尴尬地笑笑,苻坚点头示意,道:“大哥怎么来了?”
“哦……皇上有意修治渭桥,命我监工,渭桥一带是太后娘娘母家的封邑。如今正是农时,我怕修桥害了收成,所以找太后娘娘回禀。”
强太后阴沉着脸,拂开前来搀扶的近侍,不耐地下了步辇,蹭蹭便入了承明殿。苻生歪倚在睡榻上,只微微抬眸捎了一眼,便漠然地歪过脸,执着酒壶咕噜噜地灌酒。
脸色愈发阴沉,强太后顿在殿门前,闷闷叹了一气,竭力耐着性子,道:“皇上,修治渭桥一事,推迟至冬季可好?瞧……农夫正忙着春耕,这会修桥,又要抽丁又要占道,误了农时。”
“哈哈……”冷冷一笑,苻生重重地撂开空壶,半撑起身子,嘲讽道,“苻坚还真是孝顺,朝堂上才坐实的事,转眼就告知了母后。母后是担心误了强府的收成吧?何必拐弯抹角呢。”
眉头拧成一团,强太后沉了沉眸子,转身便想走,顿一顿,终是接着道:“当年苟太妃染疾,老东海王出征,是你,你领坚儿回府,求哀家照看他的……怎就说……哎,罢了。强府是国舅府,哀家关心母家乃人之常情。但哀家确也是忧心黎民百姓。”
“哈哈……”狂妄冷厉一笑,苻生抬眸,带着些许蔑意,道,“朕请你照看他,不过看在皇叔份上,朕从不曾请母后当他是半个儿子。百姓?难道朕不关心百姓?修桥……乃利国利民之事。休要再提了,朕意已绝。”
“可……”强太后禁不住迈前一步,却见儿子已不耐地滑下身子躺下,闭了眼。胸窒闷,强太后不由弓腰猛咳。颜儿急忙迎了上来,替强太后捏穴。强太后勉强站直了身子,凄凄地望了眼榻上,唯见儿子一动不动,抿唇间泪已蒙了眼。
掖好缎被,颜儿乖巧地望了眼眸子睁得老大、痴痴凝着帐帱的强太后,犹疑一瞬,道:“太后娘娘,哮喘症动不得气。外公曾根治哮喘,虽然外公立誓出诊不出雍州,若是我写封家书,外公或许会愿意来长安。”
一侧拧温水帕子的近侍闻声甩开了手,一回头便要回嘴。强太后摆摆手示意近侍噤声,挤出一丝凄凉笑意,无力地说道:“丫头,你的心意哀家领了。方圆几百里的大夫都瞧遍了,罢了。心病……哪有药医?养儿一百岁,常忧九十九,为何这儿……就是不懂为娘的苦处?”
无言以对,颜儿耷下头,半晌,宽慰道:“皇上总会明白的。”
“哼……”苦苦一笑,眼角泪珠透着盈盈弱光,强太后低声喃喃,“会吗……”
太子参、三七、芙蓉蕊……疗效果然好,颜儿旋开瓷瓶,凑近闻了闻,顷刻,娥眉微蹙,竟想用这等小恩小惠赎罪?收买人心?真是假仁假义……若不是窝在宫里,没法子弄到上好的金疮药,自己怎可能服软领他的情?不服气地一撅嘴,颜儿掂着瓷瓶便要进歇息的院子。
“她以为她是谁?自打进了玉堂殿,太后娘娘啥活都不吩咐她干。她倒真以为自己是千金小姐啦,呸……还要我来伺候。”
“行了,你道太后娘娘想要她?早八百年便要遣她走的。还不是东海王开了金口,不能放她出宫。哎,她也怪可怜的,家有恶母,有家归不得,听说啊,她外公没了……连头都被割了。不过是东海王下令说不得,这才压着不让说的。”
“那又怎样?可怜又怎样?这宫里被乱棍打死扔进渭河喂鱼的还少?”
叽叽咕咕之声似窜上了九霄愈来愈远,外公怎会没了?怎会?还……还身首异处……十指发颤,双腿发软,颜儿闷闷地歪靠着朱墙,泪闷声不响地滑落,嗓子堵得生疼。
苻坚,又是苻坚……他明知暴君杀戮无度,强把自己留在宫里,竟为什么?要置自己于死地?自己何时得罪过他?忿恨地直咬牙,不及细想,颜儿竭力直了直身子,紧拧瓷瓶一路朝南边的宣室殿狂奔。宣室殿议事,苻坚该在,该找他问个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