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千浓的手机号码,是一天前让高律师从苏启那里要来的。辗转着手里的手机,霍靖之有些犹豫不决:觉得自己这么冒昧的打过去询问别人家孩子的状况,好像有点儿出师无名。
可寻思着那个孩子是因为自己而饱受责备的,霍靖之着实放心不下那个孩子现在的状况:会不会被妈妈责备?又会不会被乔勒言训斥?那孩子三天没有出现在医院,便足以说明他最近的状况很不好。
霍靖之盯着沈千浓的手机号码怔怔的思考且衡量着利弊。其实也不仅仅是在衡量什么,而是对自己这份关心表示出来的诧异和意外。虽然那个叫乔惜的孩子足够的懂事和乖巧,似乎跟自己也挺投缘的。只是自己跟他那般的亲近,好像有些不太符合常理。
那孩子终究是乔勒言的亲侄儿,想必乔勒言也不会太过为难他的。至多也训斥上几句,再禁足个几天罢了。总之应该不会对那孩子造成肉体上的伤害才对。
最终,霍靖之盯看了那串手机号码片刻之后,还是退出了拨号的界面。
回眸之际,他看到了静立在玻璃窗前静静注视着自己的苏启和无忧。
因为身体还没能完全恢复,苏启只是将儿子的小手牵在手里。小家伙踮着脚,努力的伸着小脑袋寻看着监护室里的状况。
“妈咪,爸比好像醒来了……他看到我们了!”小家伙朝监护室里的霍靖之挥动着小手。
“嘘……不要吵吵闹闹的。你舅爸需要好好的静养休息。”苏启朝儿子做了个嘘声手势。
说实在的,在这一刻,虽说只隔着块透明的玻璃,但对苏启来说,好似隔有了千山万水和密布的荆棘。她跟霍靖之之间,已经回不去了那个从前……又或者两个人之间的那点儿男女感情,早就已经扼杀在了萌芽之中。
而此时此刻,两人相视却无言。又能说些什么呢?
有关霍靖之他的病情,苏启已经问过医生了。医生说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只需要好好的调养。苏启觉得自己已经没有进去监护室内的理由。
于妻子,她是个不守妇道的女人;于妹妹,她不知道说些什么话去安慰拿自己生命去维系她跟他之间婚姻的大哥。如果进去带给霍靖之的只能是伤害,苏启情愿选择在玻璃外静静的注视。于她,于他,在此时应该是最好的相外方式。
“妈咪,安奶奶在呢……我想进去看看爸比,好不好?”乔无忧仰起头来问道。
苏启微微一怔,因为她知道:如果霍靖之真的想见她们母子,那他一定会安姨过来给她们母子开门。可霍靖之却没有。
“无忧,你舅爸的病房属于无菌环境,我们身上都带着细菌,很不卫生的。”苏启想用这些深奥的医学术语想让儿子无忧知难而退,放弃想进去看霍靖之的念想。
“可是安奶奶在里面啊……我都看到她了。她身上的细菌一定不比无忧跟妈咪少的。”小家伙任性的说道。
“安奶奶的身上一定经过除菌了的。无忧,咱们不要给你舅爸添乱了好不好?”苏启尽量用言语来说服儿子无忧。
“可是无忧真的好像爸比!都好久没让爸比抱一抱了。”小家伙努了努小嘴巴哼哧道。
“以你舅爸现在的身体,是根本不可能抱得动你的……无忧不能胡闹哦,你惜惜哥哥几天前才刚刚惹了祸呢。”苏启柔声道。
监护室里的霍靖之,深深的凝视了玻璃外的苏启母子一眼,便挪开了头,侧朝向里。
不是他不想见苏启母子,只是觉得即便自己见了她们母子,也不知道自己能跟苏启说些什么。
不单单是无言以对,而且还觉得自己颜面尽失。因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不难让苏启看出:他是在用如此卑微的方式去挽留他跟她之前的婚姻。而他跟她现在的婚姻,就是名存实亡了!
乔勒言现在一定不会再放手苏启母子;而自己对乔勒言所说的那些话,自然也就不攻自破。苏启应该更加憎恨自己的所作所为吧。
在霍靖之苏醒过来的那瞬间,他依旧是颓废不堪的。甚至于认为医生救回他的生命,是将他推进一个更加痛苦不堪的深渊中!
直到自己喝下乔惜喂给他的那些汤水,看到乔惜因为不知而犯下过错时的泪如雨下,霍靖之那一刻竟然有了自己一定不能出事,不能让这个孩子为自己痛哭流涕的奇怪想法。
“大少爷……三小姐带着无忧在外面……你要不要见见她们母子啊?”安婶轻声问道。
“不用了……不见比见好。我实在想不出,我跟她见面之后还能说些什么。”霍靖之深深的叹息一声。
“听说三小姐今天出院……”安婶小心翼翼,“我让你安叔刚刚去找过三小姐了……她说她不想带着无忧住回霍家了……想暂时住去同事家里。”
“由着她去吧!别再逼迫她了!她想做什么,就让她做什么好了!”霍靖之应了一声后,又补充道:“但你让安叔告诉她:霍家的门,永远为她们母子打开着,欢迎她们随时回家住!但如果她觉得霍家住腻了,住累了,住倦了……离开家住上几天,我也不会反对的。”
安婶听得懂霍靖之的意思:他不在逼迫苏启留在霍家了。
等安婶再回头之际,玻璃外已经没有了苏启母子的身影。想必是已经离开了。
她没有跟霍靖之提及苏启母子已经离开了,因为霍靖之已经合上了双眸,像是要入睡了。她便不再去打扰。
而霍靖之亦没有问安婶,苏启母子的状况。问于不问,对他来说,已经没什么区别了。
或许现在的苏启母子,最不需要的,就是他霍靖之的关心。因为他的关心,会让苏启母子更加的压抑和痛苦。
放她们母子一条生路,又何尝不是放他霍靖之自己一条生路呢?
又是漫长且无声的沉寂。
霍靖之紧闭着双眼,看护和安婶都以为他已经睡着了,便各自去做她们自己的事。
感觉到四周平安静得只听到冰冷仪器的滴答声,霍靖之又再次的睁开了眼,看了看苍白的天花板,心情低迷之极。一时间,因为苏启母子的离开,又陷入了一无所有的境地。
霍靖之再次拿起了床头上的手机,又将界面定格在了沈千浓的手机号码上……
这一回,他没有犹豫不决:理由总会有的,要看当事人愿不愿去找寻罢了!
这三天,对沈千浓母子来说,是漫长的。但沈千浓早已经习惯了乔勒言的霸道和专横。
她只是心疼儿子乔惜会伤感会委屈。
但这一回,儿子乔惜的伤感不是因为被他叔爸乔勒言所禁足,而是因为担心霍靖之的病情。
“妈咪,你说霍叔叔会不会有事儿?”
“老周爷爷不是已经告诉过你了吗:霍靖之已经苏醒了过来,并脱离了生命危险。”
“妈咪,你说霍叔叔会不会生惜惜的气?清理肠胃会不会很难受很难受?”
“我想他应该不会生气的吧……惜惜,你不要太自责了,也怪他自己贪吃。”沈千浓只能如此的安慰一直不停自责的儿子。
沉寂了一会儿,小家伙突然又抬起头来轻问:“妈咪,霍叔叔真的是杀害我亲爸爸的坏人吗?”
这是这两三天来一直困扰在乔惜心头的枷锁。
沈千浓没有着急作答,而是反问上一句:“那你觉得霍靖之像坏人吗?”
“不像!霍叔叔是好人。”小家伙斩钉截铁的应答道。
“你为什么那肯定他是好人?你可别忘了,他曾经绑架过你。”
沈千浓不止一次的在儿子面前提及霍靖之绑架儿子乔惜的事儿。目的就是阻止儿子乔惜对霍靖之产生一些不必要的幻想。从得到再失去,那过程更为痛苦!还不如从来不曾得到过。
“我觉得霍叔叔那么疼爱无忧,可无忧却不是他自己的孩子……所以我觉得他是好人。”小家伙的观点既鲜明又简单。
简单到沈千浓竟然无言以对。她总不能跟儿子去解释:这其实是一种爱屋及乌的表现!
“对了惜惜,你不是要去找老周爷爷拿书包的吗?这都快中午了,你还不快去。”沈千浓催促着儿乔惜。因为她实在不想跟儿子继续以上太过伤感的那些话题。
乔惜刚走,也就在这个时候,沈千浓接到了霍靖之打来的电话。
“沈千浓,我是霍靖之。”霍靖之开门见山的报出了自己姓甚名谁。
“还真没听出来!还以为是哪个垂暮老者打错了电话呢。”
不知为何,每每接到霍靖之的电话,虽然她的内心是波澜乍起的,可每次说出的话时,却是那般的针尖对麦芒。或许在记忆中,她觉得自己被这个男人欺负得实在是太惨太惨了。
霍靖之默了一下,随后又问:“惜惜呢?方便让他接个电话吗?”
“不方便!”沈千浓冷声回绝。
“那他……现在还好吗?”这一回,霍靖之并没有跟沈千浓拌嘴斗气。估计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不好!”沈千浓冷哼一声,反言责备起来:“霍靖之,是你自己贪吃,竟然还将责任强加到一个才四岁的孩子身上,你亏不亏心呢?”
“如果我弟弟霍无恙做了什么伤害惜惜的事,我替他向你们母子道歉。”霍靖之温淡着。
“抱歉就不必了!因为我是不会接受你跟你弟弟的道歉的!只希望你从今以后别再来骚扰我跟我儿子!”沈千浓狠声道。
“能让惜惜接个电话么?”霍靖之不想跟沈千浓胡搅蛮缠。
“不能!我儿子再也不想跟你有任何的联系和牵扯!”沈千浓再次冷声拒绝。
霍靖之默了一会儿,淡声道:“那麻烦你转告一下惜惜:他妈咪做的乳鸽汤,真的很好喝!”
这一刻,沈千浓的心突然就被揉碎了……
乔勒言赶回医院想接苏启母子回乔家时,却发现苏启母子已经默默的离开了。
将手中的千丝蔬菜煎饼砸在了台床上,他怒气的咬紧牙关:这个女人竟然敢跟他玩调虎离山计?她带着他的儿子去哪里了?又回霍家去了吗?
乔勒言随后拨通了苏启的手机。让他意外的是:苏启在铃声作响了第二声后便接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