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觉得终于有一个人站出来,让他不会因为导演了一出精彩的戏剧而不至于很快落幕感到安慰。不过能够干出那样惊天动地的大事的人,果真是这个小家伙吗?这个小家伙不会有别的阴谋吧?虽然这些杀猪匠暂时可以免于一死,但并不等于不杀他们。因为杀了他们,可以斩草除根,那个杀猪战斗队就可以永除后患。
他做一个手势,就有两个皇军举着枪,朝冯奇飞走过来。他们根据长官的意思,要将这个嫌犯押走。冯奇飞看到两把刺刀逼近了,一个闪身,两个皇军忽然不见了面前的那个小青年,正在左右扭着脖子,慌忙四处张望的时候,他俩听到了身后那个青年的喊声:“不许动。动一下就宰了你。”他俩急忙转过身,惊恐地看到,刚才正对着他们的刺刀的那个青年,一只手箍住龟田一首的脖子,另一只手里正举着一把尖尖长长雪亮的刀,逼近着龟田一首的喉咙,也就是那些被杀死的皇军千篇一律的那个创口位置。那把刀的形状,就是画在被杀死的皇军尸体旁边的标志性图形。他俩惊呆了,上前不是,不上前也不是。别的所有的皇军也与这两个皇军一样,现出目瞪口呆的样子,像一群白痴病患者。就连龟田一首自己也到这时候才清醒过来,他已经做了身边这个小家伙刀下的俘虏。他根本没有明白,这个小家伙是怎样来到了身边。他正在洋洋得意,以为可以好好地欣赏他的俘虏,没想到他自己还没有眨一下眼,就做了俘虏的俘虏。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呢?
他一时回忆不起来。他只看见这个小家伙一扭身,就从两把刺刀下窜了过去。他惊了一跳,这是多么敏捷的身手啊!他的惊叹还没有出口,也许许多的人都还没有来得及看清楚,小家伙就来到了他的身边。他更没有看清小家伙的那把闪着寒光的尖刀,也就是那把他多次看到的标志性尖刀,是怎样出现在小家伙手上的。他的脑袋被小家伙的一只手一把夹紧。别看小家伙并没有魁梧的身体,更看不出有多么大的力量,但是夹住他的脑袋的那只手像一把坚硬的铁钳,他的脑袋已经不是他的了,好像完全被小家伙扭下去,自己根本无法支配自己的脑袋了。继而,他感到那把尖刀逼近咽喉的寒意,紧接着便是身边这个小家伙的吆喝。他完全身不由己了。他本意是想动一下的,不但要动一下,而且还要暴跳如雷。他要挥舞他的指挥刀,按照日本刀法的套路,激发他最大的力量,与这个小家伙决斗,然后将这个小家伙一劈两段。不过,最能发泄他的愤怒的还是他的拍桌子,歇斯底里的咆哮,将这个小家伙无礼的气焰压下去。这个小家伙对他的侮辱,是他这一辈子从来没有遇到过的。他必须先将这个小家伙抓起来,让他的手下好好地拷打一顿,用蘸了盐水的皮鞭抽打,直要将他打得皮开肉绽。打完之后还要用通红的烙铁去烧他的皮肉,发出吱吱的响声,冒出熏人鼻孔的焦臭。但是,可以发泄他最大愤怒之情的许多想像,只在一秒钟之内便消失殆尽。他一动也不敢动。
他想起了他亲眼见到的,许多在咽喉下的小小三角区捅进去的那一个小洞,不禁打了一个寒噤。他以为那个冒冒失失的小家伙真的就将他手上的那把尖刀捅进了他的小小三角区,他甚至还感到了汩汩流血的声音。他真想用手去摸一摸。如果真捅进去了,他的一切都完了,还谈什么一世功名?他现在只有一张嘴还是他的,还是自由的。不,自由已经谈不上了,必须听从这个小家伙的命令。如果他一时冲动,这个年轻人也许比他还要冲动。他必须首先控制自己,才能有效地控制这个小家伙,不至于被那把尖刀戳进他的咽喉。
小家伙嚷道:“都不准乱动,要不然,我先杀了你们的长官!”
然后,小家伙夹住龟田一首的那只手稍稍松了一下,对他命令:“说,让你的士兵们退下去!收起他们的枪!快说!”
同时,龟田一首感觉那把尖刀接触了他的喉咙部位,似乎这小家伙只要稍微用一点力,他的喉咙就要破了。他本来可以大声叫喊,让他的手下赶快退后,但是他还要保持他的尊严,他不能开这个口,他只要达到了小家伙的目的就行了。他向他的手下挥了挥手。他是一贯使用他的手势的。他的部下对的手势十分熟悉。他的部下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所有的皇军都退下去,就连爬在地上的两个机枪手也赶快站起来,提上他的机枪就向后撤。
在场的所有的人都看傻了眼,这个小冯老板真是胆大包天,敢于对鬼子王来这样一手。他们不知道他下一步还要怎样做,干出怎样惊天动地的事来。
小冯老板好像计划好了,他的第三道命令又对龟田一首下来了。他说:“放了这些杀猪卖肉的老百姓!杀猪抗敌战斗队与他们一点关系也没有。好汉做事,一人做事一人当,都是我一个人干的!”
这一道命令就连龟田一首也惊呆了。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这些杀猪的全都捉来,再下道命令,全都杀掉,就根除了杀猪抗敌战斗队。不管那个队有多少人,应该不会离开这些杀猪的。如果这个小家伙就是那个使用柳叶杀猪刀的高手,那么现在就是证明,他自己跳出来了。但是,真正的高手也许别有其人,小家伙只是个冒名顶替的呢?如果放了这些杀猪的,以后再捉回来就难了。不行,这些杀猪的绝对不能放,小家伙就是杀了我,也不能放。他摇摇头,表示对小家伙的命令拒绝。
冯奇飞愤怒了,夹紧脑袋的手一用力,龟田一首几乎窒息。另一只手里的刀就在他脖颈的皮肤上左一刀,右一刀地划,只划破皮肤,而不伤及器官。鲜红的血,随着刀尖的划动,欢快地流淌下来,从脖颈到胸脯,再滴到地上,甚至还听到了滴嗒的响声。
响声传进龟田一首的耳朵,他下意识地极度紧张起来。这种紧张掩盖了他的皮肤的疼痛。一个人的皮肤布满了毛细血管和神经的末稍,只要受到来自外部的伤害,疼痛感便十分的强烈。小家伙在他脖颈上制造的痛苦,就已经让他不堪忍受,现在加上鲜血的滴嗒声,更是对他神经的巨大折磨。他现在什么都不去考虑了,他的思想只允许他想办法解脱对他生命的威胁。
“龟田太君, 我现在最后一次问你,你放还是不放?如果不放,我先一刀结果了你,我再去结果你手下那些兵。你也知道我的手艺,一个人杀掉你们十来个士兵,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你想来个血洗县衙,还是保存你的实力?我只数三下。我数完三,你就没命了。”
紧接着便数一、二,第三个数字正要出口,龟田一首拼命点头。他的头夹紧在小家伙手里,他痛苦得不能说话。他要是能说话,他早就喊出口。他没有想到死亡。作为一个日本帝国的武士,只能为天皇尽忠,而不能随随便便死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手里,何况这样一个小家伙,他自从认识他以来,他一直没有看起他。冯奇飞心里顿时松了下来。他将夹紧的头稍稍放开一下,龟田一首便能说出话了。
他对着一屋的杀猪匠们下命令:“你们,统统地走,皇军放你们走。”
小冯老板急忙大声对大家说:“大伯大叔们,你们出了这个衙门,就不要进家门,赶快出城门逃生吧。逃进祁山深处去。日本鬼子不滚蛋,你们不要轻易回家。如果不听我的话,还要回到家里去,就再也逃不走了。走啊,赶快走啊!”他最后的一声吆喝,像驱赶一群鸡鸭,再不赶快逃,后面的狐狸和狼就要追过来了。
一百二十个人开始走散,但是还不敢相信这是真的。那个鬼子王在小冯老板的胁迫下,让他们统统的走,这话能生效吗?要是那些皇军士兵不放行怎么办?及至小冯老板说完了话,吆喝他们赶快离开,他们才开始清醒。他们一边撩开步子朝门外跑,一边回过头,用眼睛看着小冯老板。他们没想到这个年轻人竟然有这样的胆魄,劫持了鬼子王,救了他们一百二十个人,那么他自己怎么办呀?是让鬼子抓住,还是与龟田一首同归于尽?他们提心吊胆,想要问,但是已经没时间了。何况他们再问也问不出名堂来。他们对他的最大的感谢就是按照他说的话,赶快离开这个危险的地方,不要回家,直接出城,逃到祁山里去。他们一窝蜂似的朝门外涌出,果然所有的皇军们都不拦阻,一杆杆枪都放下来,看着这一百二十个杀猪匠走得一干二净。之前他们费尽了力气抓捕了他们来,却一点作用也没有,还眼看着自己的长官落在那个年轻人手里。他们的注意力全部在被劫持的长官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