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救人,他全身重度烧伤面积达38%;为了抗争死神,他先后23次接受手术,直至截去双手和锯掉一条腿。然而,他却以顽强的毅力战胜自我,冲破禁区,创作了16万字的长篇小说,从此一发不可收,200多篇佳作相继问世。江泽民同志称他为“当代的保尔”。
朋友,你听说过苏联的保尔吗?
刘琦,就是当代中国的保尔。
1988年6月6日下午2时,江泽民同志接见刘琦时,双手紧握着刘琦的残臂,称他为“当代的保尔”。
刘琦,这位不幸烧伤的钢铁战士,战胜了自我,跨过了炼狱之火,以一个顽强的生命同不幸的命运搏斗着,又一次得到新生,再次燃起了不息的生命之火。
烈焰
“佳佳!佳佳!快救我的佳佳呀!”从滚滚浓烟的烈火中,传出一个女人声嘶力竭的呼喊声。
这时,已跑到门外的刘琦听到喊声后不顾身上燃烧的火苗,再次冲进火海。说时迟,那时快,刘琦迎着熊熊的烈火一个箭步跳到床前,随手抓起婴儿小被,紧紧裹住佳佳,屏息飞身欲走时,大火再次向他袭来。刘琦在烈火面前毫无畏惧,怀里紧紧抱着佳佳,以飞快的速度转身径直地朝门外冲。刚跑到门口,只听“砰”的一声巨响,火焰产生的强大气流卷成一股冲击波,把门紧紧地关上了,刘琦用尽全身的力气拉、踹,全都无济于事。火苗横飞乱窜,在极度困扰之中,他折身大步流星翻上床,想从后窗逃出。就在此时,翻滚的火球、浓浓的烟雾使他窒息,脚下火舌紧紧地缠绕,他的头发被烧得嘶嘶作响。刘琦,这位英勇的钢铁战士,用自己年轻的生命和一腔热血经受了生与死的严峻考验。刘琦倒在了火海里,但手里仍紧紧抱着佳佳。一个半小时后,战友们从烈火中救出刘琦,无情的烈火把刘琦烧得遍体焦黑、面目全非,可怜的佳佳被烧成一块焦团。
事情发生在1981年4月1日下午,刘琦来到战友阎凤轩家,探望其来队探亲的爱人小曹和刚出生40天的儿子佳佳。刘琦坐在床边一个劲儿地逗佳佳玩,和孩子玩得十分开心,佳佳不时发出格格的笑声。
这时,阎凤轩和爱人打开煤气罐,突然,不知什么原因,一条火舌从煤气罐中窜出,火苗又长又猛,恰巧又扑向近在咫尺的煤油炉,整个房子立刻淹没在火海中,于是就发生了刚才的一幕。
时间就是生命。大家把刘琦从烈火中抢救出来后,立即送到兰州军区总医院。医院马上成立了抢救小组。然而,无情的烈火实在太残酷了,留在主治医师病历卡上的记录使人大惊失色:
刘琦,男,汉族,兰州军区司令部某局技术员,1957年8月生于西安,1972年应征入伍,初中文化程度。
伤情:头发烧干变焦,耳廓、鼻子、嘴唇、眼睑等突出部位全部烧焦,全身烧伤面积达42.5%,三度烧伤面积达38%,呼吸道中度烧伤面积达30%,血压为零。生命处于危急状态。
抢救刘琦的战斗打响了。全院各部门全力以赴地投入了抢救工作中。
历经40多个日日夜夜,医生为刘琦动了九次不平常的手术:
为了刘琦的呼吸,施行气管切开手术;
为了保留刘琦的手臂,把烧焦的双手截去;
为了能让刘琦谈吐心声,割开被烧得粘在一起的嘴巴;
为了……
为了……
刘琦是位上进心极强,有朝气、有抱负的好青年。他的童年是在军营里长大的。从懂事那时开始,就梦想当一名光荣的解放军战士。15岁那年,他悄悄跑到省军区征兵办公室,靠苦求软磨终于穿上了绿色的军装。从此,他高唱“我是一个兵”,大步来到了山峦环抱的军营。
他像一只翱翔在碧海蓝天的海燕,向着太阳,向着美好的明天,振翼奋飞。篮球场上有他“快三步”上篮的身影,排球场上留下了他勇猛扣杀的雄姿;羽毛球场上有他“小燕点水”的娴熟动作;业余演出舞台上,他放声高歌《快乐的小伙子》。因此,朋友们、战友们送给他一个“快乐王子”的雅号。
刘琦心胸坦诚开阔,身高一米八,英俊潇洒,有一双灵巧的手,思维敏捷,他的人品、才华引得姑娘们投来了绣球,其中有一位美丽善良的姑娘热恋着他,还商量着半年后喜结良缘。在刘琦的人生征途上,展开了五彩缤纷、丰富诱人的世界。不料瞬间竟遭此厄运。他的人生坦途罩上了一层阴影。
期盼
刘琦从昏死中醒来,静静地躺在病房里,浑身像躺在钉床般的痛苦。身躯不能有丝毫的翻动,嘴和喉咙似喷火似刀割。眼帘里呈现的是一片空白世界。他感觉全身的血液仿佛凝固了,整日沉浸在冰冷之中,只有心脏在有节奏地跳动,显示着这颗年轻的心仍然热爱生活,热爱生命。
“刘琦,刘琦啊,你快醒醒!”
“刘琦,首长来看你了,你快睁开眼睛呀!”
“刘琦,你爸爸和妈妈从石家庄来看你了!”
“我怎么啦?我这是在哪儿?”刘琦从痛苦的迷茫中清醒了。
日夜守卫在他身边的白衣天使们揉着布满血丝的眼睛悄声说:“小刘,你现在躺在医院里,医生正在为你治疗哩!”
刘琦费力地问:“医生,我的这些伤能治好吗?等出院后还能像以前那样吗?”
“小刘,只要你很好地配合我们,你的伤很快就会恢复的。”医生说。
刘琦轻轻地点了点头,欲言又止。
护士为刘琦换药,要将伤口上的纱布用盐水浸湿,才能慢慢地一层层取下。每取下一块纱布,刘琦都要经受撕裂般的疼痛。同时,为了清除他身上被灼焦皮肤的渗出物,还须用15个100W灯泡烘烤赤裸的全身。
一切痛苦刘琦全部忍受了。
但,伤情到底怎样?对刘琦来说仍然是个难以猜测的谜。
一天,刘琦再也忍不住了,他终于向医生启齿了:
“大夫,我的伤势怎么样?您快告诉我呀!”
医生揉了噙着泪花的眼眶,弯腰伏在刘琦的耳边说:“你的伤过些日子就会好的。”
刘琦从医生嘶哑的声音里已猜到了自己的伤势很重。
他觉得仿佛告别了人生的辉煌,告别了他所热爱的生活。
几天来,刘琦躺在病床上泥塑木雕一般,他想如果自己像废人一样活在这个世上还有啥用啊!他暗暗地沉思。一天,刘琦向负责护理自己的小李说:
“求你一件事,给我搞点儿安眠药来,我疼痛难忍,夜间常睡不着觉。”
但这位聪明的姑娘对刘琦的举动产生了怀疑。她拒绝了刘琦的要求。刘琦欲死无望,对小李产生了不满,平时对她和气的态度顿时变得粗暴生硬。
此刻,张医生走来了,他见刘琦如此狂躁不安,弯腰伏在刘琦的耳旁,微笑着悄声说:
“刘琦,你听不听我的话呀?”
刘琦沉默了。
医生亲切地说:“刘琦,你应该明白,为了抢救你,我们从上到下想尽了办法,国家花了多少钱呀!就输血而言,在你的血管里就流淌着多少兄弟姐妹的血呀。你应该燃起生命的烈火,坚强地活下去,才对得起党对得起人民啊!还有你的领导、战友,先后有40多人轮流陪床,都任劳任怨,耐心热心,有的眼睛熬红了,有的人消瘦了。还有那些医生和护士,为了你闯过这一关,他们会诊、研究、讨论最佳治疗方案。护士为你换每块纱布,打每一次针,都是小心翼翼,细致轻柔,怕加重你的疼痛。你的老母亲盼自己的儿子坚强,有一种天塌下来能顶得住的气魄。刘琦啊,为了战友,为了母亲,你别无选择,只能好好地活下去,否则,就不是个男子汉!”
医生的话语似乎叩开了刘琦那紧闭的求生之门,他流淌着泪水,欲言又止,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张医生又语重心长地说:“刘琦,我在烧伤病房工作了四年,碰到过不少有骨气的硬汉子。今天你也接受考验,做条硬汉子吧!”
刘琦渐渐地从迷惘的思绪中解脱出来。
刘琦,你是军人吗?刘琦,你是逃兵懦夫还是勇士?
这一串串疑问,盘绕在他脑海,期待着他回答。
冲刺
手术,手术,又是手术。
自1988年春,刘琦共接受了23次手术(兰州军区总医院11次,上海12次),每次手术都是一次战斗,也是一次严酷的冲刺。
在兰州军区总医院,他首先接受的是将身上残存的好皮移植到烧伤的地方。
一把滚珠刀紧贴刘琦的肌肤缓缓移动,在极度痛苦中,一块lO厘米宽、20厘米长的皮被剥下,然后又一块一块地贴在他失去肌肤的地方。
就是这样,全身残存的好皮肤给剥了一遍。这种“剥皮”之苦一般人是经受不了的。刘琦在手术台上,究竟昏死了多少回,连他自己也难以记清,然而他都以超人的毅力挺过来了。
一次做手术时,医生看刘琦双腿抖动,一边让护士去取止痛针,一边劝慰说:“刘琦,再坚持一会儿,马上给你打一针。”
“不,不,我能支持,我能支持!”刘琦婉言谢绝了。他知道,只要有一颗跳动的心和一个完整的大脑,活在这个世上就能继续奋进、拼搏,就会有新的人生、新的事业。他不愿用止痛药,不愿让大脑再受到丝毫损害。刘琦咬紧牙,喘着粗气,张医生被深深地感动了:“刘琦,你痛得实在坚持不住的时候,就放声喊叫吧!这样也可以减轻些痛苦。”
刘琦轻轻摇摇头:“我不能叫,我一叫,您做手术该紧张了。”
张医生说:“刘琦,没关系,你就放声喊吧!”
刘琦点点头,又摇摇头,他没有喊也没有叫,却唱起儿时母亲一字一句教他的歌:“哥哥当兵了……”
刘琦那低沉而嘶哑的歌声,使在场的人都流下了眼泪。
在上海第二军医大学第一附属医院,刘琦又接受了整形手术,这次手术比植皮更痛苦。光鼻子就缝了200多针,需要做五次手术才能完成,每次手术起码三个小时。每当主刀医生给他打麻醉针时,针头穿过皮肤刚一推药,才植好的皮肤就裂开了,注射进去的药水又流出来。这样,医生只好又一次拿起缝针,在他皮肤上拐来弯去地缝合。这是在缝有血有肉的肌体啊!他疼痛难忍,豆粒大的汗珠从额头上滚淌下来。
“刘琦,能顶得住吗?”王教授关切地问。
刘琦点点头,静静地躺在手术台上,直到手术结束。
回到病房后,王教授深情地望着刘琦蜡黄色的脸,他知道麻药劲儿一过,手术刀口处会剧烈地疼痛。他安慰刘琦说:“小刘,你现在可以叫了,叫吧,叫了会好受些。”
回答王教授的是刘琦动听的歌声。守护在病床旁的医护人员都感动得流下了热泪。
刘琦曾经这样说过:“每次手术,我都恳求医生尽量少用或不用止痛针剂。所以每次手术,都是一次生与死的搏击。手术时,像有许多凶神扼着我,把我紧紧地纠缠住,硬把我往死神那里推。我拼命挣扎,真想大喊大叫,可我忍住了。我有时用两臂残端使劲儿挤胸前的肌肉,甚至把医生为我精心制作的嘴唇都咬破了。大面积的烧伤,使我体无完肤,肚子上的皮植到脸上,医生像绣花一样,在我脸上不知缝合了多少针,仅从鼻翼上就取出手术缝合线头200多个。我的眼皮、嘴巴、鼻子都是医生精心制作的,那缝合的针数更无法用数字来统计了……”
活下去!刘琦从迷梦中醒悟了。
刘琦首先学的是生活自理。刚一开始,他把勺子绑在残臂上学着吃饭,捧茶杯,拿烟点烟,取东西,开关收音机、电视机,还学会用脚抓脸盆、揪毛巾,高兴的时候用独腿跳起“迪斯科”。为了锻炼大脑的记忆力,他经常和病友开展有益的智力活动:猜谜语,学习盲文等等。
为了活下去,刘琦对生命产生了渴望。
为了活得更好,刘琦绘出了生存的人生轨迹。
刘琦在23次严酷手术的洗礼下,超越了自我,走出了新的人生和新事业的起点。
恋情
刘琦的事迹在全国传开以后,引起了亿万人民的关注。一封封来自四面八方的问候信雪片似的飞来。其中,有位来自兰州的女大学生向刘琦敞开了心扉:
刘琦哥:
收下我这个妹妹吧,我愿一辈子做你的双眼,做你的双手,做你的双腿。只要你幸福,我愿献出一切……
刘琦是一位血气方刚的残疾青年。但他和所有的年轻人一样,需要情和爱。在他青春的岁月里,曾经有一位姑娘和他相恋,他们年龄相仿,她长得甜美,对他一片痴情。
刘琦负伤时,姑娘已转业到了合肥,加急电报飞到姑娘手里,她日夜兼程赶到兰州军区总医院。一见到刘琦那惨不忍睹的样子她就惊呆了,差点儿晕倒在地,简直不敢相信躺在病床上的人是自己日夜思念的恋人。
她守护在刘琦身边整整六个月,她不怕脏,不嫌他丑,精心照料着刘琦。
刘琦是多么需要这位姑娘啊!
姑娘伏在刘琦耳旁立下了海誓山盟:“刘琦,让我们永远相爱吧!过去爱,现在爱,乃至永生永世的爱。”
刘琦倾听姑娘吐露出的肺腑之言,终于作出了痛苦的抉择。他对姑娘说:“我对不起你,我要是过去的刘琦,我会毫不犹豫地伸出双臂接受你真挚的爱,可现在我已是身残容毁,不愿意再牵累你一辈子了,我希望你另有选择,并祝你幸福。”
姑娘听完忍不住大哭起来,她也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刘琦,我永远不离开你,你就是我心中的恋人。”
爱的长堤是很难用三言两语冲破的。
为了这位姑娘的幸福,刘琦开始时对她故意冷淡,到了后来,甚至到了赶她走的地步。
姑娘临走时,刘琦很严肃地说:“我们作为朋友,你已尽了最大努力,从今天开始,你离开我,就此分手,我才觉得内心很平衡。”
姑娘眼含热泪走了,她一步三回头,步子迈得那么沉重。
她回到合肥来信说,她走一路哭一路,她含泪连着给刘琦写了三封信,又寄来了幸福牌收录机。
刘琦用残臂小心翼翼地抚摸着姑娘的礼物,心头涌出难以形容的滋味。
刘琦几十天来默默不语,他忍受着心灵的痛苦,在静静地沉思。
跋涉
作家,对于年轻人来说是个多么有诱惑力的字眼!然而,要攀上这条荆棘丛生的路又是何等的艰难啊。这位失去五官、双手和一条腿的特级残疾军人刘琦,能在文学海洋里遨游起来吗?在这片沃土上能获得丰收吗?
事实告诉我们:刘琦奇迹般地战胜了自我,写出了16万字的长篇小说《去意彷徨》。全国许多评论家、作家读过这部作品,称刘琦是“一个真正的作家”,作品是首“爱的交响诗”,是一曲“催人泪下的生命之歌”。1988年5月,中国作协、团中央等联合举行《去意彷徨》研讨会,残联主席邓朴方同志会见了刘琦并给予了高度评价。中国作家协会破例吸收刘琦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许多著名作家在发言中说:《去意彷徨》充盈着强大的道德力量和感情力量,人物性格鲜明,具有阳刚之气和崇高之美,作品打动了广大读者的心,使人们重新思考文学的价值,看到了文学的希望。
当人们捧读这部作品时,谁会想到刘琦踏上文学之路的艰难啊!
刘琦是1981年8月开始写作的。说是写,其实是说。起初,刘琦口述,由陪床的战友笔录,因刘琦的嘴被烈火烧烂,说话漏风,吐字不准,陪床人常辨不清,因此,记录的文字十有九错。有一次刘琦费了好大的劲儿把一首诗作读给陪床人听,不料,全诗36个字竟记错了23个。至今使刘琦难以遗忘的一件事是,有一次,为了向陪床人解释一个词,把早已构思好的一篇1000多字的小说腹稿忘得一干二净。对此,他非常恼火,竟然发起火暴脾气,甚至训斥起人来了。后来,医生又千方百计为他设计新的嘴巴,安了一个嘴唇,才渐渐恢复了正常人一样的讲话。这时,他感到自己口述让别人代劳总不是办法,决心自己学着写字。于是,刘琦托人买来打篮球用的护腕戴在断臂上,左臂套上高倍放大镜,右臂套上塑料软笔,靠自己右眼恢复的一点儿光亮,伏案开始了辛勤的耕耘。当时,他的右眼经过治疗只恢复了一点儿光感,“人民日报”这四个字在刘琦的眼帘里虽能模模糊糊地看到,但第一次试写就失败了。
“功夫不负有心人”,刘琦在暗暗地鼓励自己。从此,他每天伏在床边,在方格纸上艰难地跋涉。一次、两次、三次、四次,直至第二十次、三十次……才初步探测到“笔”的轨迹。刘琦写字的一个鲜明特点,就是“流水作业”,写时不能停顿。因为他的落笔完全靠估测距离,稍一停顿,字就串行、重叠,只好憋着一口气,一股劲儿地写下去。开始他写的字有拳头大,以后渐渐变成核桃大,不管怎样,刘琦冲破了自己不能写字的羁绊,虽然半天写不上百十个字,但这也算是自己在荒漠中耕耘的果实呀!
写啊写,刘琦的笔不停息地在纸上飞跑。他飞驰得实在太快了,系在残臂上的笔杆无情地磨破了刚收好的创面,白纸上留下了一道道殷红的血印。一张纸写完了,在字里行间洒满了滴滴鲜血。艰难啊!刘琦在挫折面前曾有辍笔的念头,但守护在他身边的朋友向他伸出了一双双温暖的手,发出了一声声的呼唤:
“刘琦,你写下去吧,困难会克服的!”
“刘琦,你遇到的困难我们共同去克服。”
“刘琦,你在创作过程中,有什么事要我们办尽管说。”
在刘琦极度沮丧的时候,负责护理他的沙阿姨走到他跟前,她用布满老茧的手轻轻抚摸着刘琦的残臂说:“小刘,阿姨等着读你的小说哩!”
夜深了,万籁俱寂。刘琦躺在床上久久难以入睡,耳畔不时地回响着战友们、朋友们的鼓励。每当想到这些,他便翻身起床,套上软笔,又一次挥起笔杆。
春去秋来,悠悠岁月,四年过去了。
刘琦寄出的每一篇习作,由希望变成了泡影。一封封退稿信不断回到他的手中。
随之而来的是讥讽和烦恼。个别人挖苦说:“小刘,别费那神了,你连蚊子都打不死,还想耍笔杆!”有的还说:“写文章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像你这样的人能写出文章,那天下大多数人都可以写文章了。”
刘琦并不气馁,更不悲观。陪伴刘琦的战友见一篇篇稿子给退回来,都急得抓耳挠腮,千方百计地为他排忧解难。在他身边陪床的战友竟然瞒着刘琦,将一篇洒着刘琦殷红血迹的小说送到上海《萌芽》编辑部,并附信介绍了刘琦写此稿的艰难,请求给予关照。刘琦得知此事后,他说:“你对我的关心我非常理解。是的,我做梦都想成为一名作家。但咱的稿子登不上去,这只能说明咱写的东西没有达到发表的水平。如果单单靠我是残疾人去乞求怜悯,那么咱们是可悲的。宁愿不发作品,也绝不能做那种有损人格的事。”
一席话说得那战友频频点头。
对于退稿,刘琦是早有准备的。他风趣地说:“这是飞到宇宙的卫星又回到了地面。”
在失败面前,刘琦认识到写作不能仅靠一股热情、勇气,更重要的是要打好自己的文学基础。于是,他购买了许多文学理论书籍和文学作品,还订阅了七种文学期刊。每次拿到期刊,他都如饥似渴地请人为他朗读。
文学创作是艰难的。迈开第一步更需要有相当的毅力。开始,刘琦将写好的稿子拿给病友看,让他们横挑鼻子竖挑眼,虚心听取他们的意见。许多人都被刘琦这种“不耻下问”的精神深深感动。
1984年盛夏的一天,刘琦从报刊上得知中国作家协会黑龙江分会举办“作家之路”函授中心学习班,他便积极报名参加。在学习期间,他刻苦钻研,每天都能按时完成作业,最后以优异的成绩拿到了结业证书。
盛夏的上海,温度高达40℃,灼热的阳光烧烤得人浑身难受,气都喘不上来。刘琦由于烧伤的皮肤汗腺遭到破坏,汗水难以排泄出来,周身长了湿疹,黄水四溢,疼痛难忍,干燥后结出鱼鳞般的肉痂和汗衫常常粘在一起。在最热的时候,刘琦“赤膊上阵”,挂出了“闲人免进”的牌子,关起门来写作。白天还能熬得过去,到了夜晚,成群的蚊子从四面八方向他袭来,把他身上叮咬得起了数不清的疙瘩。严冬,刘琦坐在床上盖上被子,然后放上小方凳,在小方凳上再放上块木板,便开始了笔耕。有一次,因受凉感冒,支气管炎旧病复发,呼吸都觉得费劲儿,他就一边吃药一边写作。穿上棉衣写字受影响,他就脱掉棉衣,穿一件毛衣,披着毛毯写作。当时,刘琦的嘴还不能吃东西,每天只能喝点儿面糊糊来维持身体需要。
新路
1984年的一天,刘琦从广播里得知《文学报》要举办以“路”为题的文学征文,他兴奋极了。
刘琦整整苦思冥想了两天两夜,写出了27行诗。当时夜已深沉,四周静悄悄,他有心请人为他及时记下埋在心田里的诗,但时钟才指到3点,等啊,等啊,好不容易才盼到天明。刘琦有点儿不好意思地唤来护理员,请他把涌动在自己脑海里的诗句留在稿纸上。
当护理员将诗稿抄好后放在他手上时,刘琦的心久久难以平静,他的思绪简直像一只重新奋起翱翔的海燕,抖动着矫健的翅膀,越过长城、黄河、长江和浩瀚的大海。
时间似流水,一天又一天过去了。刘琦在睡梦里都惦记着《路》的归宿。
半个月后,8月份的《文学报》开始选登《路》的获奖征文。
企盼刘琦《路》的人们,看到刘琦的诗篇,欣喜若狂地告诉刘琦说:“刘大哥,你的诗发表了!”
刘琦半信半疑:“我不信。”
这时,簇拥在刘琦周围的人们放声大笑了起来。
这一闹腾,刘琦更不相信了。
病友们看刘琦不信,竟然着急地跺起脚,发誓般地说:“刘琦,骗你就是四条腿跑的。”
啊,刘琦笑了,他抢过病友手里的报纸。
刘琦拿过报纸仔细一瞧,《路》这首诗刊登在副刊醒目的位置上。
《路》的发表,在全国引起强烈反响,就是这首小诗,在26000多名征文作者中荣获第一名,得了一等奖,电台、电视台相继播出,上海人民广播电台还配乐播放八次,中央人民广播电台进行了转播,《诗刊》转载,并被收入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的《诗歌选》(1984年)。紧接着,赞美信雪片似的寄来,从长白山的深山老林到祖国的南沙海礁,从西北的皑皑雪原到浩瀚的东海之滨,刘琦这个英雄的名字被人们争相传扬。
颁奖那天,春光普照,碧空万里。刘琦在医护人员的陪同下,坐在轮椅上从上海文艺会堂领奖回来了。病友们向他伸出一双双热情的手,祝福着,庆贺着,刘琦万分激动。
刘琦领奖回来那天,恰巧母亲来到了他身边。
刘琦用双臂托起星牌收录机、获奖证书,恭恭敬敬地递到母亲怀里,笑逐颜开地说:
“妈妈,你的儿子没有被烧毁,希望之光又燃烧起来了。”
妈妈摸着儿子残缺的双臂动情地哭了。
此后,刘琦的作品相继问世,先后发表了50篇作品,共50多万字。
1986年,他的短篇小说《长廓情》在《昆仑》第三期上发表了;尔后《红旗》杂志以《一曲呼唤友爱的歌》为题作了推荐,《作品与争鸣》为此发表了评论文章。
刘琦的创作闸门一打开,作品获奖的喜讯频频传来。《去意彷徨》获1987年《昆仑》优秀作品奖,散文《不要失去自信》获1987年《解放日报》凯歌征文活动一等奖。佳作一篇又一篇相继发表,如诗歌《我愿》,散文《手术刀》、《一辆童车》,小说《姑娘的牢骚》等等。
刘琦,这位从病榻上站起来的作家,就是这样日夜奋斗着,为社会提供着优质的精神食粮。他终于告别了昨天,迎来了他生命的辉煌。
光明万岁
1982年12月,刘琦从兰州军区总医院转到上海第二军医大学第一附属医院整形科,进行容貌整形手术治疗。在治疗期间,刘琦那种战胜疾病的钢铁意志、勇于向厄运挑战的勇敢精神深深感动了在科里工作的一位年轻的姑娘吴国花。
吴国花同其他姐妹一样,平常好动好唱,天天乐呵呵的,一到病房,就似一只机灵的百灵鸟,给散发着来苏儿气味的病房带来了春天一般的勃勃生机。小吴虽然是位护理员,但她每天把自己的卫生工作搞好以后,还经常协助负责特护刘琦的沙阿姨照料刘琦,每天打饭、洗身、洗衣、端大小便,除此之外还为刘琦读报、读书、代写回信。经过一段时间的交往,刘琦与吴国花彼此萌发了爱慕之情,心中燃起了爱的火焰。
1988年,在上海市有关方面以及社会各界的关心和帮助下,刘琦和吴国花终于喜结连理,并在上海安家落户。
1989年,他们有了一个聪明、健康的女儿。
1990年4月15日,刘琦告别了黑暗,迎来了光明。他又亲眼看到了缤纷的世界。这是奇迹,也是刘琦祈求复明的奇迹啊!
这天,刘琦经上海铁路局中心医院进行角膜移植手术后,右眼奇迹般地重见光明了。当医生打开包扎在他眼睛上的纱布的一刹那,刘琦惊喜万分,孩子似的呼喊:“我看到光明了,我看到太阳了,我看到亲人了!”
在众人的热情祝福声中,刘琦挥起残臂写下了“光明万岁”四个遒劲的大字。
现在,刘琦右眼裸视力已达0.3,矫正视力达0.8.当人们递上当天的《解放日报》,刘琦望着标题下边的字朗诵了起来。在场的人们立刻欢腾跳跃,人群中一双双手臂伸向刘琦,竞相向他祝福。
刘琦很理解亲人们的心情,他吐出了自己的肺腑之言:“人民给了我第二次生命,又给了我第二次光明,我要珍惜光明,为这五彩的世界送锦添绣。”
刘琦没有辜负人民的期望,在他的人生征途上谱写着一曲又一曲动人的奉献之歌。
(郭金炎)
『补记』刘琦现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迄今已发表文学作品200余篇,获奖20余次。小说《去意彷徨》缩写本获得全国优秀中篇小说奖、《小说月报》第三届“百花奖”一等奖、首届全国奋发文明进步图书奖一等奖等8个奖项。文学创作之余,刘琦还应邀为上海、兰州等地的企事业单位、大中专院校和中小学校做过千余场励志教育报告,并担任了百余所学校的校外辅导员。先后被授予“全军英模”、“钢铁战士”、“全国十大杰出青年”、“全国自强模范”等称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