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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李清照

李清照(1084—1155年),自号易安居士,历城(今山东济南)人。李格非女,赵明诚妻。婚后屏居青州十年,夫妇致力收藏金石。南渡后,明诚病卒,辗转流离于杭、越、婺诸州。诗、文、词俱工,原有文集十二卷,今佚。有辑本《李清照集》三卷,《漱玉词》一卷。

南歌子

天上星河①转,人间帘幕垂。凉生枕簟泪痕滋。起解罗衣、聊问夜何其②?翠贴莲蓬小,金销藕叶稀。旧时天气旧时衣,只有情怀、不似旧家③时!

【注释】

①星河:天河之别名。

②夜何其:《诗·庭燎》篇:“夜如何其?夜未央。”其:音“姬”,语助词。

③旧家:从前也。

渔家傲

天接云涛连晓雾,星河欲转千帆舞。仿佛梦魂归帝所①,闻天语,殷勤问我归何处。我报路长嗟日暮,学诗谩有惊人句②。九万里风鹏正举③。风休住,蓬舟吹取三山④去。

【注释】

①帝所:上帝所居之处也。

②“惊人”句:杜甫《江上值水如海势聊短述》诗:“为人性僻耽佳句,语不惊人死不休。”

③九万里风鹏正举:《庄子·逍遥游》:“穷发之北,有冥海者,天池也。……有鸟焉,其名为鹏,背若泰山,翼若垂天之云,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

④三山:《史记·封禅书》:“自威、宣、燕昭使人入海,求蓬莱,方丈,瀛洲。指三神山。

如梦令①

尝记溪亭日暮②,沉醉不知归路。兴尽晚回舟,误入藕花深处③。争渡,争渡④,惊起一滩鸥鹭⑤。

【注释】

①作于李清照16岁(宋哲宗元符二年,公元1099年)之时。是时,她初到汴京,此词亦当是她的处女之作。

②溪亭:一说此系济南七十二名泉之一,位于大明湖畔;一说系词人原籍章丘明水附近的一处游憩之所,其方位当在历史名山华不注之阳。

③藕花:荷花。

④争渡:夺路急归,从而打破天籁宁静,惊起荷丛深处之栖鸟。

⑤鸥鹭:泛指概称鸥鹭的水鸟。

菩萨蛮

风柔日薄春犹早,夹衫乍着心情好。睡起觉微寒,梅花①鬓上残。故乡何处是,忘了除非醉。沉水②卧时烧,香消酒未消。

【注释】

①梅花:据《宋书》记载,南朝宋武帝的女儿寿阳公主,人日(阴历正月初七)卧于含章殿檐下,梅花飘落额上,成五出之花,拂之不去。此后便有“梅花妆”(亦称“寿阳妆”)。

②沉水:即沉香,瑞香科植物,为著名香料。

浣溪沙春景

小院闲窗春色深,重帘①未卷影沉沉。倚楼无语理瑶琴②。

远岫出云催薄暮③,细风吹雨弄轻阴④。梨花欲谢恐难禁。

【注释】

①重帘:一层又一层帘子。

②瑶琴:琴之美称。瑶,美玉,这里并非实指以美玉装饰的琴,乃是一种修辞方法,意在追求字面的华丽。

③远岫出云:山有洞穴叫做岫。谢月兆《郡内高斋闲望答吕法曹》诗:“窗中列远岫。”陶渊明《归去来辞》:“云无心以出岫。”薄暮,傍晚。《初学记》卷一引梁元帝《纂要》:“日将落曰薄暮。”

④弄轻阴:作弄阴天。秦观《八六子》:“那堪片片飞花弄晚,濛濛残雨笼晴。”弄字与此同义。

凤凰台上忆吹箫①

香冷金猊②,被翻红浪,起来慵自梳头。任宝奁③尘满,日上帘钩。生怕④离怀别苦,多少事、欲说还休。新来瘦,非干病酒,不是悲秋。休休,这回去也,千万遍《阳关⑤》,也则难留。念武陵人⑥远,烟锁秦楼⑦。惟有楼前流水,应念我、终日凝眸。凝眸处,从今又添,一段新愁。

【注释】

①此首当写于词人与其丈夫“屏居乡里十年”结束,赵明诚重返仕途之时。

②金猊:狮形金属香炉。

③宝奁:镜匣的美称。

④生怕:最怕。

⑤阳关:王维《送元二使安西》:“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后以为送别曲。

⑥武陵人:陶潜《桃花源记》有关于晋太元中武陵郡渔人入桃花源的记载,所以桃花源又称武陵源。

⑦秦楼:指秦穆公女弄玉与恋人萧史所居之楼。(详见《列仙传》)。

一剪梅

红藕香残玉簟秋①。轻解罗裳②,独上兰舟③。云中谁寄锦书④来?雁字回时⑤,月满西楼⑥。花自飘零水自⑦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⑧上心头。

【注释】

①红藕:红色荷花。玉簟秋:坐在精美的竹席上感觉发凉,方知秋天来了。簟,竹席。

②罗裳:质地轻细的丝织的衣裳。裳,裙,古代男女都可穿。

③兰舟:用木兰树制造的华美的小船。

④锦书:世传前秦窦滔有妻苏蕙,但在外娶了妾。苏蕙织锦为《回文璇玑图》诗寄给丈夫,夫终醒悟。这里指书信。

⑤雁字:雁在空中飞行时常排成“一”或“人”字形,故称“雁字”。回:返回。

⑥西楼:指思念者的居所。唐韦应物《寄李儋元锡》诗:“闻道欲来相问讯,西楼望月几回圆。”唐李益诗《写情》:“从此无心爱良夜,任他月明下西楼。”

⑦自:自然,当然。

⑧却:可是。

蝶恋花

泪湿罗衣脂粉满,四叠阳关①,唱到千千遍。人道山长山又断,潇潇②微雨闻孤馆。惜别伤离方寸乱③,忘了临行,酒盏深和浅。好把音书凭过雁④,东莱⑤不似蓬莱远。

【注释】

①四叠阳关:阳关,曲名。王维《送元二使安西》:“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后来歌入乐府,以为送别之曲,至阳关句反复唱三遍,谓之阳关三叠。四叠阳关,极言其不忍离别。

②潇潇:下小雨的声音。

③方寸:即心。

④“好把”句:古代有凭雁足传书的故事。凭,依靠。

⑤东莱:郡名,在今山东省掖县。时赵明诚守莱州。

鹧鸪天

寒日萧萧上锁窗,梧桐应恨夜来霜。酒阑更喜团茶苦①,梦断偏宜瑞脑香。秋已尽,日犹长,仲宣怀远②更凄凉。不如随分③樽前醉,莫负东篱菊蕊黄。

【注释】

①酒阑:指酒喝到快不喝了。团茶:将茶叶制作成团饼形,称团茶。

②仲宣怀远:建安诗人王粲,字仲宣,山阳高平(今属山东)人。因避战乱,南下依附刘表。

③随分:随便。

醉花阴

薄雾浓云①愁永昼,瑞脑销金兽②。佳节又重阳③,玉枕纱厨④,半夜凉初透。东篱把酒黄昏后,有暗香盈袖⑤。莫道不消魂,帘卷西风,人似黄花瘦⑥。

【注释】

①薄雾浓云:晏殊《蝶恋花》词有“薄雨浓云”句。

②金兽:此处指兽形的金属香炉。

③重阳:阴历九月九日为重阳节,又称重九。

④纱厨:厨形的纱帐,夏季以避蚊虫。

⑤东篱:语出陶潜《饮酒》诗二十首其五:“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暗香盈袖:当取意于《古诗·庭中有奇树》的“馨香盈怀袖”等以下四句。

⑥似:他本多作“比”,此处取“似”屏“比”,是一种“类比”,即作者推想,离愁之于人,犹如风霜对黄花的侵袭,伉俪睽违给年轻主人公带来的体损神伤,就像东篱初开的黄花将在肃杀的秋风中枯萎一样。

声声慢

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①,乍暖还寒时候,最难将息②。三杯两盏淡酒,怎敌他晚来风急。雁过也,正伤心,却是旧时相识。③满地黄花堆积,憔悴损,如今有谁堪摘④?守著窗儿,独自怎生⑤得黑?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这次第⑥,怎一个愁字了得。

【注释】

①戚戚:忧愁的样子。

②将息:将养休息的意思。

③“雁过也”三句:这三句是说伤心时,有雁儿飞过,而这雁原来是替她带过书信的“旧时相识”,这就使她更加难受了。

④有谁堪摘:言无甚可摘也。谁:何,什么。

⑤生:语助词。

⑥这次第:这许多情况。

点绛唇①

寂寞深闺②,柔肠一寸愁千缕③。惜春春去,几点催花雨。倚遍阑干④,只⑤是无情绪。人何处⑥,连天芳草⑦,望断⑧归来路。

【注释】

①《点绛唇》:词牌名。

②闺:古代女子居住的内室。

③缕:条,量词。柔肠:一作“愁肠”。

④“倚遍”句:古代诗词常用“倚阑”表示人物心情悒郁无聊。温庭筠《更漏子》词:“虚阁上,倚阑望,还似去年惆怅。”这里是说,靠遍了阑干,也未能消解心中的忧愁。

⑤只:仅仅。

⑥人何处:亲人在哪里呢?人:指丈夫。

⑦芳草:芳香的青草。

⑧望断:望到尽头。

摊破浣溪沙

揉破黄金万点轻,剪成碧玉叶层层。风度精神如彦辅①,太鲜明。梅蕊重重何俗甚,丁香千结苦粗生②。熏透愁人千里梦,却无情。

【注释】

①彦辅:西晋乐广,字彦辅。《晋书·乐广传》谓其“性冲约,有远识。寡嗜欲,与物无竞。广与王衍俱宅心事外,名重于时。故天下言风流者,谓王、乐为称首焉。”

②丁香千结:毛文锡《更漏子》:“偏怨别,是芳节。庭下丁香千结。”苦粗生:张相《诗词曲语辞汇释》卷二谓:“苦粗生,犹云太粗生,亦甚辞。”苦粗:当作不舒展、低俗而不可爱的意思。这里是以梅花和丁香的俗气、小气来衬托金桂的高雅大度。

怨王孙

梦断漏悄①,愁浓酒恼②;宝枕生寒,翠屏向晓。门外谁扫残红③?夜来风。玉箫声断人何处?④春又去,忍把归期负。此情此恨,此际拟托行云,问东君。

【注释】

①漏悄:漏尽声音悄然,指天将黎明之时。

②愁浓酒恼:愁浓是因为酒的撩拨。恼:撩拨。

③残红:落花。

④“玉箫声断”句:箫声停止中断。

青玉案

征鞍不见邯郸①路,莫便匆匆归去。秋正萧条何以度?明窗小酌,暗灯清话,最好留连②处。相逢各自伤迟暮,犹把新词诵奇句。盐絮家风③人所许,如今憔悴,但余双泪,一似黄梅雨④。

【注释】

①邯郸:战国时赵国首都,秦置郡,汉改县,故治在今河北成安县西北。

②留连:留恋不愿离开。

③盐絮家风:这句用谢道韫事。

④黄梅雨:梅将黄落时,水润土溽,蒸郁成雨,叫做梅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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