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嬷嬷刚刚挪开身子,莫公公便迎前一步,眼珠子瞪得滚圆,双拳紧攥,手臂都紧得些许颤抖。
“公主,”老太监气得脖子上的青筋凸起,“老奴本不该僭越。可,您怎么对得起先皇!”
“先皇为传国玺丢了性命。你送予秦王便也算了。既是先皇送您的,您如何处置,奴才不敢过问半句。可是……”他倔强地昂起头,近乎质问,“您怎能……怎能……”
瞧着结得满脸涨红的老太监,杞桑愧疚地垂了睑,语调却异常平静:“不错,燕国近来的事,多半是我的主意,纵然不是我的主意,消息也是我给的。”
“公主!”
“莫公公,我敬你是长辈,才会向你坦白。”杞桑端起茶杯,抿了抿,便再未放下,仿似捧着杯子,内心的愧疚便会少上几分。
“半年朝夕相处,燕国那些……故人的脾性,我岂会不知?”她尴尬地笑笑,“我并未做什么伤天害理之事。出嫁从夫,我不过尽自己的本分罢了。况且,所谓谋略……”眸子轻染薄雾,她紧了紧手:“也是他教的。从送我和亲那日起,睿智如他,便该想得到,终一日……我们或许会成……仇敌。”
“公主,不管您信不信,先皇他……爱您,胜过爱其他的孩子。”
“是吗?”眼角酸涩涩地疼,杞桑赶忙别过脸,叮咚……一滴晶莹滑落茶杯,激起一晕涟漪。她搁下茶杯,起了身:“那他更不会怪我。我只是尽为人妻的本分。”
“为人妻就得有为人妻的样子。”苟太后揭着绒毯,掖在膝间,睨一眼媳妇,满目不悦,“瞧瞧你的样子。”她摇头,恨铁不成钢:“你跑双儿那做什么?若不是哀家派人拦你,你想做什么?你如今是嫌陛下还不够烦吗?”
“母后,臣妾也不想啊。可她,厚着脸皮赖在承明殿多少日子了。朝堂上那么吃紧,她还魅惑……”
嘭——苟太后一拳捶在案几上,吓得苟曼青一个激灵,咽回了话。
“你怎就学不会呢?这几年,你过得什么日子,哀家瞧着也心疼。可……”苟太后捂着额,直摇头,“你是咎由自取,知道吗?如今,你还执迷不悟,只会愈发招丈夫厌,懂吗?”
受气媳妇肩头簌簌,啜泣起来:“姑母,我也想息事宁人,可……”她揪着心口:“这儿有多疼,您知晓吗?原本,我们过得好好的,她一出现,一切都变了,都变了。陛下从前并不讨厌我啊,都是因为她。”
“哎……”苟太后不耐,瞅一眼怨妇,别过脸去,“你几时能跳出那个情字,几时才能安生。”
“你瞧瞧那个女子,”她戳指隔空点了点,“莫说陛下欢喜她,如今,便连哀家……”她顿了顿,许是自觉说话残忍,便柔了柔声线:“她有一点比你强。她晓得进退分寸,至少,面上看起来如此。她知晓,如今她的男人,最需要什么!不是争风吃醋,而是掏心掏肺!”
苟曼青的脸色愈发苍白。
“贿赂代国贵妃,休书离间吴王府,还有传国玺。外人不晓得,你还不不晓得?”
“她是个细作!”苟曼青厉声。
苟太后却万分平静:“莫说坚儿对她有心。即便无心,君王对这种女人无法抗拒。”
“母后,您接纳她了?”苟曼青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眸子。
“呵……”苟太后笑得诡秘,“她躲在承明殿,心甘情愿地为哀家的儿子掏心掏肺,又别无他求,哀家有何理由容不下她?倒是你,愚不可及!去找双儿做什么?是要闹腾到陛下封她名分不成?”
“以陛下的性子,难道封妃不是迟早的事吗?”
“哼……”苟太后笑着摇头,起了身,“哀家还不信治不了一个黄毛丫头。她若谨守诺言,安分守己。哀家看着陛下份上,不动她。她若敢得陇望蜀……”她踱到媳妇跟前,愈发摇头:“你啊,叫哀家说你什么好,沉不住气,吃了多少亏。”
佛堂,苻雅杵在雪地里,哈着手取暖:“走……走了?”
“嗯,昨日黄昏走的。哦,大师让奴才稍话,多谢公主款待,他忙完手头的事,还会再来。求公主的事,请公主一定放在心上。”
走了,也好,她释然,可猛地,却又怕得直抖。她隐约觉察到,司马曦与五公叛乱脱不了干系,否则不会提那样的要求。一边是至亲的弟弟,一边是至爱的前夫,她正愁无法取舍。走了,好。
咯吱……咯吱……她木然地踩着积雪,舍了马车,一路步行。
听丈夫说,如今形势稍稍逆转,凉、燕两国断然拒绝出兵增援叛贼。她本该长舒一气,却莫名慌乱。
“明曦,你在哪儿?”她仰头,只觉坚冰裹着脸,割得脸颊生疼,抬手一抹,竟是泪。
“公……公主,太后娘娘有旨,召您即刻入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