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晚秋被迎入屋内,簪儿走上来在背后替她解下大氅,轻手轻脚收入橱中。长思长忘随后便扶着她坐下,捧上一盏热茶。
墨晚秋接了茶盏,轻轻抿上一口,烫了烫嘴唇,驱走寒气,方开口轻声道:“备热水,我想沐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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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大公子,对不住了。”
地牢最深处便是死牢。狱卒站在昏黄的油灯光晕下,手中提着镣铐和锁链,有些为难地开口道。
秦少昀站在幽黑的囚室里,脸庞一半隐入黑暗,显得阴沉不定。他淡淡抬眼,扫过来人手中的东西。
“没关系,做你该做的事吧。我已经是死囚了,何必这般恭敬。”他并未为难,语气平平淡淡,轻音如弦。
真没想到,有一天他会到这个地方来。死牢。不是来探望谁,是真的自己住了进来。
换上囚服,戴上锁链,接受一个名为囚徒的新身份。从未想到过的身份。
这囚衣自然不比素日里穿着的衣服,衣料粗糙得很,他从小没怎么吃过苦,细皮嫩肉的,被这劣质衣料磨得肩膀隐隐发疼。
叮叮当当的锁链声响起,有冰冷的东西绕过他的手臂和脚踝。他感到不舒服,但没有动。
秦少昀迷茫地抬眼看了看囚室顶部,沙土砌的墙面,一点缝隙都没有,很低很低,似乎正要猝不及防地塌下来,把他压死掩埋在这黑暗之中。
狱卒已经做完了一切,轻声道安,提灯走了出去。吱吱呀呀的,再是砰一声响,牢门被从外面关上,闷响过后再是叮叮当当的声音,落锁了。
彻头彻尾的黑暗。
秦少昀站在这黑暗中沉默良久,忽然轻轻地笑了一声。有些自嘲。他在这潮湿而散布着霉味的囚室中,随意寻了一处稻草坐下,闭上眼睛。
明天,明天就是他的死期了。
……
清晚轩。一室花瓣香。
空气中,水雾弥漫,模糊了人的脸庞。
对不起。
女孩闭着眼睛,面上没什么表情,长睫挂着晶莹的水珠,偶然扇动,扬起又阖下,眼角有闪闪的泪光。
对不起……
身影沉沉地潜在水下,如一轮黯淡的落日。浴桶中洒了一层花瓣,她的手在水面下捧起清水来,又泼洒下去,花瓣被水流打散,很快又聚到一起。
落花流水皆无情。
对不起。
秦少昀……
乌黑如绸的长长发丝沿着桶缘倾洒下去,逶迤落地,垂绕盘旋,有轻盈的水珠沿着发丝蜿蜒而下。
对不起……
对不起!
秦少昀,对不起。
泪珠终究从那肃绷已久的眼角淌出,沿着脸庞,缓缓滑落,隐入水中。她终于忍不住,沉入水下掩起面来轻轻啜泣。
这张脸,曾被他用那颤抖的手心,轻轻捧起。
秦少昀,秦默时……
她还记得他的温度。灼热却温和,不烫人。
对不起……
她低头,让泪水随水淌走,慢慢自水中扬起脸来。
你恨我,你一定恨我吧。
是我亲手,把你送上黄泉。
对不起。
对不起。
她或许不爱他,或许干脆同他并不如何相熟。可这个少年受伤而苍凉的目光,不知为何,让她,这样心痛。
心底像有一把利刀在钝钝地绞动。
对不起秦少昀,我能说的只有这一句了。
就让我来世,再向你赎罪吧。
……
“晚安,我的小公主。”
一个珠圆玉润的声音,忽然在空气间响起,话间带了几分笑意和轻佻。
墨晚秋猛地从水中抬起头来,下意识把身子在水下藏得更深。
“你是怎么进来的?”
站在浴桶边上的,正是楚乘鹤。
他一脸儒雅的笑,温然如翩翩公子,抬起右手,修长的食指轻轻挑起她略尖而白皙秀丽的下颔,低声笑道:“怎么,难道公主殿下不欢迎我。”
“出去。”墨晚秋满眼警惕,望着他冷声喝斥道。
他低低一笑,垂眸看着她:“我若是不出去呢?”
墨晚秋微微冷静一下,向后门道:“长思,长忘?”
却见长忘冒了下头,略有歉意地看了她一眼,与长思一起低着头退出了阶外,还顺便带上了门。屋内只剩下她和楚乘鹤两人。
墨晚秋微怔,继而冷笑出声:“她们果然,是你的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