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已经打开了。
只听见那人的脚步一顿,然后便是淡定极了的声音透过床幔传来。
“真是抱歉啊,打扰你了。”
但是他的嘴上说着抱歉,脚步却是没有挪一下:“本王有一个侍婢逃走了,也不知摄政王看见了没有。”
谁是他的侍婢啊?
念长安心里不满,但是此刻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话都讲不出来了。
“呵,王爷莫不是以为我的床上藏了你的东西吧?”男人邪肆的眼神向念长安的身上扫过去,念长安的心一下子就提了起来。
“床上的,可是只有我的小猫呢。”
小猫?
她微微一愣,便觉身上忽然被人大力捏了一下,她一时有些措不及防,便惊叫了一声,然后便听到那个男人轻笑着道:“王爷可是听清楚了,她是你的侍婢还是本王的小猫?”
床外站着的人顿了一下,随后便说:“那便是本王弄错了,摄政王便好好享受着吧。”
然后脚步声响,听着那声音,却是慢慢远去了。
但是念长安的神经却并没有因此而放松下来,因为眼前的这个男人正用狩猎猎物般的眼神看着她,那般灼热,像是要将她燃烧殆尽。
念长安忍不住咽了咽口水,然后躲闪着他的眼神,不敢再直视他的眼睛。
可是等了半天却依旧没有等到什么东西,就只听见一声极浅的轻笑声。她疑惑的睁开眼睛,就见他黑色的眸子里全是她的身影,然后轻声问道:“你是谁?”
她愣了愣,没有说话,却见他直起身,然后退到一旁,竟是不再动她。
“你……”她惊讶的看着他,不明白为什么男人会如此轻易的放过自己。
他的一只脚踩在地上,露出白皙修长的腿,配上他霸气邪肆的面容,竟是那般蛊惑人心。
他淡淡道:“我没有兴致要一个不明身份的女人。”
念长安连忙爬起来,结果匆忙之中也不知道踩到了什么东西。她急忙稳住身形,却见那大床的一边蜷曲了一个娇小的女人,竟是晕厥了。
因为这张床很大,而且她刚才是处于精神高度集中的状态,所以才没有看见。而现在猛然看见她,一下子便有些吓到了。
她下意识的去看那个男人,却讶然看见他也正盯着自己。
她的眼角一抽,面上努力恢复平静,看上去十分淡然,但内心却是波动的厉害。
这个男人真是……念长安努力装作平淡着说:“刚才多谢你了,我……”
谁知她的手腕一紧,整个人便是被他一下子就拉了过去,她倒在他的怀中,脸被他强迫着仰起。
他的脸凑的她极近,唇畔几乎就要贴在一起,呼吸间,他的似有若无的摩擦着她的,激起她的阵阵颤栗:“谢什么,恩?”她还未来得及说些什么,唇就被他狠狠咬住。
她的脸瞬间又有些涨红。
他轻笑着说:“谢这个?”
这个人简直就是个混蛋!
她气急败坏的伸出手推开他,谁知这次她竟是很容易便是挣脱出来,于是她就连忙跳下床,搂紧了衣服,然后拔腿向门外跑去。
打开门的时候她顿了顿,但到底还是忍耐住回过头的渴望,打开房门便走了出去。
直到再也看不到那扇房门了,念长安才下意识的松了一口气。
那个男人真是危险,给她的威迫感甚至比那个什么王爷更甚。如果说凤倾阳是一只狡诈的狐狸,给人一种时时都在被他谋算的感觉,那么这个男人简直就像是一只矫健危险的猛虎,霸气而凶猛,肆无忌惮。
就像是眼前所有的事情都阻拦不了他一般,简直无所畏惧。
要说念长安最怕的人,不是深有心机之人,也不是阴狠狡诈之人。而是就如他一般,像是无所顾虑,会孤注一掷之人。
念长安心中一颤,摇了摇头努力将那个男人的面容挤出脑袋之中,想着:以后应该是不会再见面了。
但是此时她并不知晓,有些人注定会相见,然后,他们的命线就会紧紧交织在一起,难舍难分,再也不会分离。
她的命运,早就在她被背叛被欺骗发誓要做回念长安的那一瞬,就已然注定了。
念长安又在走廊之上转了好几圈,就在她终于看见出口之时,便忽然听见有一个女子凄厉的尖叫声:“不要。”
她猛然回头,就看见不远处的房间门未关上,还留了一条一个拳头大的缝。她下意识的就走过去向里面探去。
结果她就看见了一幕让她愤怒至极的画面:那是一个极其美丽的女子,瑰容艳姿,不同于方文清的成熟妖媚,而是真正的艳丽。每一寸皆是绝色,每一丝皆为惊艳。她的眉目间还带着淡淡的自傲之色,显然是一个长居人上的女子。
但就是这样的一个宛如如玉细细雕琢而成的曼妙女子,此刻却含着泪水,面上尽是屈辱之色。
因为她的面前站着一个身姿高大的男人,明明还算是英俊的面容在此刻却笑得猥亵无比。
那个男人的眼睛都慢慢变红了,他“呼哧呼哧”的喘着,像是马上就会扑上去一般。
那个女子摇着头,双眸含着泪水,面上却隐隐显出了一丝决然。
男人邪笑着说:“怎么样,有胆子背叛主子,我就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让你以前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现在落在我的手里,看你还怎么骄傲清高的起来!我便让你再也自得的起来!”
他越说越激动,面上竟是有了疯狂之态!
那女子便尖叫出声,身形往旁边一闪,躲了过去。
那女子的眼中已然是一片决然之色。她忽然扑向了落在一旁的刀子,然后用刀尖对着那个男人,威胁之意不以为言表。
那个男人顿了顿,然后又狞笑了起来:“你倒是来啊,往这边刺!你的功力早已被主上废去,还被喂了软骨散,刚才睁开绳子怕是就用完了你所有的力气了吧?你倒是强撑,不如便随了我!”
说罢竟还是不管不顾的向她走去。
那个女子眸光闪烁,忽然举起刀尖竟是往自己的面上刺去。刀刃深深刺入面颊然后毫不犹豫的向下滑去,横贯了半张脸,血肉翻开,竟是深刻入骨!
那血污满面,再加上她那凶狠决然的眼神,真真是形如恶鬼!
那个男人也被她的举动给吓着了,一时震惊,下意识的往后退了几步。
然而就在此时异象丛生:只见后面忽然出现了一个娇媚的少女,她举着大花瓶狠狠向那个男人的脑后砸去,花瓶在他的脑袋上发出一声沉闷的撞击声,然后滚落到地摊上,咕噜噜的不动了。
那个男人还未觉察到什么,便觉脑子一阵剧痛,他连反应都没有反应过来,便觉眼前一黑,再也看不见面前的事物了。
那个娇媚的少女,自然就是念长安。
念长安见到那个男人倒在地上瓮声不响,这才放下心来。但是也有一些后怕,然而更多的却是对眼前这个女子的佩服。
方才她乘着那个男人背对着她的时候偷偷走进来,却不知怎么样才能让那个男人不会发现她的时候,那个女子看见了她。
可是念长安没有想到,她竟是为了吸引住那个男人的注意力那样果决的毁去了自己的容貌,却是不带一丝犹豫的。
她不禁有些暗暗佩服起她来。
念长安上前将那女子扶起,然后关切的问道:“姑娘,你没事吧?”
那个女子摇摇头,然后低声说:“姑娘既是救了新月,新月便是要报答的。但是新月现在也是个残废的人了,无以为报,便只能待在姑娘的身边,以求后来能够报答姑娘。”
念长安讶然道:“你……”
那个女子只是继续说道:“小姐不会不收留奴婢吧?”
念长安还未来得及说些什么,就又听见她轻声道:“新月今日已死,这个名字自然是不可以再用了。小姐可再否为奴婢取一个名字?”
念长安也只好答应了下来,然后思考一番后才慢慢道:“歌尽桃花,你既是劫后重生,便唤为晚歌,如何?”
她轻声应下:“晚歌遵命。”
念长安见她赤着身体,便将那男人的衣衫扒下然后披在了晚歌的身上,就在要走之际,便看见晚歌拿着刚才的匕首,面无表情的割断了那个男人的脖子。
念长安没有说话,因为她知晓如若是她受此侮辱,怕是要将那个男人千刀万剐,才能一消心头之恨。
只是在见到她手法那般熟练,以及那眼眸之中那看淡生死的漠然之时,还是忍不住暗暗吃惊。
念长安看着垂着头的走在她的身后满是恭敬的晚歌,不禁暗暗弯起嘴角:她的身上,还有更多的秘密。
不过,那也是她赚到了。
回到驸马府上后,念长安让飚着眼泪扑上来的掬月去请大夫时,那个一直安静了一路的晚歌这才轻声道:“小姐不必了,晚歌自幼学医,这点小伤,自是不用如此麻烦。”
她轻描淡写的一点小伤,便指的是她的面容之上横贯半张脸的惨状,她的脸上满是血污,血肉翻飞,看起来真真狰狞异常。
只是她的眼眸如此淡然,好像这当真是偶到花园采花只是不小心被花刺刺到一般的小伤口。
掬月猛然一看到这样的脸,差点没有吓得尖叫起来,她使劲捂着嘴,脸色苍白,眸中惊疑不定。
念长安也有一些于心不忍,于是她便道:“你这张脸……可还治得好吗?”
晚歌只是低着头轻声道:“不若是一张表象罢了,图添烦恼。小姐可否给晚歌一些药物止血?”
念长安见她一脸决意,也不好再劝,只好吩咐着掬月去想府里的大夫要些药物过来。
掬月的脸都还是白的,只见她简直就是逃跑般的跑出去的,那腿都有些颤抖了。
晚歌欠了欠身,然后说道:“那晚歌便先行下去了,若小姐有事,可随时吩咐晚歌。”
念长安只得吩咐下人带她去不远处的一间房间,然后让她快些去休息。
晚歌恭敬的弯了弯身,然后轻声道:“那晚歌便先行退下了。”
念长安见着她窈窕的背影消失在长灯为照明之处,忍不住有些感慨。
许久后,掬月也回来了。手上空空,应是已然送完了药物。
念长安一边梳着满头的青丝一边漫不经心的问道:“药物可是送去了?”
掬月点头应了一声,然后颤着声音问她:“群……郡主,那人到底是谁啊?”
念长安顿了一顿,然后看着铜镜之中模糊的自己意味深长道:“一个令人不得不服的人。”
掬月“啊”了一声,却是不明白。
念长安却想起了今日遇见的男人,不禁悠悠叹息出声:她到底是有多少幸运啊,竟是同时遇上了两个她无法应对之人。
都是为了目的,而孤注一掷之人。
次日。
驸马终于从酒醉之中醒过神来,倒是没有像其他人一般将昨夜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还是记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当他想起之时,瞬间脸色苍白,然后着急的询问着念长安的下落。在得知了念长安昨夜回府的消息后,这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他是靠着自己的才学才高中的状元,自是不笨,只要稍稍想上那么一想,便也知道那凤倾阳昨日宴请他的目的便是自己的妹妹念长安。
但是他却不知他的妹妹,在昨晚真是生死一线,且被吃尽了豆腐。好在念长安是从现代穿越而来的,若是平常女子被那个男人这般对待,不若为保名节去死,也必是羞辱难嫁,躲于家门中不愿出来了。
虽是如此,但是他仍是对念长安充满了愧疚,故而对于妹妹房中出现了一个不知名的婢女时,也是纵容般的忽略了这个问题。
日子渐渐又恢复了平静,什么晋安王爷,什么摄政王全部都未有打扰。念长安也就慢慢放下了心。
哪知就在一天下午,哥哥将她叫到前厅,难得的一脸严肃。便听见他问道:“长安,你什么时候与摄政王那般熟识了。”
念长安猛然一惊,双眉便是不自觉的拧了起来。
只见哥哥递给她的红色请帖之上,明明白白的写着摄政王慕朝阳郡主才华已久,还望过府一叙,望还心愿云云。
可是念长安清清楚楚的明白,这简直就是羊入虎口。
哥哥沉声道:“那回复之人还在后厅等候呢。长安,摄政王可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你究竟是何时与他扯上关系的?”
念长安皱眉道:“便是王爷设宴宴请我们两兄妹那晚。哥哥你喝醉之后,我一人回去,便遇上了那摄政王,然后空聊了几句罢了。”
说到那一晚,念长天便有些心虚,于是他放缓了语气道:“那长安,我们这可是如何是好?”
这约必定是不能去的,可是该怎样拒绝他呢?
念长安咬了咬牙道:“哥哥,你便和那人说我的脚崴了,行动不便。还望摄政王见谅。待长安脚好之后,必会登门致歉。”
念长天长长的叹了口气道:“那也是只能这样了。”
念长安静静的看着窗外的天空,明明透彻明净,她却只觉压抑难耐,像是平静的外表下蕴藏的一场惊天动地的狂风暴雨。
那人听了念长天的话就只是点点头就走了,念长安从后面的屏风中走出来,轻轻自语道:“今晚……怕是不得安宁了。”
果不其然。
夜幕降临,驸马府上的一切都已经陷入了沉睡之中,正当一切都那般宁静之时,忽然传出了一声又一声的尖叫,那尖叫声夹杂着惊慌失措,简直在安静的驸马府上像是犹如女鬼的嚎哭那般怂人!
念长安从睡梦之中惊醒然后穿好衣服赶到之时,便看见那里已经聚集了不少的人,她的哥哥站在最前面,只穿了件单薄的寝衣,面上犹带着惊疑之色,显然是匆匆赶过来的。
她皱紧了眉,向前面走去。那些下人见是郡主过来了,便纷纷让开一条小道,让她过去。
当年长安看到面前的东西之时,脸色一下子就苍白了,下意识的往后退去。
只见几个他们府里的侍女正被绑在一个木桩之上,头发散乱,脸色苍白,还穿着寝衣。她们偏着头,一动也不动,显然是已经晕倒了。显然那几声尖叫是她们叫出来的。
而更令人惊惧的是在她们的边上,遍布着死人僵硬的尸体,他们扭曲成一个个奇异的形状,面上狰狞异常,在惨白的月光下,就如一个个从地狱攀爬而出的恶鬼,向人索命。
念长安就算再怎么冷静,前世也是一个只是在学校之中小小的女学生,年纪都还只有二十三,又加之她在哥哥的保护之下,哪里见过这么恐怖的场景?
惊吓之下她直直后退,脚下一绊,竟直直向后摔去。幸好念长天眼疾手快,赶紧将她稳稳接在怀中,这才没事。
那个男人……竟然……竟然……
她咬咬牙,赶紧叫身边的那些侍从赶紧将那些绑在木桩之上的侍女解救下来,那些人将他们从木桩上解救下来后,她们还是一动也不动,显然是吓惨了。
念长安目光沉沉的看着面前的这个混乱的场面,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脸色阴沉,旁人看着便是不知为何生生便觉有惊人寒意传来,一时有些惊恐,便是远远躲开了。
摄政王吗?
第二日清晨,便如她所料一般,那个摄政王府的侍从又再次到来,然后貌似恭敬的又再次邀请她去摄政王府。
说是他的府上有一名新请来的名医,可以很好的治好朝阳郡主的脚伤,希望她能过府一叙。
念长天只好让那个侍从再次到后厅等待,然后询问着念长安的意思。
念长安目光沉沉的看着后厅良久,然后轻声说:“就说驸马府也有良医,多谢摄政王的美意,但是长安实在不需要,只好拒绝了。”
念长天只好再次去后面拒绝了那个侍从。
那个侍从也没有说什么话,只是点点头,然后就再次走了出去。
结果那天晚上竟是一切平静,相安无事。
只是早上起来之时,竟是有婢女苍白着脸然后急匆匆的向他们报告,跑到他们面前的时候,她还被自己的裙子绊了一下,整个人就摔在了地上,然后就听见她说:“不……不好了!驸马!公主出事了”
他们都下意识的站了起来。
等到他们赶到的时候,公主的身体已经被用衣服给盖上了,她又哭又笑,拍着手然后叫着说:“嘻嘻……好玩好玩!嘻嘻!”
外面还躺着几个男人的尸体,里面都满是欢事的滋味。
念长天的脸瞬间就黑了,特别是当驸马府上的那个大夫说是他们死于欢事的时候,那脸黑得简直就可以将池水染黑。
原来当那个一直以来照顾着疯公主的侍女像往常一样端着早饭去喂公主吃早饭的时候,她就感觉到了不对劲,然后当她打开房门的时候,几乎没有尖叫出声。
公主被扒的光秃秃的,双手被吊在大床上,身上满是被凌虐之后的痕迹。只见她的身边倒着几个男人,全部口吐着白沫,竟是已经死去了。
于是她赶紧就将公主解救了下来,然后披上衣服后就赶紧去通知了他们。
念长安的面上阴晴不定,然后终于坐在大厅之中,第一次直面了那个侍从。
那个侍从长着一张十分可爱的娃娃脸,却是面无表情,非但没让念长安感觉到紧迫感,还让她觉得有些忍俊不禁。
那个娃娃脸的侍卫僵着一张脸轻声道:“朝阳郡主,王爷请您过府一叙。”
念长安注视了他良久之后,见他一动不动的保持着弯腰的姿势过了许久,这才轻轻地“恩”了一声。
他立刻直起了身子,然后说道:“那请郡主出去吧,马车已经在外面等着了。”
昨天还没有备马车,他就知道她今天一定会过去?
念长安内心怒气蓬发,但面上还是不动分毫,只是冷着脸,然后僵硬着身体告别哥哥后,直直坐在了马车之上。
那马车当真是豪华,简直贴满了非富即贵的标签。念长安坐在柔软的坐垫之上,旁边还摆放着一个小桌子,上面放满了精致的小点心,粉粉嫩嫩,装在漂亮的小碟子上,煞是可爱诱人。
可是念长安却是看了一眼之后便不再看一眼,谁知上面还加了什么东西啊。
羊都快入了狼嘴了,还是小心为妙吧。
马车行的很稳,足以看出车夫高超的驾车技巧,于是她更加警惕了起来,谁也不知进入那王府究竟会怎样。
马车停下,然后便听着那侍卫轻声道:“朝阳郡主,到了。”
她闻言抬起头,然后钻出马车,故意忽略那个侍从伸出来搀扶她的手,直接就从马车之上跳了下去。
那个侍卫也知她是在发泄自己的不满,便是没有在意她的警惕之心,然后轻声说道:“朝阳郡主,请进去吧,王爷在里面等你。”
念长安实在是忍不住了,狠狠白了他一眼之后就大步向里面走进去了。
只是越靠近那里面之时,她的心脏就跳的越加剧烈,像是预示着什么不好的事情就将要发生。她忍不住稍稍停顿了脚步,就见前面的侍从也停下了脚步,然后转过身默默等待着她。
念长安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又理了理自己已经很是平整的衣服,然后努力平静下来,一脸淡然的继续向前走了进去。
那个侍卫也默默的跟着她继续走。
直到那个园子近在眼前,她就越来越是不安。直到看见了那个深刻在记忆之中无法忘却的身影。
他悠闲的坐在藤花之下,风过,藤叶微微颤动,有一片小小的紫色花瓣从中滑落下来,然后掉落在他如墨般柔滑黑亮的发上。他正捏着一个精致的杯子,神色淡淡,只看见修长浓密的睫毛轻扇,落下浓重的阴影。
他的侧脸极其好看,当阳光透过那藤叶落在他的面上之时,模糊了他硬朗的轮廓,看上去柔软温和。远远看去,就看见他仿似落在了光中一般。
他明明就是那般所以慵懒的坐在那里,便觉一股惊人的霸气由面而来。
那样动人心魄。
念长安怔怔的看了他一会儿后就忽然转过头,遮去了那面上所有的神色,也好像挡住了那……不规律的心跳之声。
当她终于慢慢走到他的面前之时,他懒洋洋的抬起头,然后唇畔微勾,眸光似不经意之间划入她裙边掩埋之下脚上,似笑非笑:“哦?竟是朝阳郡主来了啊。”
风过,吹起念长安的长发,她的眼眸微垂,长长浓密的睫毛遮掩了她的神色,便只是看见她如玉般洁白的肌肤在阳光中更像是透明了一般,几乎是如同瓷娃娃一般。只是她的眼角微微上勾,睫毛浓密,像是一把小毛刷一般,带着隐隐的妩媚之气,勾的人心微痒,让人不禁难以移动眼光。
他的眼眸一眯,眸色更加浓郁了一些。
念长安面色沉静的弯下腰,然后轻声向他问候,态度不卑不亢:“王爷。”
早就已经听说了摄政王完颜烈的事迹:他的母亲是先王御赐的郡主,据说生的绝代风华,是个一等一的大美人。传言她若是舞起,便可引白花绽放,艳蝶飞舞:若她歌起,便可引百鸟婉转,万物皆迷。
当然这毕竟是加上人人口诵传播之后变得夸张的成分,但是也足以说明他的母亲是多么的艳丽夺目。
掬月说起那年她还未出生,只是听着她的母亲所说。据闻那天衡阳郡主出嫁那天,街上所有的合欢花都盛开了,粉色的一团团光晕像是天边最为美丽的彩霞一般绽放在树冠之上,然后随着清风轻舞,她就穿着一身艳红的嫁衣,长长的裙摆像是凤凰的羽翼,铺在花撵之上。那里缠绕着许多艳丽的花朵,每一朵都还带着露珠,散发出无比芬芳的艳丽来。许多迷离的蝴蝶都在她的上空飞舞着,扑闪着美丽的翅膀。
整个画面如诗如画,长街之上没有一个人说话,只是近似虔诚的看着她的花轿逐渐远去,半晌面上还是呆呆怔怔的,像是被摄去了魂魄一般。
只可惜红颜薄命,这衡阳郡主在生了完颜烈之后的五年后便是香消玉殒了,世人皆是叹息不止。
而完颜烈幼时便显得更加可怜。他的父亲是镇远大将军,一身铠甲高大俊美,骑着白马凯旋而归,经过之时,那般意气风发,也不知迷了多少女儿家的心。只是那般传奇的人物,却仍是逃不过“死生别离”四个字。
他是应该在战场上倾洒热血倒下头颅的男人,对他来说,死在战场上才应该是他最终的归宿,可是他却死在了病榻之上。
如此悲哀,却毫无办法。
他出生在那般传奇的家庭,有一个如天仙般美丽的母亲,有一个如战神般高大的父亲。但是,他却得到了一个最为悲惨的童年。
先皇怜悯他先后丧父丧母,便将他接入宫中亲自抚养长大,教导有加。于是在先皇驾崩以后,他便以感恩先皇二十几年的养育教导之恩的名义而扶持幼主登基,然后权倾朝野,无人敢再抵抗。
如今,朝上皆是他的人。现在的皇上简直就如同一个任由摆设的傀儡一般,掌权者便是这完颜烈,线提在他的手中,他想如何便是如何。
即使是朝中的元老,也是闭紧了嘴巴,不愿引火烧身,只求自保。
这天下,便是他完颜烈的天下。
念长安在得知如此之后,久久都没有回过神。她没有想到,那个男人的手段,竟会是心狠手辣,也怪不得他现在年仅二十八,便是如此成就。
这个男人……不容小觑。
虽是她并不怕他,但是哥哥便在他的手下做事。只消一点小小的教训,便会让哥哥吃上极大的苦头。本来她还想着他应是不会如此直接,没想到他竟是如此的有恃无恐,竟是如此嚣张。她也不得不重新考虑,就算她不顾自己的安危,她也要想着哥哥的。
更何况她好不容易才重生到这个朝代,她才不想红颜薄命,这么快就香消玉损了。
想到此,念长安便先行服软般的轻声说了一句:“王爷这般三催四请,长安应是不甚惶恐。然,长安思及王爷胸如百川纳海,应是不会怪罪于长安。长安便是斗胆拒接了,还请王爷见谅。”
那完颜烈却是根本不理会她的这套做作的言语动作,只是直直看着她,然后勾起唇角,似笑非笑:“听说你的脚扭伤了?”
念长安一愣,然后便低下头解释道:“长安的脚已经好多了,走路已经不成……”
“莫不是本王上次让你这般念念不忘?”完颜烈眼中满是戏谑,只是调笑道:“也怪不得你会在走路只是扭伤了脚。”
念长安不可思议的看着他,半晌无语,然后只得轻声道:“既是长安已经见过王爷,那我便是先行……”
剩下的话还堵在嘴里,她便听着他转着手中的茶杯淡淡道:“听闻驸马爷过几日便将要去西京出行迎接外使,那里可是混乱的紧,要是出什么意外,倒也是平常的事情。”
念长安猛然抬起头来,眼睛睁得很大,里面尽是熊熊燃烧的怒火,简直就想把眼前之人烧成灰烬,然后撒在风中不留一点痕迹。
他到底是想要干什么?她又得罪了他什么,要如此死咬着她不放?
念长安几番隐忍,这才将那喷薄欲出的烈烈怒火压到心底。但是她的脸色却在此时变得异常难看,双眸因愤怒闪闪发亮,将刚才一直表现出的淡然安雅之气烧的连渣渣也没有了。
“那敢问王爷想让长安做些什么呢?”念长安深吸一口气,然后才将这句话缓缓吐出,努力是自己显得淡然平静一些。
但是十分可惜的是她努力的结果在完颜烈说出下一句话以后便被风一吹,荡然无存了。
完颜烈闻言只是漫不经心的垂下了眼眸,然后像是想起什么一般,只是轻声道:“你上次的滋味还不错,竟是让本王有些想念。”
念长安的脑海中瞬间翻涌出与他初见之时的画面,然后反复播转,她的一张脸立刻红了起来,只是这次是真正的恼羞成怒。她的眼里满是羞愤。眼神简直就如刀子一般,使劲的向完颜烈射去。
完颜烈却只是悠闲的看着她双颊通红强自忍耐的模样,然后眼前就忽然浮现了那****被他锁在怀中,然后面色潮红双眼迷离微微喘气的样子,不禁双眼一眯,眸中渐生危险的味道。
“王爷你……”
念长安刚想向他说些什么,却看见他正盯着她看着,双眸里的黑色像是充满浓郁黑色元素的大海,里面波涛汹涌。她不禁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
那是……猎人看着落入网中却依旧垂死挣扎的猎物的目光。
她颤抖了一下,但是很快就又镇定下来。然后只是淡淡的看着完颜烈,眼中又恢复了原有的淡然。
“不知王爷可否听过这样的一个故事。”这次她不等完颜烈开口便轻声说道:“听闻有玉洁白无瑕,价值连城。便有国君羡之,为将美玉占为所有,便是以食粮家眷之流威胁之。那人只是一个商人,却是将家眷全行杀害,然后带玉跳进海中。国君派人打捞数日,却是遍寻不见,只好就此作罢。”
念长安在这时轻抬起眼,然后大胆的迎上完颜烈的眼睛微微一笑,便似春风袭来,那般清雅自然:“王爷若是无事,长安便先行回府了。”
完颜烈的唇角微勾,似笑非笑: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是吗?
可是他就是想要将这块美玉占为己有,在这个世上谁人又能阻止他?
完颜烈只是换了一个姿势,然后托着下巴看着念长安,说道:“听闻朝阳郡主才艺双全,不知本王是否有幸可以听郡主为本王弹奏一首。”
明明是拜托她为他弹奏一首,用的不是询问的语气而是肯定的语气,这便足已看出他是多么的目中无人。
幸好她从小便是学习的古筝和舞蹈。虽然水平并没有顶好的,但是如果是光评毛病的话是根本就是跳不出错误的,糊弄糊弄他是已经足够了。
于是念长安轻点头,然后应声道:“那长安便献丑了。”
完颜烈便命令下人将那古筝搬了上来,搁置在他的面前。那筝共有十三弦,琴身漆黑如墨,只有中间一竖赤红如血,竟是那稀有的龙血树的枝干雕刻而成的。念长安带上玳瑁,然后面容沉静,屈指演奏。
她的琴声带着无言而欲的凄凉之感,长摇圆润,剔打错落,走吟凄婉,重颤苍凉。那琴声像是荡漾在湖水之中的月光,带着无边的寂寞悲怨。然而她的面容淡雅,眼眸寂静无边,看不出半丝的哀愁,那般矛盾。
小小的藤花在琴声之中微微颤动,然后忽然掉落下一片花瓣来。它落在了她的白衣之上,像是荡漾了什么画作一般。她的黑发垂泄如瀑,衬得脸颊雪白,如同最完美的瓷器一般,动人心魄。层层叠叠的白衣散开,如同纯白的花朵绽放开来,露出绝美的芬芳。
一曲作罢,余音袅袅。念长安整理了一下自己散开的裙摆,然后微微低头说道:“王爷长安是否……”
但是她的话语又被完颜烈漫不经心的打断,然后就看见他忽然起身向她漫步走来。
他的速度极慢,但是到底抵不住路途实在是太过浅短。只是一下他便走到了她的旁边,然后就感到他慢慢走近了她。
念长安目视前方,努力忽略旁边的感觉,然而不得不说,这的确是很是困难。
完颜烈撩起她腮边的一束乌黑的长发,然后放在鼻尖细细的闻着。她的身上有股十分好闻的暗香,就像是那天他将她压于身下肆意轻薄之时闻到的那股动人的香味。他的唇边扬起了有些邪恶的笑意,然后故意贴近了她,轻声说道:“你弹得不错……”
热气轻轻喷在她的耳侧,他能清晰的感觉到她的身体一下子就绷直僵硬了起来,他不禁更加恶劣的贴的更加进了一些,嘴唇甚至是只要轻轻一触就将会碰触到她小巧可爱的耳垂。
“你自己说……你想要什么奖励?”
念长安故装镇定道:“长安不敢妄自菲薄,只是此时天色已晚,不知王爷是否能让长安回到府内。”
话虽然是这么说的,但是她的身子紧绷绷的,怕是只要他再敢做出什么越轨的行为,她就会冒大不敬了。
好在完颜烈也知道见好就收,于是他直起腰然后轻笑道:“当然,郡主要是想要回去自然会将你安全送回驸马府。逐风,快备马车。”
原来那个娃娃脸的面瘫侍从叫做逐风。
不过念长安此刻却是完全没有心思去想这些了,因为就在临走之时,与那完颜烈擦身而过之时,便听见他忽然极为低声的说了一句:“若是下次见面……本王可不会再这么轻易就放过你了。必会完成上次见面未完成之事。”
当念长安走出那个可怕的院子之时,身上又有一些发寒。完颜烈此人倒像是她在上辈子之时看见过的一个男人。那个男人不爱说话,眼神却像是孤狼一般,决绝无比。他爱上了那时念长安的好朋友妮可。但是那个时候妮可已经有了一个相恋了十年的,青梅竹马的男朋友。他们的感情很好,都已经打算好了一毕业就回去结婚,连就算是念长安看着他们那时候都有些忍不住嫉妒。
但是当那个男人出现之后,一切都变了。
先是妮可父亲的公司破产,欠下了大批债务。他便利用这一点逼着妮可向他臣服。
她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天,她最后见到妮可的那一天。她简直瘦的可怜,皮包着骨头,脸色苍白,眼中却是孤注一掷的疯狂决然,在黄昏的黑暗之中亮得惊人,她说:“长安,以后永远都不要招惹那种男人,你会后悔的。”
那种男人就像是狼一样,在饿极了以后闻到一点肉味便会疯狂的将他所要的一切都会得到,即使鲜血淋漓,即使遍体鳞伤,他也死都不会松口。
完颜烈就是比那只孤狼还要可怕的存在,只希望以后能不要再招惹到他了。
念长安难得面如土色的乘着马车坐回了驸马府。她才刚进门,就听见念长天着急的声音就这样远远传来:“长安!那完颜烈有没有对你做些什么?”
他紧张着急的连敬语都给忘了,就这样大胆的直呼摄政王的名讳。
看着哥哥担忧的面容,念长安一直被泡在冰水里的心终于有一种晒到温暖阳光的感觉。
不管怎么样,始终她的身后还有着哥哥啊。
念长安闻言只是摇了摇头,然后轻声道:“王爷只是让我演奏了一曲,别无其他事情。”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念长天放心下来,然后终于忽然就想起了刚才的举动,一张俊脸瞬间就红了起来。他连忙侧过身把手搁在下巴处假意咳了咳,掩饰自己此刻的窘迫。
这样子的哥哥倒是比起前世的哥哥显得可爱多了,虽然这世的哥哥显得比较软弱,且固执,有书生固有的酸腐之气。但是却是比上辈子更加懂得表达,也不会只是默默的将关心藏在心里。现在哥哥简直是对她好的让全府之人都知道他极是疼爱郡主。
驸马府中便也没有敢轻视了她,或是敢怠慢于她的。
念长安思及此处也忍不住微微笑了起来,阳光照在她的脸上,充满了年轻的生机与活力,满是青春的朝气和娇媚。
念长天看见她这样子也忍不住有些叹息:他都已经不知道有多久没有看见过长安这样子毫无阴霾与担忧的笑过了呢?是什么时候呢?也许是从他被招为驸马的那一天开始,她的面上就再也没有了那种天真烂漫的笑容。明明他那么努力的念书考取功名,全是为了让自己的妹妹可以像其他的富家千金一般,不用整日为了生计发愁,不用守着早已废弃的大宅,不用再过苦日子……他明明是为了长安啊。
他还记得爹娘因为灾祸死去的那天,家产被那些有着虚伪面孔的亲戚用着各种借口然后抢夺的一干二净,他们就只好变卖了家具,然后就看着他们一件一件的将他们有着共同快乐回忆的东西从那个已经不再温暖的大宅之中搬出来。
那天天还下着大雪,他拉着尚且还算是年幼的妹妹,站在雪地里,小脸被风雪冻得通红,但是他们却是紧紧牵着彼此的手,不肯放开。
小小的长安抬起脸,然后看着他忽然展颜一笑,那样的天真可爱:“哥哥,别难过啦,长安会一直陪着你的。”
他知道她明明也很难过,却没有表现出来。
他的妹妹长安是远近闻名的神童,什么东西都是一学就会,还会举一反三。连书院里的夫子都说,若不是长安生为女儿胎,必定会有极大的成就。
她虽小,却是什么都懂。她自小便喜欢黏着家里的每一个人,尤其是爹爹娘亲。所以,爹娘就这样莫名其妙的去了,长安绝对比他更为伤心难过。
但是她却是用她肉呼呼的小手指着漆黑夜空中闪亮的星辰,然后轻声说着:“哥哥,隔壁的婶婶说,人走了以后都会变成天上的星星一直看着我们。你看,天上最亮的那两颗星星一定是爹爹娘亲吧?所以哥哥你不要哭了,你看爹爹娘亲都可以变成星星一直都在看着我们了,还有什么好难过的呢?”
他那个时候,简直就是一个错的离谱的哥哥。然后他就发誓一定会让长安再重新过上好生活的。
可是……
念长安虽然是由现代穿越而来的,但是她的记忆和情感全部都是和在这里的长安融入在一起的,她的记忆,便也是她自己的记忆。
念长安一看念长天的脸,就知道他又想起了小时候的事情,于是就踮着脚拍拍念长天的肩膀,然后偏着头说道:“哥哥,我好像有一点儿饿了。”
念长天立刻就忘了刚才的忧伤回忆,然后张罗着下人去厨房做一些念长安平时最喜欢吃的饭菜。
很快的,菜就热气腾腾的被端上了桌子。念长安刚举起筷子,就忽然想到了什么,看向坐在她对面笑眯眯的看着她的念长天,然后问道:“哥哥,你过几天要去哪里吗?”
念长天愣了一下然后点点头说道:“是啊,我后天便要去往西京然后去接应云瑾将军欢迎外使。唔……这次一走,便大约要大半个月的时间吧?”
念长安心口一跳,然后几乎是脱口而出道:“哥哥,你难道不可以不去吗?”
念长天吓了一跳,然后又笑了笑,还以为念长安是舍不得自己呢,于是喜滋滋的说:“长安,只是半月而已,又不是半年。这是皇上亲手下得圣旨,不可以违抗的。”
念长安瞬间就又想起今日完颜烈在院子中对她说的那些话,心中不禁有些揣揣不安。她看着满桌子的美食,却是忽然没了胃口。
虽是不愿意,但是念长安却也毫无办法,正当她考虑着要不告诉哥哥完颜烈的威胁之时。她却收到了一卷旨意,说是太后娘娘要见朝阳郡主,也就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