刺耳的声响,眼看着软鞭就要缠住双刀,不料苏小墨竟以身欺鞭,逼近凌霜时奋力旋刀,磨得银丝软鞭“兹兹”作响。
“锵!”
双刀险些砍到了凌霜握鞭的手,她大惊之下弃鞭护手,节节后退。
武器落地,自然是败阵,无需再比。
凌霜阴沉着脸回到沉兮师太身边,师太道:“今日我峨眉多有叨扰,先行告辞。”
此言一出,清虚老道长也领着众人要起身告辞。
苏小墨却挡在路中间,笑道:“哪有欺负完别人就自己先走的道理?”
空中有一只白胖白胖的信鸽扑闪着翅膀飞出了风夕山庄,遇到强风被吹落了一根羽毛。两根纤长的手指夹住羽毛,手指的主人扭头看着怀中的美人,问道:“爱姬,这小子真的去求他那好兄弟了。”
爞姬接过羽毛,笑道:“那这么说来,真正的好戏不久就要上演了?”
巫王道:“我们,要不要下去?”
爞姬坐起身来,从树上飘飞而下。
奚华安转头一看,见是云因,方才松开手指,问道:“怎么是你?”
云因眼神闪烁,像七月流萤,有着说不出的跳跃感,让人捉摸不定,他低垂着眼没有说话。奚华安最看不得的就是这种模样,催促道:“男子汉大丈夫有什么就直说,吞吞吐吐的像个娘们!”
“觅雪护法,肯不肯赏个脸,咱们喝一杯?”云因这才抬起脸来,注视着奚华安的双眼。
“我……”
似有一抹白影从头上掠过,奚华安才说了一个“我”字就被这抹白影打断,原是信鸽白大人回来了。
“我现在没空。”
说着就要往自己的屋走去。
云因拦住他,又道:“那不知护法您何日有空?”
奚华安对他笑了笑,那种笑意有着说不出的骄傲,让他直觉得那是故意的——故意不给他台阶下。可是,这样去猜度别人的心思,岂不是要变成小人了?
一向以君子自称的云因很快驱散了这样的念头。
“明天晚上,以酒会友,风使者意下如何?”
以酒会友么?
他把自己当做他的朋友了么?
不知是不是因为今夜月色朦胧的缘故,让云因觉得眼前这名男子也是看不清晰的,甚至是阔别半年再见的九娘,也是朦胧的……连一向爱说话的白雾,也不愿意和他过多交谈……
半年未见,大家都没有变,可是对他的态度都或多或少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好,明天晚上,以酒会友。”
云因爽快地满口应道。
奚华安的屋子与九娘的屋子其实就只隔着三个侍女的小屋子而已,可以说是非常近的,走廊上挂着琉璃灯盏,蜡烛已快燃尽,烛光有些微弱。
九娘的房间明显熄了灯,看样子应该是睡了。他经过的时候顿了足,对着紧锁的门温柔地笑了笑。可是他自己的屋子为什么亮着灯?
又为何屋内没人会房门半开?
他小心翼翼地推开门,映入眼帘的是那袭熟悉的红影——她怀中抱着信鸽白大人,手中拿着一张信笺,侧身对着门,正在认真阅读。似乎是从窗影中看到了推门而入的奚华安,方才转过身来。
“你回来了?”
她温柔一笑,墨绿的眸子映着烛光,本就有外族血统她显得更为神秘和迷人,可是此刻的美丽不但让奚华安心生怜爱,却更使得他紧张起来——因为这样美丽的笑容与平日的九娘实在是不一样,况且她的手中拿着那张来自中原,来自凤夕山庄的信笺!
“嗯,你拿着的——”
“噢,这应该是你的朋友寄给你的,”她的语气突然有些尴尬,“很抱歉,我没忍住,还是拆开了看了。”
奚华安一言不发急忙抢过信笺,上书不过短短六个字,曰:“华安,山庄有难。”
就这六个字,值得她认认真真地看那么久么?
还是,她从这六个字中揣测到了什么?
揣测到了——他的真实身份么?
突然,他感到自己在害怕。
“觅雪?”
九娘的声音忽然之间变得好清脆,大概是因为屋子里太安静的缘故,又或许——是因为奚华安内心无比忐忑的缘故。
他在害怕什么……
“你的朋友好像遇到了困难,但是又没有明说。”
奚华安镇定了一下心神,才开口道:“嗯,那个山庄,是我家。”
“那你会回去吗?”
他对上九娘关切的眼神,不假思索地道:“不会,那个家我三年前就离开了。在没有找到阿雪之前,我是不会回去的。”
“阿雪,姬如雪,”九娘忽然站起来,语气里透露着明显的不开心,她轻轻锤了一下桌子,“你到现在,还是不肯忘记她吗?”
奚华安定定地凝视着她的双眸,那股坚定毋庸置疑。
“九娘,我说过了,你就是阿雪。”
九娘很不愉快,看起来急于想要离开这间屋子。她猛一拂袖,冷笑道:“胡说,如果我就是白莲圣女姬如雪的话,我怎么会不知道——”
奚华安抢话道:“正因如此,我现在还不能回去!”
“什么意思?”
九娘语气稍微和缓了一点,问道。
“你还没有想起过去,还没有想起你是谁,还没有想起我们之间的感情——”
奚华安还没有说完,就被九娘打断道:“遗忘的感情不需要再想起,能够想起的顶多是那个人。可是,如果我就是姬如雪,姬如雪想不起你,只能证明你爱姬如雪不够,才会使她忘记!”
言罢,她步出房间。
烛影摇曳,亦如奚华安的颤抖着的内心——如果你想不起我,不是我爱你不够,或许,是因为我伤你太过,让你不得不忘记那种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