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族精英的沥血悲剧
作者:茅盾
类别:小说
入选理由
它是20世纪上半叶中国社会史诗般的立体再现。
背景搜索
茅盾(1896—1981年),原名沈德鸿,字雁冰,浙江省桐乡县乌镇人,伟大的现实主义作家,文学评论家。主要作品有《蚀》三部曲、《子夜》、短篇小说《林家铺子》、《春蚕》,剧作《清明前后》等。“茅盾”是他1927年发表第一篇小说《幻灭》(《蚀》三部曲第一部)开始使用的,后来成为他最主要的笔名。
《子夜》是我国现代文学史上具有史诗性结构和气魄的里程碑式的巨著,在此之前,中国文学虽不乏长篇巨制,但没有一部像《子夜》那样以史诗的规模、慷慨激昂的气概、壮阔立体的结构描述了20世纪上半时段中国社会复杂的历史。作家的创作宗旨很明确:要形象地把握中国社会发展的“时代性”。他用小说参与时代对重大问题的思考,从而获得这样的结论:“中国并没有走向资本主义发展的道路,中国在帝国主义的压迫下是更加殖民地化了。”《子夜》是得利于作家关于国家、经济、社会的宏观思考的,叶圣陶曾说:“我有这么个印象,他写《子夜》是兼具文艺家写作品与科学家写论文的精神的。”的确,茅盾正是这样一位具有社会科学家气质的小说家。
茅盾在谈到《子夜》创作意图时还说过:“我有了大规模地描写中国社会现象的企图”,“打算通过农村(那里的革命力量正在蓬勃发展)与城市(那里敌人力量比较集中,因而也是比较强大的)两者革命发展的对比,反映出这个时期中国革命的整个面貌”。基于此种考虑,茅盾把故事背景设置在30年代封建文化与现代文化交锋激烈、民族工业与帝国主义工业残酷拼杀的十里洋场上海。作家将自己的关注聚集在政治经济层面,以主人公吴荪甫的失败印证了30年代由于缺乏必要的国际环境和国内环境,民族工业是很难发展成功的。
主人公吴荪甫是作者着力塑造的工业界骑士,中国资本主义发展途中的末路英雄。他的性格具有两重性,一方面他果断干练,雄风逼人,另一方面他又色厉内茬,十分孤独。小说写道:“魁梧刚毅、紫脸多疱的他是20世纪机械工业时代的英雄骑士和‘王子’!他凭借着游历欧美的学识和雄厚的资本希望建立一座属于他的‘工业王国’。高大的烟囱如林,在吐着黑烟;轮船在乘风破浪,汽车在驰过原野。”
为此,他联合同仁组织益中公司,并廉价收买濒于破产的小公司。为了扩充实力,他甚至企图从公债投机市场牟取暴利。在企业日趋萎顿的情况下,他日益陷入疯狂,不惜以延长工时、克扣工资和开除工人等手段来维持风雨飘摇中的工厂。他甚至在工人罢工时收买工贼,分裂工人队伍,残酷镇压工人。尽管吴荪甫为了工厂竭尽心智,但也无法避免地走向失败。并且,在他外表强悍的内心中,有着十分孤独的心灵。家中宾客盈门,却没有一个可以诚心相托的朋友,妻子怀着隐痛在默默地恋着意中人,弟弟受光怪陆离的都会生活诱惑而纨绔习气十足,妹妹逃避都市生活捧起《太上感应篇》,偌大一个家庭没有一个人帮他分忧,关键时刻姐夫杜竹斋甚至背叛了他。吴荪甫的孤军奋战以至覆没使人感到一种英雄倒下后的悲怆,令人惋惜不已。
这种民族工业资本的铁腕人物的悲剧,是在丰富的色彩、磅礴的声浪和复杂的心理激荡中展开的,这构成了《子夜》作为洋场都会生活节奏的多声部交响乐的美学特色。茅盾曾说他在为《子夜》作美学设计时,首先注意到这一点“色彩和声浪应在此书中占重要地位,且与全书之心理过程相应合”。学术界一敛评价吴老太爷进上海是仿佛刘姥姥进大观园的精彩描写,它们都是描写文化色彩反差极大的有趣场面:如果说到刘姥姥是被豪华世家用富贵豪奢捉弄了,那么吴老太爷则是被近代洋场的光彩和喧嚣给压碎了。这种喜剧暗含了一种古老文明被近代文化摧毁的凄惨和伤悲,吴老太爷年轻时曾是英气勃发的维新党,一次习武落马把英气浩气都跌掉了。他躲进书斋,奉《太上感应篇》为护生法宝。但当他被塞进汽车,驱驰于东方大都市的上海大街时,便被异体文化压迫得耳眩目鸣头晕,摩天建筑向他扑来,无穷无尽的路灯杆向他迎面一挥而过,一切梦魇似的都市的精怪,毫无怜悯地压到吴老太爷朽弱的心灵上,他像是一具乡下“古老的僵尸”,在近代大都市骤然“风化”,它象征着近代工业文明对封闭性的封建古老文化的撞击毁坏。吴老太爷虽在《子夜》中只是个小角色,但他进城的一幕在全书占有举足轻重的地位,也是全书的精彩篇章之一。
《子夜》中活跃着形形色色的人物,有帝国主义的买办“公债场上的魔王”、“一手扒进公债,一手扒进女人”的赵伯韬;有用女儿作“美人计”的诱饵,向洋场文化投降却义无法摆脱“诗礼传家”伦理观念困扰的封建豪绅冯云卿;有唯利是图,临场倒戈的资本家杜竹斋。小说中的女性形象也是迥异于以往小说的,如张素素、林佩瑶等人,他的笔力在描写她们新女性特色上焕发了光彩而少理念化的痕迹。这些女性从道德理念、生活追求到性格、气质都不同于传统东方女性,是受着欧风的新思潮直接影响而产生的西方型女性,她们崇尚享乐,厌恶平庸,追求刺激,有着鲜活的生命力,作者在描写她们时,倾注了很多主观情感。
《子夜》是左翼文坛的一座艺术高峰,但也存在缺点。作家本来打算大规模地描绘中国社会以及城乡的现象和本质,写成一部气魄更为宏大的“都市——农村交响曲”的,但在写成的作品中,对工人的描写略嫌浮浅,对农民的身影也仅作了匆匆一瞥,这与作者当时熟悉的生活有关。虽然《子夜》没有完成制作构想,但联系他前后期的小说创作,应当说,从五四前后的《蚀》三部曲到后来写作的《春蚕》、《秋收》、《残冬》农村三部曲等,我们可以看到近半个世纪的现代中国社会风貌及变化,一幅以《子夜》为中心展开的,旁及农村的社会日相图。
内容精义
20世纪30年代的上海云集着全国最大的工业家和金融资本家,灯红酒绿中过着豪奢恣意的生活,这与全国民生凋敝、战乱频繁的凄惨场面形成鲜明的对照,外面民生涂炭,而这里却是冒险家和富豪的乐园。
吴荪甫是位在外游历多年、练得一身本领的少壮资本家,他魁梧风毅,紫脸多疱,办事雷厉风行,铁腕辣手,雄风逼人,是“20世纪机械工业时代的英雄骑士和‘王子’!”他希望发展民族工业,建立属于自己的工业王国。他开的丝织厂是上海硕果仅存的几项民族工业之一,他想多兼并几家小企业,扩大实力。他鼓动同仁组织益中公司,还冒险与有公债魔王之称的赵伯韬合作,做低价买股票高价卖出的、一种可以牟取暴利的多头生意,赚了一笔钱。赵伯韬是上海的买办金融巨头,他既与军政界有连络,又“同美国人打公司”,一手抓公债,一手扒女人,是个可怕的人物。吴荪甫与孙吉人、王和甫办了家银行,以便支持工厂发展。
但生意做得并不顺手,吴荪甫不禁感叹自己生不逢时,工人罢工此起彼伏,故乡双桥镇也发生了农民暴动,老太爷接到上海后一命呜呼。为了镇压罢工,吴荪甫启用精明强干的年青人屠维岳。屠维岳干练奸诈是吴荪甫的有力帮手,他不用强行镇压罢工的方式来救活工厂,而是暗中收买闹事者,瓦解了工潮。
公债上的成功和工厂的稳定使吴荪甫踌躇满志,但由于资金短缺,人手不齐,他也时常怀疑自己的选择,但他这样鼓励自己“不!我还是要干下去的!中国民族工业就只剩下屈指可数的几项了!……只要国家像了国家,政府像了政府,中国工业一定有希望的!”
但赵伯韬此时却盯上了吴荪甫。他想吞掉吴荪甫的企业,就从背后捣鬼,散布吴荪甫银行将不按时付息的消息,鼓动股民将钱提出,想挤垮他。吴荪甫当机立断,贴出告示,告知股民凡在半月内要提前提款的人,利息照算。人心一下平静了,银行渡过了危机。
家乡双桥镇又发生变故,他在家乡办的工厂受到农民革命的冲击,损失惨重。吴荪甫为了减少损失,开始恶毒地延长工时,克扣工人工资,工人大哗,新的罢工开始酝酿。
赵伯韬步步紧逼,他要向吴荪甫的银行投资300万,以控制住他企业的股份。吴决心和赵拼一把。他与孙、王二人将兼并的八个工厂都抵押了,吴又把自己的房产押了出去,这些钱都用来作公债。吴荪甫孤注一掷,紧张到了极点。心力憔悴之中,他生平第一次离开工作,与朋友和妓女消磨了一晚。
罢工高潮再次燃起,这次的罢工在共产党员的领导下十分团结。
屠维岳故伎重施,想再次瓦解工人,但被吴荪甫安插在厂里的亲戚拉襟掣肘,施展不开。面对乱成一团的工厂,吴荪甫黯然神伤,不得不亲自去处理工厂的事情。
吴荪甫与赵伯韬的决斗也到了关键时刻。气力不支的赵伯韬亮出了他的王牌,他利用“国内公债维持会”的名义电请政府禁止卖空,还直接去运动交易所理事会和经纪人会,怂恿他们发文要增加卖方的保证金,要增加一倍多。这等于是使得赵伯韬一分钱可以顶吴荪甫的两分钱使。
吴荪甫陷入绝境,他惟一的希望寄托在他的姐夫杜竹斋身上。他希望杜竹斋加盟,帮他一把,把杜的强大资本投入卖空中,他就能胜赵伯韬。
关键的那一天到了。吴荪甫心力交瘁,在交易所突然晕倒,被送回家去。他的汽车驶出交易所时,杜竹斋的汽车恰好缓缓驶进。吴荪甫松了一口气,眼前又燃起希望之光。
回到家里,家人仍在嘻笑打闹,没有人顾及到他,他也不理不睬地回到书房。想到股票的事,他觉得自己好像忽而掉在火堆里,忽而又滚到冰窖。
电话铃晌了,吴荪甫全身的肉都跳了起来。果然,是孙吉人来报信。他发现自己的部下纷纷倒戈,不由得恨得牙痒痒。他感到自己必须振作一番,眼前又开始构划未来图景。这时电话铃又急响,惊醒了他的梦。园子里只有吴荪甫的声音尖锐地响着“什么!涨了么?——有人乘我们压低了价钱就扒进!——哦!不是老赵,是新户头?是谁,是谁?——呀!是竹斋么?——咳咳!——我们大势已去了呀!……”
吴荪甫颓然倒在沙发上。他一手拉开了抽屉,抓出一支手枪,把枪口对准了自己的胸口。然而最终,那手枪没有发射,吴荪甫长叹一声,扔下枪。医生来了,他狞笑着请医生坐下,吩咐屠维岳明天全厂停工。他向医生咨询去哪儿避暑。
异样地狂笑着,他跑上楼通知太太,而她此时却正在孤寂中怀念过去的情人。这是强悍一世的吴荪甫从未料到的,也许,他永远不会知道。
片段精读
吴荪甫挂上了听筒,脸色突又放沉了。这不是忧闷,这是震怒。韩孟翔那样靠不住,最不该!况且还有刘玉英!这不要脸的,两头做内线!多少大事坏在这种“部下”没良心,不忠实!吴荪甫想起了恨得牙痒痒地。他是向来公道,从没待亏了谁,可是人家都“以怨报德”!不必说姓韩姓刘的了,就是自己的嫡亲妹子四小姐也不谅解,把他当作老虎似的,甚至逃走出去不肯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