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敦修狠厉地看了王安之一眼,却见到一副镇定自若的表情,有些愕然,但手中长剑依旧向着纤细的手臂劈去。
眼见得自己即将成为一个废人,王安之却依旧一副古井无波的镇定模样,就好像置身事外一般。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在害怕。
他害怕自己成为一个废人,害怕被抓回去受尽折磨,害怕死。
他更害怕再无报仇之可能,害怕王家上下七十几口,死不瞑目。
“救我……叶楚!”王安之在内心里呼唤着。
“铮——”
长剑格开长剑。。
正是叶楚!
他方才听到里头兵器相接的打斗声,还以为是有人夺剑而来,急忙赶到,却正好见到此情此景,不曾多想就上前阻挡。
“敦修师兄!此是为何!”叶楚大声问道。
一剑格开,杨敦修又是有些血气上涌,倒退五步强行定下心神,喊着:“师弟,这王安之是魔宗王家余孽!方才我识出他的身份,他居然趁我重伤想暴起杀人!还好我尤有余力,没得让这小子得逞,师弟快快助我除魔!”
叶楚回头看了一眼王安之,王安之也在看着他。
四目相接。
王安之用唇语说了一个字:“走。”
叶楚二话不说背起王安之,对着杨敦修说了一句话,然后拼命向外跑去,他说的是:“我信他。”
杨敦修目光闪过一丝狠厉,说道:“与魔同途,大逆不道!那我就一齐斩杀!”
轰隆一声巨响,一个巨大的身影出现在另一边的岩道里。
身高三丈,浑身浴火,无血无肉只是岩石堆砌的一个巨人正向岩洞内走来。
杨敦修停下脚步,脸上全是戒备地看着石人,再往另一边看去,已经不见叶楚身影。
只有独臂的巨人看着杨敦修,低啸一声,冲将上来。
杨敦修面色大变,一边蹬步向后飞退,长剑挥舞几下剑气挥出,而那独臂巨人却不闪不避,只是横臂在前硬生生抗住剑气,身形微滞却不停前进。
杨敦修再是一道蕴含着浓厚真元的剑气喷出,轰至岩洞顶部,无数尘土岩块掉落,目不能视。
独臂石人见不到敌人便不再行动,愣在当场。
杨敦修见状却不去袭击,只是寻了个穴道,逃命去也。
另一条壁道内。
“安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叶楚一边奔跑一边问道,却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从怀里掏出一个小药瓶递给背后瘦小的少年。
王安之听到叶楚一句:“全吃了”,也不多言,一股脑儿地咽了下去。他接着咳嗽两声皱皱眉头,似乎是怪药丸太苦。
“去前面的岩洞里坐会儿。”背上的王安之开口说道。
叶楚走到一个靠岩壁的地方把王安之轻轻放下,又从衣摆撕下一片长条,绑在安之受伤的右臂上,问道:“说吧。”
王安之深吸一口气,慢慢调理气息,好一会儿才回了一个好字。
他闭上眼睛,陷入回忆之中。
“我自小生在颍川王家,我王家也是习武出身,虽不算钟鸣鼎食之家,也是小有资产,庭前柳树成荫,幼时我喜欢在柳树下听爹爹说故事,我就这样无忧无虑锦衣玉食直到九岁,如果说人生一世如四季,那我一过九岁就算是到了严冬。”
“那天家中来了贵客,爹爹很罕见地开了正门并亲自迎接。父亲不准我与贵客相见,我就在旁边偷偷看着。”
“我永远记得那张脸,正是那狗贼杨敦修。”
提到“狗贼”这一称号,叶楚偷偷看了一眼王安之的表情。
很是平常,没有一丝激动,就像是理所当然用在这的词语。
“我父亲估计也是存着结交剑雨门的心思,一味地热情照顾,却不知这是开门揖盗,引狼入室。”
“杨敦修来到我家的第二个晚上,我正在房里睡觉,忽然门被打开,一个满身是血的身影闯了进来。”
“我当时一下惊醒,还未叫喊就被堵住了嘴,那人说了一句‘别喊’,我就听出这不是别人,是我爹。”
“我爹看着我认出他,慌忙地拿出一个珠子交给我,让我好好保管,接着把我塞在床底下的暗道里。”
“他跑出去之后,我就听见刀剑相交的打斗声,我透过暗道里的小孔看着窗上的影子,看到他被刺穿身躯,一次,两次。”
“九剑,杨敦修这狗贼在我父亲身上捅了九剑!”
王安之脸上闪过一丝痛苦之色,却是稍纵即逝,叶楚看在心里,也有些心疼。
“当杨敦修走进门时,我死死地堵住自己的嘴,害怕到眼泪止不住地流。接着他把身子低下,正准备往床底下看来。”
“当时我的心只有恐惧,恐惧到浑身发抖。”
“但我爹再救了我一命,他撑住身体从门外直扑过来。”
“我爹死了。”
“就死在离我不到一尺的地方,手几乎就是伸进床下。”
“他透过小孔就那样看着我,直直地看着我,死不瞑目。血一点一点流到床下,就在我眼前一点点地凝固。”
“我自己都已经不记得是怎么撑到第二天早上,等我爬出床底,只是看见我爹的尸体横在那,惨不忍睹。”
“我从我爹手中拿过铁剑,帮他合上双眼,告诉他我一定会报仇的。”
“走出房门,到处是鲜血,人头四处滚落,肠子内脏到处都是,除了我以外,七十几条性命无一幸免。我跪在地上吐了一会儿,又怕杨敦修回头再寻,就赶忙从柴房的小道逃出去。”
“一路上我告诉自己,我没有家了。”
“之后,我就开始流落街头,直到最近我的剑越来越快,境遇才好些。”
“三年后,也就是三个多月前,剑雨门来这招生,我知道机会来了。”
“我要杀死杨敦修,替王家七十几条人命讨个公道。”
“本以为还要过几年才有机会报仇,哪知正好有剑出世,我当下盘算或许这就是个机会。”
叶楚听到这里,开口问道:“所以你一开始是不打算来这历练的,只是听到敦修师……只是听到那人要来这夺剑才改注意的?”
王安之点了点头,说道:“这也是我在洞口在分组时强行和你们一起的理由。”
“可是这狗贼的境界太高,即使是偷袭我也没有任何胜算,我只能等。”
“就在刚才,他和守卫的石人斗到如此内伤,我才忍不住出手。”
“可我还是太弱,即使他受了这么重的内伤也不能杀他,但我等等会杀他的。”
王安之睁开眼睛,就好像从记忆里苏醒,眼眸子里还是藏着一片深海。
一片藏着深仇的血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