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途望去,树木被推倒了一片又一片,层层叠叠的各种植物碎片,动物尸体,泥土,沙石,被堆了一层又一层,地面上无法看清它们究竟经历了什么。只是大概能够知道,这里曾经被推翻了数遍,因为即使这些东西混杂着,但是他们铺出来的路是这么的平坦。
这一切只有经历的人才知道可怕,从这其中存活下来的人才知道什么叫死里逃生。地面狼藉,凌森架着木棍缓步走向白云镇,一路越是走下去,越是心惊,被兽潮冲刷过的地面几乎没有残留。
凌森不敢继续想下去,他害怕了,比面对通天巨猿还要让人感到恐慌,也许,失去自己不算什么,但是除了自己却失去一切,那才是真正的煎熬。
凌森想跑,杵着木棍越走越快,越挪越慌,甚至不知道该迈哪只脚,只要能让自己走得更快一点就好,他的心里已经容不下其余的东西。左脚刚刚落下,右腿又重新抬起,完全忘记自己的身体如残烛灯火摇曳,随时会在下一刻熄灭。
秦欢跟在凌森的身后,不发一言,即使她的身体也疼痛异常,也没有什么恳求的话语说出。她看着眼前这个随时会倒下的男人,心中也不时浮现焦急,她也恨自己此刻不能提供什么有用的帮助。
果然,最担忧的还是在意料之中的发生了,倒下就在一瞬间,抽出腰间的刀,插在地上,将自己支撑起。实在站不动了,再是一点,一点地爬着,偶尔也有一两只弱小的在兽潮中存活下来的野兽过来猎食,用这残体再与它们厮杀一番,甩开他们,又继续向前,没有什么再能阻隔在凌森的眼前。
慢慢地,前方有青烟缭绕,树木开始减少。凌森冰冷的脸上有了丝毫暖意,他知道他快到了。前面的村落越来越近了。这是不同于丛林的人气。他也有些害怕,前面的路依旧是被兽潮推翻的迹象。
翻过又一座小山,果然担忧的事情还是发生了,贫民窟的位置是最不安全的白云镇的外围,所以它才会有那么多聚集的人抱团。
冲向家的位置,没有了。
什么都没有了,凌森什么都没有看见,贫民窟的小屋子本就都很相似,没有再见到那小屋子前依稀的酿酒器具,房子都塌了,一片又一片,即使一片竖立的墙壁也无法看见,残垣断壁映入眼帘,“不,不对,为什么会这样,我都已经解决了,引发兽潮的根本都不再了,为什么还会发生这样的结果??”
凌森不愿意相信这样的结果,疯了一样的挖着房屋碎片,真的能挖出什么吗?秦欢不敢想,这个兽潮自开始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两天,该没有都早就没有了吧。没有说什么,只是陪着凌森不断地挖着什么,从一个地方换到另一个地方。
一个碎片堆里到又一个碎片堆,害怕把压在底下的尸体弄坏,甚至不敢用刀劈开,只能轻轻地用手挪开。当凌森不停地确定没有上官羽她们的时候,心中是有些松了一口气的,但是看见那些一个个被挖出来的尸体,残缺的身体,依稀能够辨认的都是从前和凌森一起在贫民窟辛苦生存的各位同伴们,凑齐的总共有四十七人。还有很多残肢断臂,被野兽嘶咬的伤痕。
心中悲鸣,却无法排解。小心摆好这些友人的尸体,像一道道伤痕刻在自己的心墙上,凌森本以为自己是一个坚强的男人,可是他明显高估了自己。
简单帮他们做好防腐排虫的措施,立刻马不停蹄的去找王吒,因为他知道,出问题的时候王吒一定会帮他处理好后事。这不是简单的信任,而是出于本能的知道,这一定是结果,是他们共同的默契。
白云镇上也已是四处残破,但又不同于前面的道路,白云镇的残破只有少部分像经历了兽潮的冲击,后面的损伤更像是经历了战争,因为地上还有许多败鳞残甲,死去的人,以及死去的兽人。
这不是简单的兽潮因为蛮兽野兽中一定不会出现兽人,兽人不是兽是人,即使有类人型野兽,但是绝不会有如此大量的类人型。没有工夫再去想那么多,走到地下室,他希望可以看见依旧是那个风轻云淡的天才。
地下室杯盘狼藉,也能看见有很多兽人倒在地上,不再是爆裂的炸药,更带着浓烈的毒性,直刺神经,即使是现在,凌森也能够感到这毒对精神的侵害。翻遍地下室,没有看见王吒的身影,这也是一种幸运,没有看见他的尸首。
再次走在白云镇的街道,有些许茫然,还能找谁,还有什么是可以让凌森依靠的。他看向街道,看向零星的在清扫战场的镇守人员,脑海中闪过一个乱糟糟的老头。再次像疯了一样跑向镇管住院,镇守那强大地武力也不足以护住这片镇子的安宁,镇管处也是一样,镇毁馆破。
一路走入,只剩几位老弱病残在馆内休养,走到仓库房,他的眼泪止不住的流了下来。不为别的,只是看见了躺在那里的王吒,双眼无神,旁边有那个拐来的药剂师林静,她在王吒旁边安静的呆着,只是这么看着他。
看见凌森来了,王吒好像有些回神,缓缓抬起头,又低了下去,似乎无颜以对,又似是连抬起头的力气都没有了。王吒没等凌森问话,就自顾自地说着:“对不起,我尽力了,兽潮来得太突然,我还没有准备好,等我去找她们的时候已经太迟了,实在太迟了。对不起……”
凌森早就已经没有了耐心,没等着王吒说完,扑在床前拎着他的领子狠狠地撞在床沿,狂怒的大喊:“你怎么敢这么说,你怎么敢这么说!你为什么敢这么说!!你怎么能这么说!!!你答应过我,把他们当作自己的家人看待,他们到底怎么了?”越是喊越是哭,喊至无声,哭至无泪,只是沙哑的喃喃自语。
不像是对王吒说,更像是对自己的质问,秦欢拉不开,她也没有敢去上前,她害怕自己成为这个事件的又一个导火索。
王吒看着凌森逐渐将自己放开,仿佛嘴角因为撞击出现的血丝不是自己的,脸上的瘀青也与自己无关,依旧是那样的无神的模样的说着:“你的母亲还有一对弟妹,我来不及救了,他们我始终没有找到。只有你姐姐虽然我保了下来但是还是迟了一些,让她被伤了一条腿,被毒素损伤了伤口的位置,永远无法治愈。后来她被别人带走了,我也没能拦住……对不起……”
凌森这次所承受的打击是自他有意识以来最大的灾难,他又一次失去了所有,所有的温暖。两个男人只是用他们自己的方式来承担过错,悔恨。
……
仓库房中只剩下了悲愁与伤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