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眸望一眼佛龛,颜儿默然。苟曼青被废,中宫空悬,照例,该由贵妃掌管后宫。可她这个贵妃,形同虚设。这一年多,庄德贤三妃协理后宫,似个铁三角,表面里倒处得融洽。宫中大小事务,从不曾问过昭阳殿半句,颜儿不解,为何偏偏这回想到了自己。转念,她苦笑,他们不过想看她的笑话罢了。一个没有母家的失宠妃子拿得出什么体面的捐献?
“我……可有月俸?”她问。
“有的。”
她着实吃惊,回了眸。她当真不曾料想,囚徒之身,倒还有月俸。
牛嬷嬷赶忙伸手搀起了她:“娘娘平日不过问宫务,奴婢悉数都为娘娘存着呢。”
“都捐了吧。”颜儿也懒得问数目,抽手便踱去睡榻那头。她打开箱柜,抖开包袱铺在睡榻上。不曾细瞧,她一股脑儿地把衣裳都抱了出来。
“娘娘,您这是?”
都决定走了,留这些作甚?颜儿没理睬老嬷嬷,一趟趟地抱着衣裳。箱柜几近掏空了,只剩得几件换洗。她扎紧大包袱,抱着塞给了老嬷嬷。
“娘娘,您自个儿好歹多留几件。”见她神色漠然,牛嬷嬷暗叹一气,吃重地抱着包袱转了身。
“慢着。”
牛嬷嬷暗喜,扭回头,却见她捧着旧年那套玉白寝衣。
低眸看了一眼,颜儿苦涩一笑,伸手塞在了包袱上头:“还有这个。”
牛嬷嬷脸色都变了。
“劳你问准管事的娘娘,我存在朝颜阁的嫁妆,可还算我的。”颜儿转了身,慢悠悠地踱去睡榻,“倘若还算,也一并捐了。”
牛嬷嬷开口想说点什么,却只见这女子蹭下锦履,扯着锦衾倦倦地睡了下去。
岁羽殿,强贤妃住所,好一片愁云惨雾。
“真是,又叫她抢了风头。她那些嫁妆,再价值连城又如何?还不知是她使了什么狐媚手段捞来的呢。”颜双瞪得眼眸铜铃一般。
梁可儿掩嘴蔑笑:“罢了,她要抢风头由得她,反正那嫁妆来路也不光彩。”
吕玉彤总一副息事宁人模样:“嘘……叫宫人们听见,不好。她好歹是燕国公主,关乎国体。”
“咳咳……”强贤妃好一阵咳嗽。自头胎催产,她便一直体弱多病。她笑:“你们啊,说得都在理。罢了,最重要是为陛下分了忧,解下钱银之急。旁的……”她摇摇头,亦不知是挖苦还是赞许:“你们都不知,我瞧见这么大……”她比划着:“这么大颗的夜明珠,才晓得,我啊,算白活了半世。她舍得捐,还算有几分善心。”
“夜明珠算什么?”颜双撅嘴,“瞧那成串的翡翠玛瑙,慕容老匹夫怕是鬼迷心窍了。”
龙城公主的嫁妆,价值连城,不单惊了未央宫,惊了宣室殿,亦惊了长安城。
茶寮,车水马龙,人来人往。说书的,添油加醋地吹嘘着龙城公主的嫁妆,掀起一浪高过一浪的热议。
“啧啧,听说啊,四个壮汉都扛不动一个箱子,可想装了多少金银珠宝呀。”
“她之所以叫龙城公主,是当年慕容俊赐了旧都龙城给她做封邑,鬼晓得她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
“行了行了,尽嚼舌根子,我看啊,贵妃娘娘就是女中豪杰,早前捐钱建了蔽月居,赠医施药,而今又捐了嫁妆防洪护堤。哪个娘娘比得她?”茶寮老板娘叉着腰,泼辣地抱打不平,倒掀起茶桌上一群人点头赞许。
“这你就不懂了。她下这样的血本,还不是冲着皇后娘娘的宝座去的?”
“去去去!”老板娘癫笑着嗔怒,“母仪天下,那也是人家的本事。有本事,你也去。”
“哈哈哈……”四座狂笑。
“倒别说,说不准啊,陛下还就真擢了她。我还真见过贵妃娘娘,那生得是……”方才的泼皮嬉笑着从老板娘那儿讨来一碗茶,咕咚喝了两口,一抹嘴吹牛道,“啧啧……天上有地下无呀……”
白胡子老道黑沉着脸,似再听不下去。他蹭地弹起,冲出了茶寮。
“呃……这位道师,您还没付银子呢。”
紧随老道的独臂随从,闻声赶忙扔来了几颗碎银。
那老道看似老态龙钟,却行走入电。忽的,他急刹步子,蓦地扭头:“何离,未央宫,我们可还有眼线?”
“还剩得一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