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房文馨的脸渐渐变得阴沉,手指紧紧地抓着衣袖,另一个男人的笑颜在她的脑袋里晃啊晃,挥之不去。她惊慌地出了牢狱,把门锁好,六神无主地走在回房间的路上。
文喜说的没错,她或许是醉了。
嫁了个父亲为她挑的人,虽然这么多年来也举案齐眉相敬如宾,但终究不再有那份怦然心动的感觉。
心死了,爱情也就死了。
所以从穿上嫁衣的那一刻起,她便起誓,既然失去了心爱的人,那就要得到这荣华富贵,人上之人地位!
人呐,总是要满满的才算舒坦,殊不知,太满了是要溢的……
远远地看到章炜朝这边走来,房文馨使劲晃了晃脑袋,想把刚才的思绪全部甩到脑后,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感觉。
章炜走近了,笑道:“饭菜送过去了?”
“嗯。”
章炜揽着她的肩,缓缓走着,又道:“这些事放下人做就好,何必你这么劳心劳力的。”
“我们正在要紧关头,若是让人晓得我关了父亲的义子,一定会落人口实。”
见房文馨一脸谨慎,章炜同意的点了点头,说道:“不过,再过一久,我们也不怕落人口实了……”他的眼神透着一股子阴邪之气,让房文馨觉得有些不太舒服。
她问道:“夫君这么急着来接我,可是有事?”
章炜一拍脑门,一副挺着急的模样,说道:“你不说我差点给忘了,帝都有家仆而来,说岳父大人重病在床,想你回去探望。”
闻言,仿佛有一块巨石堵在了房文馨的胸口,难受得直令她令她呼吸不得……
一匹千里马拉着一辆马车从山庄中疾驰而出,踏起漫漫烟沙,往帝都绝尘而去。
车内,章炜紧紧地抓着房文馨的手,指腹之下可感受到她的微微颤抖,他凑到她耳边,轻声安慰道:“别怕,不会有事的,你要是累了,就靠着我睡会儿。”
耳边的热气扑来,令她觉得暖暖的,这样温柔的安慰令她很舒服,不自禁地就靠在了章炜的肩膀上,轻轻合上双眼。
这许多年来,一直都是以这样的方式相处,平易而温馨,没有什么轰轰烈烈的誓言却已经这样自然而然地生死相许。
房文馨不自觉地笑了笑,被身边的章炜看出来。章炜轻轻抚着她的脸颊,问道:“娘子,你在笑什么?”
“突然觉得,我们这么努力地想要站到那万人之上,竟然有些无趣的感觉。”
章炜突然收回了肩膀,转而扶住她的双肩,认认真真地看着房文馨的双眼,说道:“可是我们已经踏上了这条路,根本回不去。我们与魔鬼做了交易,我们替他拿下凤夕山庄,他替我们拿下那高坐之上的人。”
房文馨眼神闪烁,看不出悲喜,只是充斥着浓浓的忧郁,说道:“夫君,以前我们太渴望那种万人之上的荣耀,故而与魔鬼做了交易。可是……”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章炜将房文馨拉入怀中,轻声安慰,“别怕,我坚信只要我们坚持下去,就能得到我们所渴望的一切。你说过,等我完成了你的心愿,你就为我生儿育女,与我一世相守,我等得了!”
那新婚之夜的约定竟被他惦记了这许多年,一直埋在内心深处,时时刻刻警醒着自己。正是因为章炜这浓烈而炙热的宠爱,令房文馨越发地离不开这个男人,她害怕一旦离开了,就连容身之所都没有了……
“夫君。”
“嗯?”
“如果实现不了那多年的愿望,我也愿意……”
马车还在路上疾驰,车内的软语温存透过飘起的窗帘纱传了出来,渐渐又消散在沙尘之中。
朱雀大道上,房府门前的大红灯笼被收了,杆子上空荡荡的,总觉得缺着点什么。
房文馨从马车上跳下来,提着裙子急匆匆地往房老爷的房间跑,生怕晚了一步就再也看不到她爹爹。
“呃……呃……”
房老爷房黎讲不出话来,只是抓着女儿的手不愿意松开,他的脖颈上有一道红红的割痕,溢着鲜血让人不禁生出一股寒意。
“爹,爹你这是怎么了啊爹?”
房文馨紧张地抚上房老爷僵硬的脸庞,冰凉冰凉地仿佛是摸到了那寒冷的砖块,令她心中生出一阵又一阵的酥麻。她紧紧地握住父亲的手,很紧很紧,泪水不自禁地滑过脸颊流进嘴里,生涩酸楚。
“爹,是谁下的手?”
房老爷轻轻摇了摇头,不知道要表达什么样的意思,空洞的双眼直直地盯着天花板,样子十分诡异,完全没有那往日的生气,活脱脱就是一个将死之人。房文馨看到父亲这个样子,心中犹如刀绞一般。
从小到大,父亲对她的疼爱一直超出了对独子文风的疼爱,什么好的漂亮的只要是她喜欢的,眼都不眨一下地就给了她。
除了她的爱人,她得到了来自父亲可以奉送的一切……
房老爷还是发着根本听不懂是什么意思的声调。一旁的大夫将章炜拉到了一旁,从袖子里掏出了一张方子递给他,说道:“这个药方可以维持房老爷三天不死,可是会很难受,你们若是有什么要紧事就抓紧办吧!哎……”
章炜看着那大夫一脸哀色,已料到大事不妙,但还是忍不住问道:“请问大夫,我岳父大人是受何所伤?”
那大夫指了指自己的喉咙,说道:“被人隔断了声带,所以讲不出话来,又中了奇毒,所以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章炜又道:“那请问大夫,这奇毒是什么样的毒呢?”
那大夫直摇脑袋,说道:“从没见过,不知是什么毒草配制而成,有一种说不来的奇异的香味。”
奇异的香味?
章炜心中不禁有了猜想,但是此时外人在场,也不便与妻子明说,他礼貌地将大夫送离了房府,又遣退了一些下人,留着几个心腹在屋子里。
房文馨觉得诧异,问道:“夫君,你这是要做什么?”
章炜将她拉到一旁,将药方子递给妻子,解释道:“刚才问过了大夫,说岳父服用此药,最多还能维持三天寿命。”
“三天!”
房文馨惊讶地张大了嘴,一脸不可思议,她以为的重病不是这样的死亡通告,她以为的是过一段时间父亲又能下床行走,写诗作画……
“那我爹,是怎么受的伤?”
“被割断了喉咙,被下了毒。”
被下了毒?
房文馨立马叫过来一个常跟在房老爷身边做事的小厮问道:“老爷出事之前,可有什么人来过?”
那小厮低头沉思片刻,突然说道:“那一晚我们都不知怎么地就睡了,是门口的老管家看到老爷倒在院子里的。听他说,少爷回来过,还带着一个姑娘,说是未来的少奶奶。”
“文风来过?”
房文馨又将目光转到父亲的脸上,见父亲微微地点了点头,她的眼睛顿时瞪得圆圆的,觉得不可思议,惊讶道:“是她干的?”
她说的那个“她”指的并非是房老爷心中所想的那个“他”。
房老爷点了点头。
心中又一阵绞痛,房文馨咬牙切齿道:“这当真是一个逆子,我一定要找到那姓苏的,替爹爹报仇!”
这是九娘第三次来到卿香阁,第一次来通过珠水寨一事在阁内树立了威望,第二次来实在重返中原重病之时。这样算着,倒还真的没有哪一次好好地看过这座月入万金的楼阁呢!
卿香阁阁主赵念儿派了一位姑娘陪着九娘现在四处转转,而她自己则在楼上陪着一位很重要的客人。其实也并不是非常重要,只不过这位客人一掷千金,实在是不可多得。
九娘在四处转了转,除了妓女便是嫖客,没什么新鲜之处。往难听了说,她和白雾一样,十分讨厌这样的地方。不过,估计所有正派的姑娘们都不会喜欢这种烟花之地。
毕竟,谁希望自家的夫君有事没事往这种地方跑!
一盏茶的工夫,终于听到了那钱袋子里银子撞银子的声音,再加上那不急不缓却饶有速度的脚步,便知是赵念儿来了。
拖出椅子往上一座,轻啄一口刚奉上的热茶,赵念儿笑道:“让宫主久等,实在不好意思。”言罢,她又假意往左右张望起来,“晚十妹……没有和你一起来?”
九娘虽然隐隐有些不悦,但也耐住了性子,说道:“艾晚她去琼州办事了。”继而若有所思地盯着赵念儿,微微一笑,“不知赵阁主这样转移话题,是为了哪般?”
被这样一问,赵念儿脸上那一贯的笑容登时有些挂不住了,含糊道:“哪里有什么,不过是好久不见晚十妹了随便问问罢了,宫主又何必多想。”
听赵念儿这般说道,九娘也不便多说什么,毕竟她为鬼宫出了不少的力,也是一名将才,得罪了与自己无礼,遂道:“既然如此,便是我多想了。这次来,是有一事相问,还望赵阁主如实相告。”
“啧啧啧,真真是那宫主的做派,一点也含糊不得,”赵念儿轻笑着摇摇头,“想当年你母亲可就要比你活泼得多了,哎,要是她知道你如今和你爹……”
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赵念儿突然住了嘴,还不自禁地抽巴掌扇了自己一下,立时堆笑起来,说道:“看看我,酒一喝多了,就爱胡言乱语,宫主可千万别放在心上啊!”
九娘警惕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总觉得这话里面有哪里很不对劲,但又一下子说不上来,正想要开口问,偏偏又被赵念儿拦下。
“宫主今日来此,是为了何事啊?”
赤霞锦衫在手指间缠绕,九娘咬着下唇犹豫再三,还是把心中的疑惑说了出来。
“今日来此,是为了温玉贵妃。”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来卿香阁的嫖客又多了起来,这如花似玉的九娘端坐在客人堆里实在不是一件好事儿,若是被什么人看上来,又不免惹出一系列的麻烦。
赵念儿领着九娘来到了卿香阁的后院,走进了白雾生病时所住的那间木门屋子,沉珂的药香味还混着淡淡的海棠,若有似无地飘着。九娘吸了吸鼻子,顿时觉得神清气爽,不知为何却有一股忧伤蔓延开来……
“白雾为了杀乔丞相,自己试了毒药。”
“她……自己试了毒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