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泷山顶站着一群可怕的生物,那是饮过麒麟血的巨大生物,如今的南疆五毒虫之首,状若大蛛。这样的大蛛约有一百多只,有人号令一般排着整齐的队伍立在崖边。那个被以为活埋在琴屋洞穴之中的人正坐在领头的大蛛脑袋上,布满血丝的双眼俯视着南疆大地,突然大笑起来!
“你们以为我死了?”大祭司爻浪的目光中一改之前的冷漠,变得更为冷血和残酷,“麒麟尊根本就不存在,或者说早就已经死了。而这麒麟血……滋养出来的巨毒蛛,已足以铲平你巫王的王宫!”
月光漫天而洒,照亮了许许多多漆黑的角落,却偏偏避开了青泷山颠。或是惧怕这浓烈的毒气弄脏了月光,或是不想将下山的路袒露在爻浪的面前,他不禁微蹙眉头,冷哼道:“很快,这南疆的土地终会落入我白人之手,林子是我爻浪的林子,月亮也是我爻浪的月亮……”他带着白手套的手指轻轻拍了拍身下巨毒蛛的脑袋,“孩子们,马上你们就能饱餐一顿了!”
行进在漆黑的山路上,除了巨毒蛛们的脚步声,还有一阵奇怪的风声。或许,也不能说是风声,应该是衣袖在风中极速扫掠的声音。浴血重生后的大祭司爻浪,似乎有着比之前更为敏锐的判断力。轻摇龙蛇权杖,行进中的巨毒蛛们立刻停下了脚步。
“谁在那里?”
回答他的只有随风而动的树叶。
“到底是谁?”
这一次,终于有了动静,听得清脚步踏过落叶枯枝的声响,但那种脚步踏不实,飘若浮云,只有快死的人才有这样的脚步。
不过,若是还好好的活着,那便是心已经死了。
爻浪低头看了一眼来人,目光中带着不屑,说道:“知道回来了?”
“祭司大人需要我,我便回来。”说话间他抬起了头,那张原本干净黝黑的脸上多了几道血痕。
爻浪扔了一只瓶子给他,说道:“阿然,做了错事就要改,不能一错再错!”
阿然蹲下身捡起了那只小瓶子,一如既往地谦卑,然头却微微扬起,抬眼看向爻浪,说道:“祭司大人说我做错了,那不知大人可又做对了?”
这种质问的语气和他谦卑的动作极不协调,倒显得有些奇怪,爻浪历来不喜欢背叛。阿然差点坏了他的大事,本早该处死,不过……
“给你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爻浪阴险一笑,“既然你和火蝶九娘是朋友,那不妨试一试你们之间的情谊到底有多深……”
阿然紧紧地捏着小瓶子,光滑的瓷面裂出一条缝,掌心渗出了血。
远远的,一阵红影翻飞而来,奚华安揉了揉眼睛,方看清是外出归来的九娘。
“你……醒了?”
九娘轻轻地敲了敲奚华安的脑袋,笑道:“你个傻瓜,我这不是都出去又回来了,怎么会还没醒……说起来,你半夜的时候娶哪里了?”
奚华安憨憨地摸了摸脑袋,支支吾吾道:“就是夜里被虫子蛰醒了,就出去走了一会儿。”
闻言,九娘突然一惊道:“不好,文风公子他——”
“无妨,”奚华安一把揽住了要往小山洞里跑的九娘,紧紧抱着她的腰肢,“他没事儿,平日里太累的就会这样,不用担心的。”
这种拥有的感觉令九娘觉得很舒心,都不想挪动步伐了,附在他的耳边说道:“华安,文风公子陪了你这么久,知道你生活中的一点一滴,可是我却一直与你分离,感觉彼此远的都快不要认出对方了。”
奚华安拍着她的背安抚道:“哪里有,我一直都晓得你,一直都能在人群之中一眼就看出你来,你信不信?”
“咳咳……”
甜蜜的时光总是转瞬即逝,处在甜蜜之中的人总是害怕被外人打扰。昏昏沉沉的房文风从小山洞里摇摇晃晃地走出来,一眼便看到在门口亲热的二人,不禁咳起嗽来,看也不是,不看也不是,一时间愣是没了主意。
倒是九娘余光瞥见,温柔地推开了奚华安,背在身后的手抽了出来,手中握着的正是一株小人参。
“给,熬成汤喝了,可以治你的虚症。”
房文风苍白的脸上突然泛起了红晕,羞赧地接过来,说道:“原来雪姑娘……”
“没事儿,我也没睡着,出去走了走,回来的时候正好看到,便摘一株来给你,下一次发病也便不用熬这么久了。”
九娘说的眼都不眨一下,但是人都知道要在这南方找到这成形人参确实不比在中原容易。奚华安仔细着她的表情,却是怎么也抓不出一丝破绽,也不好就此质问,便笑道:“是啊,九娘好不容易找到,等晚上找着了住处,我就熬给你喝。”
言罢,突然皱起了眉头,又道:“不知道刘叔他们怎么样了,自在青泷山一别,便再没见到他们。”
“就是啊,还有青阳先生——”房文风一提起这个青阳先生,脸又不禁泛起红晕来,到底是个贵公子,就算看惯了江湖中的千奇百怪,也还是走不出那些学经的束缚,“青阳先生后来去了哪里?”
不过一天的时间,却好像是过了很久一般,要在经历的这许多事之中回想起那些细节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正在三人愁眉不展之际,一百米开外的地方响起了哒哒的马蹄声,不知是敌是友。
旋身间衣裙扫起微尘,不过眨眼间三人已经跃至了高高的树上,挤在一个树杈间,浓密的树叶可以挡住他们的身影,却恰好能够留出一个小缺口让他们看到树叶之外的境况。
大约有十来骑,当先一骑正是他们一直在纠结跑去了哪里的青阳先生,奇怪的是本应该还给了琴三弦的三弦琴竟然还在他的背上,干净的袍子一尘不染,根本不像是和他们一起从塌陷的琴屋之中逃出来的模样。
奚华安揽住了准备跳下去的房文风,说道:“等等,指不定有诈!”
然而房文风却是一点也不紧张,笑道:“刘叔都在呢,有什么诈,你这久总是容易疑神疑鬼。”
说话间,那随后一骑马背上的男子恰好抬起脸来,正是一直侍候在奚华安身边的刘叔。除了那僵硬的表情,没有什么不同。他依然觉得十分不妥,不过房文风却已经自顾自地跳下树去……
“文风!”
不等奚华安揽住,房文风却已落到了树下,本以为刘叔看到他会很兴奋,不想却是无动于衷,愣是一句话也没有说。
“刘叔?”
房文风先是走到了刘叔面前,恭恭敬敬地道声好,可刘叔只是淡淡地扫了他一眼,却也不答话。他觉得奇怪了,只当是刘叔突然不待见自己,又去跟刘叔身边一小厮搭讪,不想那小厮也和刘叔一样,啥也不说,只是目光呆滞地看了他一眼。
“奇怪了……华安,你要不要下来看一下?”
正回头间,当先一骑马背上的青阳先生突然转过身来,目光凶狠地看着房文风,拨动了手中的琴弦……
“不好——”
奚华安立时跳下了树,将房文风扑倒在地,三支毒箭恰好擦着奚华安的背极速飞过,倒是把倒在地上的房文风吓出了一身冷汗。树上的九娘看到这一幕,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两个大男人,就这样……是不是,有一些不好?
不过当下时刻,容不得他们嬉笑怒骂。细观刘叔等人的形容神色,倒让九娘觉得有些像鬼宫前任左使左壁凉的摄魂秘术。这种秘术全然靠药物来控制一个人的心智,一旦此人被药物控制,那么六个时辰以内都不能自由思考。这种摄魂术在鬼宫已经失传,不过自然来源于江湖,那必还有人在练习此术。
“嗖嗖嗖——”
数十根银针一齐飞出,插在了马上之人的肩上,九娘收了收袖子,也跳下树来,落在了奚华安和房文风的身边,说道:“这根银针可以给我们争取一些半个时辰的时间,快走……”
言罢,她拉着奚华安就要走,却不想奚华安非但不走,还拉住了她,说道:“好不容易找到了刘叔和青阳先生,我们怎么能就这样丢下他们不管?”
“跟他们一起?”九娘眉目之中更显焦急,“跟他们在一起我们会没命的!”
“雪姑娘,我想你误会了,”惊魂初定的房文风也帮腔道,“刘叔是我们自己人,怎么可能会害我们呢?”
九娘微微低了眉,有些生气道:“他们已经被药物控制了,我猜测这是摄魂术所致。我的银针只能让他们处于昏睡状态半个时辰,如果我们不快点走……”她看向了奚华安的双眸,带着期盼和不忍,“难道半个时辰之后,就要和他们兵戎相见吗?”
“兵戎……相见?”
奚华安看了呆滞的青阳先生和刘叔一眼,深吸一口气道:“我相信你九娘,不过我有一个问题。”
“什么?”
“他们要多久之后才能恢复正常?”
九娘犹豫了一会儿,摇头道:“据说只会这样六个时辰,不过……这得看摄魂师下的药有多少成——”
她话未说完,方才闭上了双眼的青阳先生却突然睁开了眼睛,搭在琴弦上的手指不小心拨出了一个音。九娘没再多言,拉着奚华安和房文风迅速离开了此地,她不管这两个男人到底要怎样选择,总之不能让他们和自己人打起来……
毕竟,若是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华安一定会很难过。
三人并不知道,在他们飞离的瞬间,拨动了琴弦的青阳先生又闭上了双眼,三弦琴毫无生气地挂在胸前,双手耷拉着垂在两侧。
林子里走出来一个黑衣女子,穿得很严实,看不出相貌如何,不过身材纤细个头不高。她的手中紧紧握着一只小香炉,香炉之中冒着细长的烟柱。黑衣女子揭开了香炉的盖子,将那些烧完的烟屑都倒在了草地里,用泥土盖住。林子里还有两匹马,蹄子挠着地面,蹬起一片尘埃。
“去王宫!”
鞭子重重地打在了马臀上,那两匹马儿便飞快地朝着九娘他们离开的方向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