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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日落长天

严光刚一下船就觉得眼花缭乱,一晃十多年没来洛阳,京师已经大变样。街道变宽了,旧有房舍早被一排簇新的楼阁殿堂所代替,经商做买卖的也较往年不知增添了几倍。就连街上行人的脸也白白胖胖的,很有京城大都市人的派头,街头巷口过去常有的饥民少见了。

严光几乎找不到上次来洛阳小路,心里暗一想:刘三之才不在我下。当初在太学攻读时关于治国方略时常向我讨教,可如今一个是九五之尊的大汉皇帝,一个是浪得虚名的山林隐士。就按隐士的级别而论,大隐隐于朝,中隐隐于市,小隐隐于野。自己在家乡会稽余姚溪畔渔耕垂钓,也能算是小隐了。

严光虽然这么想,也只是即景生情、睹物思人,随便发一些感慨,并没有真的往心里记。落到今天这种地步是他自己的选择,无怨无悔。如果他想做官,不用说台阁郡守,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三独坐”也有他的份。

所谓“三独坐”,是指尚书令、御史中丞和司隶校尉。尚书令参与国家方针大计的裁决,御史中丞掌管文武百官的升迁,司隶校尉执掌全国的司法、刑狱。在朝会上,只有这三人设有专席并坐,因此人称“三独坐”。当初,光武帝曾三次派人到会稽请他出山辅佐,都被严光谢绝了。

严光穿过得月桥,刚走进仙人街,就看见一堆入围着一个告示议论不休,他也禁不住好奇围了上去,哦,是一张求贤告示,朝廷诏太子傅。

严光心中暗想,当今天下最有资格做太子傅的人除了自己就是张佚与桓荣,二人都为太学博士,就在皇上眼皮底下,刘秀是真的不识人才还是另有所图,这狗屁告示能招到真才实学之人真是天大的笑话。

严光正在胡思乱想,猛听旁边一个老者说道:“皇上真会愚弄人,这太子傅早已内定了,还大张旗鼓地对外招贤,略为有见识的也会一笑置之,除非骗一骗傻子白痴或三岁孩童。”另一个不服气地问道:“皇上招贤公开公平,怎会愚弄人呢?这可是天子脚下,说话要讲究点分寸,不然惹了杀身之祸还不知怎么死的呢?常言说‘病从手入’‘祸从口出’就是这个道理。”不待老者答话,另一人就讨好老者说:“余大爷的话绝对没错,他女婿就在国舅爷阴识府中当差,消息灵通得很,连皇上的许多活动都事先知道。余大爷,透个风吧,到底内定谁为太子傅?”老者一听这年轻人的恭维话,得意了,摇了一下手中的芭蕉扇,慢条斯理地说:“算你小子有耳福,大爷我也是昨晚才听女婿说的,让我不能外传,看这里也没有外人,都是街邻,我就告诉你们吧,除了国舅阴大爷,别人谁有这个资格,你们可不能乱说,时候不久就会对外公布的,那时大伙再外传不迟。”周围几人一致附和:“就是嘛,除了国舅爷谁也没有这个资格。”严光想笑,心里想:刘三还不至于蠢到这种程度吧,阴识做官兼并土地玩弄女人是好手,让他当太子傅不把太子领到妓院才怪呢?严光忽然心中一动,甭管太子傅是真心招聘还是已经内定,他想做个恶作剧同刘秀开个玩笑。

严光上前揭下告示,边揭边说:“我千里迢迢赶来就是想试一试能否应聘这太子傅。”严光刚揭下告示就被两个御林军带走了。严光被带到太学,接待他的正是张佚和桓荣。严光认识这二人,他们却不认识严光,严光笑道:“你们二位才是真正的太子傅呢,我不过是来凑凑热闹的,顺便替二位向皇上引荐一下,也不愧了二位之才。”张佚见严光傻乎乎的,对朝廷礼节都不懂还想应聘太子傅,觉得可笑,故意说道:“先生来的不凑巧,太子傅已经有了人选,如果先生真想就聘的话,必须由皇上亲自考问。”严光高兴了,拍手说道:“我正想见一见皇上呢,多年不见也不知圣上可否记得我这个糟老头了。”桓荣见严光越说越傻,也戏弄说:“你不是说与皇上多年没见面了,可有什么信物,不然,皇上可不是那么随便接见外人的。”严光摇头:“信物倒没有,但我有诗一首,只要皇上见我的诗一定会召见的。”严光说着,提笔写下一首诗:严寒冬日一把火,子曰诗云全点着。

陵上沽酒盼旧人,到春开出花千朵。

桓荣哈哈一笑:“这也叫诗?只怕皇上从来没读过如此有玄机的诗呢?”张佚一怔,似乎看出了门道,悸问道:“你,你是严子陵老先生?”一听张佚这么问,桓荣也看出这是一首藏头诗,首字相连恰是“严子陵到”四字。

严光微微一笑:“正是村夫严光。”桓荣忙问道:“严老先生真是来应聘太子傅的?你直接去见皇上就行了,何必 ——”严光抹一把胡子:“二十年前皇上就想让我做太子傅,我都给吓跑了,现在更没有这份雅兴了。 ”“那老先生揭告示— —”严光指指二人:“我怕皇上不识货委屈了你们二位,特来点拨一下他,也给二位抛砖引玉。”张佚叹口气说:“老先生的好意我们领了,只可惜太子傅早有人选,皇上这样做不过是做给天下读书人看的。”“莫非真让那白痴阴识做太子傅?”“老先生也早有耳闻?”严光不置可否地说:“我正是冲着这阴白痴来的,莫非皇上也像我一样老昏头了,我要当面斥责皇上去。”严光转身就要向外走,张佚急忙拉住严光:“老先生留步,你要想见皇上也不难,但不能硬往里闯,那样反而人不了宫,我托人把先生的这首打油诗递入宫中,即使先生不去皇上也会主动召见的。”果然,三人正在叙谈中,就听门外一声沙哑的吆喝:“皇上驾到——”张佚与桓荣扑通跪下,严光还没来及下跪,光武帝就走进室内,他上前拉着严光的手问道:“子陵,什么风把你吹来的,你可是朕请都请不到的贵人啊!为什么不派人捎个口信,朕派车驾去余姚接你?”“区区草民怎敢劳顿圣驾,何况我这把老骨头也经不起官府车马颠簸,对于官府礼节一窍不通,稍一不慎招惹皇上的什么王侯显贵之人,不用说下狱坐牢,就是一顿小打也要了我这糟老头子的命。哈哈,还是我独自一人步行而来逍遥自在,一路上游山玩水,阅尽人间美色。 ”光武帝笑笑:“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子陵兄的脾气仍是一点也没改呀。 ”“皇上,我可高攀不起你这位天子兄弟呀,一旦传扬出去,明明是皇上主动向我套近乎,可众人一定认为我严光谄媚皇上,我的声誉却被皇上一声亲昵的称呼给糟踏了。”光武帝了解严光的脾气,见他又和自己斗嘴,也开玩笑说:“既然子陵怕朕糟踏你的声誉,那朕就向天下发一道谕旨,告知天下是朕有心拉拢会稽名士严子陵,可结果是半夜三更抱石碎滚 ——一头热,但现在你先陪朕入宫饮酒。”光武帝也不问严光是否答应,拉着他就向外走。

二人来到宫中,分宾主落座后,光武帝命人备上酒菜,二人边吃边谈。刘秀问严光来京有何贵干,严光嘿嘿一笑:“想你呗。 ”“想我?”光武帝哈哈一笑,“想我怎么不直接进宫,却跑到太学去啦!”“我听说皇上向天下人招聘太子傅,也想凑个热闹,不知皇上是否赏脸!”光武帝一听大喜,有几分不相信地问:“倘若予陵真的愿意走出山林来教导太子,那可是我汉室的洪福,朕立即责令国舅让贤给子陵。”严光不置可否地问:“外面传言太子傅早已被皇上内定给阴识了,原来真有此事?”光武帝点点头:“这哪里是朕内定,主要是皇后一手安排的,她对外人教诲太子不放心。当然,只要子陵愿为太子傅,我会责令阴识退让的! ” 严光冷冷地反问道:“皇上也认为阴识可以做太子傅!”光武帝摇摇头:“他那点墨水朕还不清楚,斗大的字不识两筐,让阴识做太子傅不过是给他脸上贴层金。朕想寻找一位德才兼备的人作太子少傅,由他真正负责教诲太子的事。子陵广交天下贤人雅士,可否举荐几位?”“天下可为太子傅的人比比皆是,仅太学馆内就不乏其人,张佚、桓荣都是德才兼备之人,圣上为何不用,却以招聘的幌子欺骗天下文人学士,而让一个不学无术之人为太子傅呢?现在皇上寻找人辅导太子,是为大汉刘氏皇室着想?还是为阴氏外戚着想?皇上若是为了阴氏外戚,就让阴识为太子傅,若皇上为了刘氏天下着想,就应该任人唯贤。 ”严光说到这里,猛地将一樽酒一饮而尽,然后把杯顿在案上,颇为气愤地说:“皇上,你这样做是在断送大汉皇室的天下呀! ”刘秀被严光说得面红耳赤,急忙举酒致谢说:“严兄一席话,朕茅塞顿开,不是你提醒朕,朕差点犯了大错,朕敬先生一杯,来,干!”“这酒我不能喝,我要听听皇上准备如何处理这次太子傅招聘之事?”刘秀见严光不给他留情面,略显尴尬地说:“朕就按严兄举荐,由张佚为太子傅,桓荣为太子少傅,如何?”严光摇头说道:“皇上不要以为我是来为张佚和桓荣作说客的,直到今天我以前根本不认识二位,但对二人的才华是有所闻的,但也不能因为我一句话就轻易做出决定,皇上应该继续招聘下去,选贤择能,从中挑出有真才实学而又贤德的人做太子傅,若没有胜过张佚与桓荣的,再抽调二人做太子傅,然后从招聘中挑选一些贤才之人充实太学。”刘秀连连点头称是,二人一直喝到掌灯时分才罢休,刘秀拉着严光的手说。

“子陵,自长安太学馆一别,你我再也没有同床共枕过,今日我二人就一床共眠,叙叙别后之情,如果你决意不愿留在京师辅助太子,只怕将来再见面的机会不多了,你我都是快六十的人了。”严光见刘秀说得如此动情,点点头:“只要皇上不认为我这草木之身玷污了皇上龙体,恭敬不如从命。”晚上,二人同床共卧,一直谈到深夜才人睡。

第二天,严光还没起床刘秀就先起身,当服侍太监进来时刘秀已经穿戴整齐,太监怕刘秀怪罪,急忙跪地求饶,刘秀摆摆手:“朕出去进行早课,严先生醒来时你服侍他更衣就可以了,不得有半点马虎。”所谓早课,就是每大早晨起来打一套长拳,再舞弄几件兵器,或骑马跑上几圈,然后再坐下来读上几篇文章。当然,这必须是不上早朝之时。

刘秀上完早课回到寝宫,严光刚好起来,刘秀上前说道:“子陵,朕今日恰好没有什么重要处理,你陪朕外出狩猎吧?朕好久没有痛痛快快地乐一乐了。 ”严光迟疑一下:“可是,我不懂狩猎。 ”“没关系,只是出去兜兜风,你不懂狩猎可以观看么。”刘秀命人准备车驾,他和严光同乘一辆车辇,并排而坐,从大街上穿行时引来众人非议。刘秀置若惘闻,严光也泰然处之,直到邙山行猎场,严光才说道:“我本来不想同皇上共乘一辇,更不应该并排而坐,但转念一想我必须这样做,只有这样才能进一步树立皇上在百姓心中的地位。 ”刘秀笑道:“原来子陵效法候赢成就魏公子无忌之为,多谢多谢,朕请严兄同车而行只是想重温太学郊游时的放浪形骸劲儿,不受任何君臣之礼的约束,痛痛快快地乐上一乐,想不到子陵在言谈举止上都处处为朕考虑——”刘秀说到这里,微微叹息一声,问道:“子陵,朕始终不明白,你为何不接受朕的邀请隐居山林呢?如果朕哪些方面做的不当,你尽管指出来,朕一定改正。朕时常提醒自己,要以史为鉴,决不学越王勾践做鸟尽弓藏之君,更不学秦始皇焚书坑儒,一定善待同朕一起打天下的众兄弟。当年同苦今日同甘。朕扪心自问确实是这样做的,几乎为朕立过大功的人都封了侯,战死的其子孙后人袭爵侯位。当然,朕也有不妥之处,比如对待韩歆一案,朕的苦心有几个能知,朕是借此警惩百官不能居功自傲给朕招惹是非呀!”严光目视前方幽幽说道:“皇上以挚诚之心待我,我理当为皇上驱使,以尽鄙薄之力,无奈我今生断绝仕官欲念,醉心山林水,与自然同伴,因此屡屡没有奉诏。如今更是夕山之年,江郎才尽,犹如点尽的蜡烛、熬干的药渣,心有余而力不足了,怎能再堪为皇上所用呢?只怕会贻误朝廷之命,也有辱皇上的圣明呀。”“子陵自谦了,你早在太学时就博取百家之长融古今于一身,讲经论道,安邦治国,师傅也自惭不如,更何况这几十年的潜心攻读,只怕已经参破世理,有未卜先知之才了。满腹经论而不用于治世,岂不类同于充栋之书而不被世人所读,白白遭虫蛀腐烂不成?可惜呀。”严光连连摇头:“皇上过奖了,我在太学时所学的那点不登大雅之术早已取之于自然还给自然了。这多年来更是不求甚补,皇上是求贤心切抬高我啦。”刘秀见严光直到现在仍然没有为他所用的心意,开玩笑地说:“朕若强行把你留在朝中为官呢?”严光不卑不亢地说:“过去唐尧宣扬自己的德行,巢父对百姓的请求都洗耳恭听,许由务观仍然不愿入仕而隐匿山林,皇上何必强我所难呢?皇上放我归山,沐浴圣化龙日之中,醉享皇上歌舞升平之世,虽在江湖之远,心却念着皇恩。倘若皇上以强硬之法逼迫我,身在咫尺心在天涯,虽敢怒不敢言,但传之于世则有损皇上的德威。”光武帝知道自己最后一次努力也无效,惋惜地说:“子陵,朕尊重你的选择,但这次千里迢迢来到京师就多住几天吧。今天游猎回去,朕还有许多事请教呢。”刘秀惟恐严光再拒绝,不待他开口,便催马跑进猎场。

严光望着光武帝的背影,心中犹如打碎的五味瓶,酸甜苦辣咸什么味都有。身为读书人,自幼都是学得圣贤书售与帝王家,治国齐家平天下是每一个有识之士的人生追求,在“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的选择中,严光本来可以“兼济天下”,可是,他却违背一个学者心志而选择了“独善其身”。他这样选择是无奈的,也是痛苦的,至于他为什么要这样选择,严光无法回答刘秀的提问,每当触及这个问题时,他的心头总在隐隐作痛,也感觉心中那曾经客观存在的伤口在汩汩流血,这伤口是一个女人给他留下的,就是当今皇后阴丽华,其实,这事与刘秀的一句玩笑有关。

那时,严光与刘秀同在长安太学求学。一天,严光与刘秀一道上街,迎面传来一阵吆喝声:“闪开,闪开,快闪开,王大人过街了!”随着这一阵吆喊,一队手技剑戈的兵丁在前开道,接着是八匹马的全副武装,骑兵示威,随后有五色彩旗队作导引,然后才是金盔银甲骑着高头大马的京师警卫官执金吾王羽,他身后是一串长长的巡逻队伍。

其实,这个场面刘秀已经见过多次了。今日相见仍然不胜感叹,他目不转睛地盯着王羽的仪仗队走过,那羡慕的劲儿甭提了,严光连喊他三声,刘秀才依依不舍地离去,随口说道:“做官当作执金吾,娶妻当娶阴丽华。”当时严光不解地问:“刘兄弟说‘做官当作执金吾’我明白,可‘娶妻当娶阴丽华’我就不明白了,阴丽华是何许人,竟令刘兄如此痴迷?”刘秀一听严光问及阴丽华,马上来了精神,眉飞色舞地介绍说:“阴丽华是南阳新野的美女,有‘南阳一枝花”的美誉,人长得赛西施胜王嫱,沉鱼落燕之容,闭月羞花之貌,人见不走,鸟见不飞,河见不流,山见低头,就是公鸡见了也直打咯咯,只要能与她说上一句话包你三天三夜不睡觉。”严光见刘秀说得这样玄乎,开玩笑地问道:“如果同这女人睡上一觉,你将有什么感觉?”刘秀一听,马上说:“只要能同阴丽华共枕一刻,就是让我去死也心甘。”严光立即笑道:“有机会我一定去见一见这女人究竟长得有多漂亮,能令刘小弟如此动心,只怕是他在太学呆得时间长了,看见什么女人都觉得漂亮吧,可能见了老母猪也说长了双眼皮。”刘秀见严光取笑自己,不服气地说:“明年假期我回家,一定带你到新野见识一下阴丽华,保证让你口水直流到地上。”后来,严光随刘秀来到南阳,专门去新野见识一下阴丽华。阴丽华虽然不像刘秀所形容的那样美绝古今,但也确实国色天香,被誉为“南阳一枝花”并不过分。

就是那一见,从此以后,阴丽华的形象就在严光心中扎了根,再也抹不掉。

在严光太学求学结束时,他专程赶到新野去再见见阴丽华,谁知严光到达新野后并没有见到阴丽华,一打听才知道阴丽华随母亲到舅家去了。

严光失意而归,途经洛阳时,他顺便在洛阳逗留几天,拜访一位朋友,就在这时发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

那天是洛阳一年一度的重阳节,严光到洛阳城北万菊楼赏菊,正当他留恋忘返时,猛然听到一个少女的失声尖叫声,只见两个五大三粗的男人正在追逐一个少女。那个少女惊慌失措的身影令严光微微一怔,莫非是她?急忙向那个少女跑去,走近一看,果然是他梦中的情人阴丽华。

这时,这两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已经追到阴丽华跟前,一前一后截住她,其中一人一边说着下流的话一边动手动脚,试图要把阴丽华揽在怀里。

严光怒不可遏,不顾一切地冲到阴丽华面前挡住了那歹徒的手,大声斥道:“无耻歹徒,光天化日之下竟敢调戏良家妇女,还有没有王法?”那两个歹徒见有人来搅他们的好事,心中自然气愤,自以为在洛阳城北他们大虎二虎兄弟俩没有人敢管,想不到今天好事没做成,却半路上来个不怕死的。大虎、二虎一使眼色,暂时扔下阴丽华,一前一后向严光逼来。

尽管严光在太学攻读时也学过一些剑术与拳套,但毕竟身单力薄,哪是这两人对手,一顿毒打早把严光打得鼻青眼肿,他们边打边骂:“揍死你这龟孙王八羔子,你小子也打听打听我兄弟二人是谁,在这洛阳城北提起我兄弟的大名,谁不怯上三分! ”“哥,别打了,先找到那个姐再送他上西天?”“不,那妞儿跑不远,先收拾他后找那妞儿,不然,这小子又要去搅咱的浑水。”严光虽然被打也不示弱,仍然理直气壮地嚷道:“真是没有王法了,调戏民女,还敢动手打人,我要去告官,不把你们两个歹徒绳之以法决不罢休! ”大虎气了:“这小子好嘴硬,爷今天不拆了你的骨头架子喂王八,算爷百活这几十年,二弟,给我往死命里打,看他能到阎王那里喊冤!”果然,二人加重拳脚,大虎亮起一拳打向严光头部,严光只觉头脑一轰就失去了知觉。

当严光醒来时见自己正躺在一间布置考究的居室里,正当严光不知自己身在何处时,进来一名少女正是阴丽华,严光十分激动,想开口说上一句话,嘴张了几张也没有发出声来。

阴丽华见状,急忙安慰说:“公子安心躺着吧,你的身体虚弱,需要静心养病。”尽管严光头昏脑涨,浑身疼痛,但这几句关心的话语犹如灵丹妙药,严光顿时觉得浑身舒服多了。从阴丽华感激的目光中严光也感到欣慰,庆幸自己来到洛阳,更庆幸自己挨了打,不然,怎么会有这么一位如花似玉的妙龄少女服侍他呢?事后,严光才从阴丽华口中了解那天的情况:就在严光被大虎打昏时,阴丽华舅舅带着几名家兵闻讯赶到,打跑大虎、二虎救出严光。阴丽华外公严氏家族在洛阳城也是数得着的大户之家,那天阴丽华舅舅严尤带着阴丽华到万菊楼赏花,恰好碰着几位朋友,便让一名侍女陪阴丽华赏菊,他同朋友一起上楼下棋去了,直到那名侍女上楼报信,严尤才知道外甥女遭歹人调戏,十分气愤,使带着随身四名家兵赶来。

大虎、二虎听说自己刚才调戏的女子是严尤的外甥女,现在打的是严尤的家人,也吃惊不止,因为严尤的势力在洛阳不在他们大虎、二虎兄弟之下,二人向严尤道个歉匆匆跑了。严尤虽然不怕这俩虎,但也拿他们没办法,当时也只是喝斥几句就算了。

无论如何严尤是因为自己外甥女被打,万一出了人命自己脸上也无光,因此,严尤便命人把严光抬回府中调养。严光一连昏迷三天才醒来,也幸亏严尤派名医治疗及时才使严光很快康复了。

在严光养病的这段日子里,严光与阴丽华天天几乎形影不离,二人起初还有点拘束,随着彼此了解的加深,二人的话就多了,谈起话来时常是不知不觉半天就过去了,有时为了一个问题也争论不休。当阴丽华得知严光是从长安太学专门到南阳看她来的,有说不出的感动,严光也认为他们二人能在异地相逢是上天的缘份。

严光对阴丽华的挚爱自然不用多说,这多日来,阴丽华对严光也有几分爱慕之情。她见严光不仅人长得潇洒倜傥,人品极佳,而且博学多才,如今又在太学攻读,将来的前途不可限量。

当严光身体完全康复时,他与阴丽华的感情也发展到如胶似漆的地步。这时,阴丽华母亲也急着赶回南阳催女儿快走,严光知道离开太学时间太久了,也怕人追问,二人只好含泪而别,谁知二人一别竟然从此天涯陌路。

当严光回到长安太学时,一封父亲病危催他回乡的家书已经存放多日了。严光匆忙赶回会稽余姚,当他回到老家时,父亲已经病人膏盲,不久就离开人世,严光遵循家训,奉母在家守孝三年。在这短短的几年里,天下形势剧变,各地反莽义军风起云涌。首先是琅玡人吕母起义,王匡、王凤在绿林山起义,接着。樊崇、马适、秦丰、迟昭平等人也都纷纷举起义旗,就连严光家乡附近也都掀起一支不大不小的起义军。不久,严光又了解到自己太学同窗好友刘秀也参加了义军并成为头领,严光心有所动,决定北上中原投奔刘秀义军,更主要的是借机寻找他挚爱的情人阴丽华。在他守孝几年里,严光也曾派人去南阳新野打探阴丽华的消息,但得到回报却是阴氏全家搬迁,下落不明。

当严光得知刘秀取得昆阳大捷后,他十分兴奋,星夜赶赴昆阳,他到达刘秀军中时,一个做梦也想不到的消息震惊了他,从此改变了他一生的选择。那时,刘秀正在这里举行大婚,新娘就是阴丽华。

严光得到这一消息犹如五雷劈顶,他不明白阴丽华为什么会同刘秀结婚,是刘秀的威逼利诱还是阴丽华见刘秀势力大增而主动投入怀抱,他一怒之下想去问个究竟,但转念一想,无论如何自己前去都是自寻屈辱。严光仿佛在转瞬间苍老许多,对人间世事也有看破之念,当他回到余姚时又大病一场,病后更是看破红尘,从此断绝入仕的心愿。

往事如过眼云烟,但回想起来又历历在目,一切又仿佛就在昨天。严光不知道刘秀是否知道他与阴丽华的那段感情,凭直觉他感到刘秀不知道,他估计阴丽华也不会把一切告诉刘秀的。

严光本来发誓永远不踏进洛阳半步,事隔多年,他又鬼使神差地来了,他要圆一个年轻的梦。可是,当他见到刘秀时他的心又动摇了。

光武帝好久没有出宫这么痛痛快快地乐一乐了。

今天,不知是因为有同学相伴,还是因为行猎时有了兴头,总之,刘秀的运气特别好,较往常捕到的猎物特别多,他也特别兴奋,中午又和严光等人在邙山脚下野炊一顿,下午接着行猎,一直打到天色已晚才依依地离开邙山猎场。

当光武帝车驾仪仗回到洛阳西门时,城门已经关闭。刘秀命护驾御林军上前喊门。不久,御林军校尉张宗回来报告说,守门将官拒绝开城门。

刘秀见严光正坐在旁边,他觉得很没有面子,生气地斥道:“你为何不说朕在此,急着回宫?”张宗急忙施礼答道:“回皇上,臣说皇上行猎在此,要他们立即打开城门,可他们推说看不清皇上是否在此,拒绝开门。 ”“今日是何人负责驻守西门!”刘秀不满地问道。

“执金吾郅恽。”刘秀看着严光,迟疑一下说:“朕亲自到城门前让郅恽看个清楚,看他还敢不开城门!”刘秀命人驱车来到城门前,然后对张宗说:“你去上前喊门,让郅恽看得仔细一些,瞧瞧是不是朕在此!”张宗上前高声喊道:“郅大人,皇上在此,请你看仔细些,快开门让皇上回宫。”谁知张宗话音刚落,郅恽就在城上大声说道:“皇上以勤政著称于天下,怎会私自出城行猎呢?即使偶尔行猎也决不会天晚而归。对于关城门的时辰皇上怎会不知而故意推迟入内呢?皇上曾经有令,城门一旦关上,除非重大军情,一般不许私开城门。”张宗急了也大声说道:“皇上就在城下,怎么叫私开城门呢?郅大人难道敢不奉诏令吗?”郅恽仍然装糊涂说:“天色已晚,看不清城下是何人,倘若有人冒充皇上来骗开城门,这个罪责何人敢当?”郅恽的话刘秀听得一清二楚,他铁青着脸对张宗说:“不要再同他多费口舌了,随朕到北门,入城后朕再收拾他!”刘秀一言不发来到北门,北门守将崔进一听说皇上狩猎归来,急忙打开城门,亲自出城把刘秀迎入城内,刘秀的脸色这才缓和一些,向严光说道:“崔进是朕一手栽培起来的年轻将领,值得信赖,可以大用,而郅恽则自以为有功,倚老卖老,朕一定好好教训教训他。”一直沉默不语的严光这才说道:“以我一个草民之见,皇上应该严惩崔进而重奖郅恽才对。”光武帝不解地问:“这是为什么?”“道理很简单,郅恽是听从皇上守城禁令,恪遵职守,一丝不苟,秉公办事。而崔进却是一听皇上之名也不详察就慌忙开门,这是徇私舞弊,趋炎附势,玩忽职守。”光武帝一听严光说得有道理,频频点头,忽然又问道:“子陵如何看待朕今日的游猎呢?”严光说:“皇上整日操劳于国事,偶尔在闲暇之际出宫游猎消遣一下疲劳也有利于身心健康,这是无可厚非的,也是百姓欣欣然有喜色而相告的事。可是,皇上一旦沉缅于游猎,乐而忘返,乐而忘却国家大事就不应该了,这就是过度吧。”光武帝接受了严光的建议,第二天早朝上亲口向群臣致歉,并恳请众人监督,文武大臣也被光武帝的诚心所感动,齐声高呼万岁。

光武帝命人把执金吾郅恽宣上殿,对他大加赞扬,并赏赐他布帛百匹,良马十匹,以表示自己的致歉和厚爱。相反,光武帝也命人把崔进叫上殿,当着文武大臣的面把他训斥一顿,撤了他的北门侯一职,降为参封县县尉。

光武帝散朝回宫,严光就来向他辞行,光武帝不解地问:“子陵,你刚来就这么急着要走,朕还有许多事要请教呢。莫非是朕慢待了你,还是宫中有人对你不敬?若是朕的过失朕一一定改正,倘若是属下人对你不敬,朕一定严惩,决不手软!”“皇上误会了,皇上敬我如上宾,宫中侍从人哪敢对我不敬,我在山林草野间随便惯了,不习惯这宫中束缚,何况皇上也忙,我就不在此打扰皇上了,只想到洛阳市面上溜达溜达,然后就回余姚老家。 ”光武帝挽留说:“朕马上命小黄门传下话去,你可以随便在宫中走动,可以不受宫中的条条规规的限制。如果你想到京师各处走走,朕给你安排一乘车子,派四名便衣御林军侍从左右。”严光连连摇手:“皇上折杀老朽了,这宫中我也不想走动了,京师也不想遛了,只想尽快回乡。”光武帝看看严光:“子陵不远千里来京,该不会只是为了向朕举荐张佚与桓荣吧?”严光微微一愣:“当然不是,我到京城见了皇上的招贤榜,听了市人的议论才动了荐贤之心。此来京师的真正目的就是想见一见皇上,一晃二十多年没见面,想来见上一面唠几句话,也许此别终生很难再见第二面了,如今此愿已了,别无他念,因此想早点回乡。”光武帝沉默片刻,很平静地问道:“如果朕没有猜错,子陵此番来京是看望一人倒不假,可不是专程为了看望朕,而是别有所想,看望朕不过是顺水推舟作个人情罢了。既然想看望的人还没有见到,为什么忽然离开呢?”严光蓦地一怔,吃惊地望着刘秀,只见光武帝微微一笑:“子陵,你瞧谁来啦?”严光向门外一看,更是吃惊,只见皇后正拖着长长的裙裾缓缓走来。

光武帝哈哈大笑:“子陵,这是不是你千里迢迢想见的人呐?”尽管严光饱经沧桑,早已到了宠辱不惊的地步,可他布满皱纹的老脸上仍然有一丝红润。他一向才思敏捷,妙语连珠,但在这刹那间却停滞了思维,半张着嘴一句语也说不出来。

光武帝见严光露出窘态,急忙给他解围说:“丽华,你不是经常唠叨着想见见子陵么,他不远千里来此,你好好陪他聊聊,留他在宫中多住几天。”光武帝推说有事先走了,严光追出门外喊一声“皇上”就再也说不出话来。刘秀向他摆摆手:“让丽华陪你好好聊聊吧,中午大家共同进餐。”严光目送刘秀走远,阴丽华才把严光请到屋内坐下,亲自为他斟上茶水并双手捧给他:“子陵,请用茶吧! ”曾经沧海难为水,一声“子陵”,严光的心都碎了,不是碍于两人之间特殊的地位严光会忘情地上前握住阴丽华的手,这是他用一生的时光在心中铸就的青春偶像,正是为了这个女人他放弃了仕途,放逐了自己的事业和感情,以至于他没有再真正爱过另一个女人。

来京的路上,严光思考着如何才能见到阴丽华,没想着见到她后应该说的话。曾有千言万语,可人就在眼前却没有一句话,还是阴丽华坦然自在,率先问道:“家中的妻儿老小都还好么!”不知道是时间的隔阂还是地位的天壤之别,严光只是机械地点点头,拘谨地应道:“谢皇后关心,妻儿老小托皇上皇后的鸿福一切都好。”阴丽华见严光神色不自然,浅浅一笑:“子陵,这里没有外人,你不必拘束,随便谈谈你在家乡的生活或者宫外的见闻吧。”严光有千言万语想说,有千个问题想问,但是,此情此景他又能说什么,又能问什么,憋足了劲张口问道:“斗胆请问皇后,皇上何时知道皇后与草民 ——”严光没有说下去,阴丽华笑了:“子陵,你不要一口一个皇后,叫得我不自在,仍叫我丽华吧。”严光急忙摆手:“不不,皇后的名讳岂是一般百姓叫得,如今不比往年,应该称你皇后,否则,传之宫外就大不敬了,皇上怪罪下来我也吃罪不起。”阴丽华听出一丝哀怨,也不解释,认真地说:“是皇上交待让你这样称呼我的,皇上说你不是朝廷中人,可以不受朝廷礼节约束,仍像当年一样称我‘丽华’更亲切自然。”一个“当年”令严光心如刀绞,但这疼痛只是瞬间的,他大胆地抬起头打量一下阴丽华,心蓦地一沉,他心中的偶像破灭了。尽管阴丽华比往昔雍容华贵,一举手一投足间都透露着皇后的气派,但岁月不饶人,在她那大理石般的玉洁脸上刻满了皱纹,发丝也不再是黛青,而微微有些枯黄,这一切都是珍珠玉饰以及粉黛所无法掩饰的。可是,转念一想,能不苍老吗,自己和刘秀不都呈现暮年之态,岁月又怎么会钟情于她呢?严光翕动一下嘴唇问道:“既然皇上知道了当年之事,为何仍然三番五次派人到余姚邀请我来京呢?他不恨我么?”阴丽华笑道:“你与皇上在太学同窗多年,应该了解他的性情,皇上向来以宽厚仁慈著称天下,对待手下大臣备爱有加,视之如手足,正因为皇上宽洪大量才博得众将信赖,从而一统天下。皇上知道我与你当年的一段感情后不仅毫无怪罪之意,反而对你流露出感激之情,戏称你为护花使者呢,说一旦见到你就封你为护花侯。”阴丽华稍稍止住笑容又说道:“皇上时常在群臣面前夸赞你有才华,为了能让你来辅佐他,皇上故意不让你知道他早已了解你我之间的事,多次派人去请你都拒绝入京,皇上十分遗憾,但他尊重你的选择决不想为难你。当他得知你此番来京后欣喜异常,为了能让你留下来辅佐太子,他要求我出面请你。起初我不答应,以为皇上是在试探我,后来见他一片真诚才答应来见你。”阴丽华说到这里,幽幽叹息一声,用哀求的语气说:“世事难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我知道你因为我放弃仕途之路,对此我一直感到深深的内疚。你这次入京,希望你能放弃原先的一己之念入仕为官,无论是为了皇上求贤若渴之心,还是为了我能弥补当年的遗憾,还有你个人当年的宏图大志,你都应该留下! ”阴丽华见严光仍不为所动,一字一句地问道:“子陵,难道你的心真的如枯井,让你一生所学毒烂于心,给天地人生留下无限遗憾吗?”严光见阴丽华眼中噙满泪水,僵死的心也怦然一动,张了张嘴,想答应阴丽华的哀求,略一迟疑,最后微微摇摇头,从齿缝间吐出几个字:“丽,丽华,我 ——”短暂的沉默后,严光怅然说道:“我已不再是当年的严光,如今早已成为秋后的蚂蚱,掉牙的猛虎,正如人们常说的那样;脱毛的凤凰不如鸡。现在皇上几十年锐意改革,休养生息,一度衰微的汉室呈现中兴之势。文官安内,武将定边,人人遵纪守法,安守孝道,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百姓安居乐业,读书人奋发向上,可以说大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更比一代强,杰出人才层出不穷,太学之内就聚集着来自九州八荒的仁人志士。我已向皇上举荐张佚、桓荣为太子傅,就让我这把老骨头回乡安度晚年吧,回去后我一定让不孝犬子来京服侍皇上、太子。不是我不肯,而是我的心早已沉归大海,我的身早已属于山林河泽,再,再也收不回来了——”严光说着,早已泪流满面。

严光走了,光武帝亲自把他送到郊外,临别时,光武帝感慨地说:“子陵,我虽是帝室之胄,但其实是布衣一个,如今能承袭汉室宗祧,登上九五之尊,实出所料,每当想起此事总感到惴惴不安。卑微之躯承蒙上天垂青巧得大宝,如果稍一不慎做出愧对天下黎民百姓之事,实在应该受到天地神灵的惩罚。因此,自登基称王以来。朕都兢兢业业,严以律己,宽以待人,以和为贵,用仁爱治理天下。朕私下把自己同秦皇汉武作比较,无论史家如何评价朕,朕都不以为意,但朕至今仍有两大遗憾 ——”严光不解地问:“正如皇上所言,论功德,足以和秦皇汉武媲美,为王者能做到这一点实在不容易啦,但不知皇上还有哪两大遗憾?”光武帝注视着严光,叹息说:“朕第一大遗憾就是没能请动你来辅佐汉室,如此大贤遗之山林,这是国家的不幸,更是朝廷的悲哀。”严光摇摇头:“皇上惜才之心实在折服,但皇上言重了,我不过是遗之山林的蓬蒿而已,皇上之心是得不到的东西都是好的,这也许就是一种残缺的美,或者说是一种遗憾的美吧。希望皇上把待我之心投放到对待天下读书人的身上,汉室将更加旺隆。”光武帝诚恳地点点头:“请子陵放心,朕一定做得到!”光武帝不待严光询问,又说道:“朕的第二大遗憾就是已到花甲之年仍然没有资格上泰山封禅。”严光明白了刘秀的心思,刘秀自认为功德可以和秦皇汉武媲美,这两人均到泰山封禅,告祭天地,表功彰德,显然,刘秀也想效法古人让自己的业绩传播远扬,给历史留下一块丰碑。

可是,封禅泰山不是哪一个皇帝随便想去就去的,必须拈量自己的功德是否够格,否则必然贻笑大方。当然,更重要的是天下必须出现祥瑞征兆,表示皇帝的功德惊动了天地神灵,从而显示出各种祥瑞征兆,只有各地祥瑞征兆连续出现时才可以上泰山封禅。

严光略一迟疑,附在光武帝耳边嘱咐几声,光武帝大喜,握住严光的手说:“子陵真不愧为天下奇才啊!”严光不待光武帝说下去,急忙登乍而去。

光武帝望着消失在烟尘中的马车回味着严光刚才的话,心中有了主意。光武帝为了实现泰山封禅的夙愿,他暗中调集几位亲信之人入宫亲授密计。

数月后,几位出京办事的亲信一一归来,光武帝估计时机成熟,便在一次朝会上向群臣宣布,这些日子时常做梦,不知是吉是凶,群臣询问他都做些什么梦,光武帝说:“经常梦见自己和众大臣一起来到一座无比高大的山上,只见山上云雾缭绕,怪石林立,又见龙吟虎啸,仙人缤纷,不知不觉中来到一高大无比的大殿,里面供奉着玉帝、王母、太白金星、女娲娘娘等天神圣像。许多大臣劝朕上前拜谢,谁知刚刚跪下就醒了。 ”光武帝说到这里扫视了一下左右大臣:“这类似的梦接连出现多次,朕惴惴不安,不知哪位大臣懂得周公解梦,给朕一解吉凶?”

光武帝话音刚落,光禄勋梁松就出班高声奏道:“恭喜皇上,祝福陛下,万岁,可喜可贺呀!”光武帝莫名其妙的样子问:“梁爱卿,莫非你懂得解梦不成?”梁松急忙答道:“臣潜心研究周公解梦多年,无论什么梦一听便知吉凶,皇上这梦可是大吉大利之梦,千载难寻呀!”光武帝摇摇头,颇带不悦地说:“朕向来反对臣子故意掩盖真相取悦寡人,朕虽不懂解梦之理,但这众多大臣中也一定另有人深请此道吧?”光武帝看着其他大臣。

尚书令丁邯上前奏道:“对于解梦臣也略知一二,梁大人说得一点不错,皇上这梦确实是上上佳梦。”光武帝将信将疑的样子问:“既然二位爱卿都说朕的梦是上好之梦,但不知好在哪里,朕怎么一点也没有感觉到呢?”丁邯说道:“皇上所做的这种梦倘若落在一般百姓或者朝廷大臣们身上也算不得上好之梦,不过预示着升迁或发财,但对于皇上,就不同了。臣可以用性命作保,作为皇帝能做这样的梦千古稀少,因为陛下这梦预示着要到泰山举行封禅大典,这难道不是可喜可贺的特大喜事么?”其余的大臣一听丁邯这么说,都是一愣,立即交头结耳议论起来,忽然,司空冯鲂、司徒冯勤、太尉赵熹三人同时走上前,异口同声说道:“上苍昭佑陛下封禅泰山,臣等恭请吾皇早日举行封禅大典! ”文武大臣一看这三人率先奏请皇上到泰山封禅,谁还敢怠慢,都纷纷下跪山呼万岁,恳请光武帝早日封禅。

光武帝内心喜不自胜,表面上仍谦和地说道:“这数百年来,除了秦皇汉武之外,没有第三人到泰山举行封禅大典。朕自思也只是一个平庸的帝王,哪有资格上泰山现丑呢?传之后世,岂不令大方之家贻笑寡人不自量力?秦皇奋六世余烈发愤图强,囊括四海,并吞八荒,一举扫灭六国而统一天下,后来又南定吴越北讨匈奴,筑长城作为北国边防屏障,此外还统一了文字和度量衡,其功绩胜过三皇五帝,因此自拟尊号为始皇帝。再说我大汉孝武皇帝,虽然不是开国之君,但上承高祖、文景之治,十六岁登基为帝,任用董仲舒罢黜百家独尊儒术,派张骞、卫青出使西域,开通通往西域的丝绸商路,又派卫青、李广、霍去病北讨匈奴,扩大了疆域,巩固了边防,使汉室空前强盛,外敌来附,国泰民安。”光武帝说到这里,稍稍停顿了一下,略带感慨地说:“朕与孝武帝相比,实在感到惭愧,惭愧。”丁邯不急不慢地起身奏道:“皇上自谦了,以臣私下愚见,皇上功德不仅可以同秦皇汉武媲美,而且有过之无不及。”光武帝不待丁邯说下去,猛地一拍御案斥道:“大胆的丁邯,你,你敢诋毁孝武皇帝,奉承寡人! ”“皇上息怒!”丁邯深深一揖,“请皇上听臣把话说完,如果臣真的打半句诳语来奉承皇上,再请皇上治臣的罪也不晚。”光武帝余怒未消:“朕先饶过你,你快把话说完,若有诳语决不饶恕!”丁邯说道:“皇上虽是汉室之胄,实为布衣起家,受天命于汉室垂危之际,舍家起兵征讨莽贼,救王室于危难之中,使汉室帝祚断而又续,于国于民有社稷再造之功,类同于秦室高祖。吾皇白手起家后,棘阳一战,至亲死难数十人,昆阳鏖战,多亏陛下指挥有方才以少胜多,取得大捷,但胞兄死难。更始在位,皇上有功而不得重用,委自枉屈,忍辱负重,只身数百人持节河北,此时更显示出皇上的雄才大略与过人之处,联姻和刘扬,借兵灭王郎,独树一帜奠定帝业。慧眼独具,力排众议,建都洛阳,然后夺关中平河汉,降赤眉,踏平中原,征刘永,震慑江南。后来又逼降了张步,镇压彭宠,巩固中原。接下来御驾亲征隗嚣,击杀西蜀公孙述,使窦融、卢芳归顺,从而天下一统,在这统一大业的每次大的征战中,哪一次没有皇上您的身影?”丁邯说到这里早已二目含泪,他只得举袖轻拭一下泪水,又动情地说道:“常言道:打江山难,守江山更难。皇上时常用这句话告诫群臣更提醒自己,为了发扬光大汉室,皇上效法文景皇帝实行休养生息政策。先后多次颁诏天下减免徭役赋税。兴修水利,整治黄水。开荒垦田,修边安民,抚恤贫困,救济灾民。为了节省节开支减轻百姓负担,皇上还下令将士守边屯田,裁并郡国,省减吏员。皇上轻刑省罚,下令核查土地、释放奴婢更是获得天下苍生称颂。若论及皇上的美德,更是千古独一无二。有人说自古君王只可同苦而不可同甘,皇上却是既能同苦又能同甘。全国统一后,许多大臣坐卧不安,担心皇上鸟尽弓藏兔死狗烹,可是皇上却对有功之臣封侯拜相荫及子孙。皇上重孝尊道,表彰节义,显拔幽隐,对同党关怀备至,对严光更是厚爱有加,他一个布衣之身,皇上却不认为卑贱与他同饮同睡。皇上虽贵为天子,却勤俭节约,事必躬行。皇上为人谦和,宽厚爱人的美德更是天下人人皆知 ——”丁邯号啕大哭,一字一句地说:“皇——上——臣——臣句句是实,请 ——皇— —上——圣裁!”冯鲂、冯勤、赵熹三人再次奏道:“皇上,丁大人句句是实呀,请皇上早日作出封禅的决定吧。”其他王公大臣也再次跪奏:“皇上英明,理应泰山封禅,否则,不足以昭示皇上之功勋。”光武帝还在犹豫。

这时,丁邯以头击地,露出斑斑血迹,泣声说道:“皇上谦恭仁爱之心百世无有,但皇上之功可与天地同寿与日月齐辉,如今又有神祗降临陛下,昭示皇上封禅泰山。倘若皇上不应天昭,只怕于国于民非祸而害,望皇上为天下苍生着想也应当封禅呐——”光武帝大为感动,从御座上缓缓站起,赐众大臣平身,然后心情沉郁,面色凝重地说:“朕听了丁爱卿一席话,又见这么多大臣再三跪请,朕内心感触颇深,知道众卿对朕的一片赤诚之心,朕之所以能有天下正是因为朕有这么多赤胆忠心的大臣啊!丁卿列举了朕的这么多功劳,但朕都认为这些功绩都是众朝臣的,至少是你们及那些死难的将士们与朕一起取得的。祭遵、来歙、岑彭,还有胞兄、大嫂、二姐等都在征讨中死难,许多将帅历经百战有幸存活,但也是伤痕累累疲惫不堪,没有随朕过上几天安闲的日子都一一舍朕而去,朕感到内疚啊!”光武帝稍停片刻,也泪流满面地说:“如果让朕封禅泰山,朕只是向上天奏报这些随朕东征西讨有功大臣的功勋,还有你们这些王公大臣,才是大汉朝的顶梁柱!”光武帝话音刚落,就有快马送来的奏表说南阳郡自水乡前天突然风雨大作,天降五色奇石,上面刻有图谶。

光武帝命人打开送来的五色奇石,上面果然刻着一行字:河洛出,会昌符。

众人不理解五色奇石上的谶语是什么意思,梁松提醒说:“河洛也许是上古留下的《河图》与《洛书》,只要找到这两书看一看可能会明白谶语上的暗示。”梁松这一提示,众人都认为有道理,光武帝便命人取来《河图》、《洛书》。梁松先看看河图,见河图上的图案与五色奇石上的彩绘类似,再一看《洛书》上面果然有《会昌符》,只见上面写着:赤刘之九,令命岱宗。

不克慎重,何益于承。诚善用之,奸伪不萌。

梁松立即向光武帝叩首说:“皇上,数百年前就命定皇上要封禅泰山,近年来风调雨顺,国富民强,中兴之势触动了天地,再次降征兆于陛下,暗示皇上尽快封禅。”光武帝慎重地点点头:“既然上天这样指示,朕作为天之子,代天管理民事,只好听从上天的安排去泰山封禅,为百姓祈祷福祐。”于是,光武帝下令梁松、丁邯、冯鲂、冯勤、赵熹等人负责封禅事宜,早早作好准备,并选定吉日去泰山举行封禅大典。

除了帝乡出现征兆外,接下来会稽郡出现鱼腹呈书,东海郡有鹦鹉暗语,代郡有一牛三犊等等,这等征兆使百姓对上天要求光武帝泰山封禅深信不疑,正当光武帝选定正月二十八正式出书去泰山封禅时,京师洛阳却出了一件人命案,闹得洛阳满城风语,也搅得光武帝坐卧不安。

本来这件人命案并不算什么,洛阳令董宣依法处死一个仗势欺人的家奴,可是,这家奴却不是一般人家的,而是光武帝的大姐湖阳公主府上的,并且湖阳公主与这家奴有着一种只可意会而不可言传的微妙的关系,整个案子就复杂起来。

说起湖阳公主,我们还得回头叙述一下:湖阳公主就是刘秀大姐刘黄,因为刘秀早年丧父,大姐在刘秀的成长上起了很重要的作用,她对刘秀特别疼爱。在刘秀很小的时候,家中有好吃的,刘黄总是首先想着刘秀,家中有好穿的,刘黄总给刘秀留着,若是干农活料理家务,刘黄却不让刘秀插手,让刘秀有充裕的时间读书。

刘秀起兵反莽后,刘黄和丈夫田牧也参加了刘秀的大军。王莽新朝地皇三年冬天,刘秀率军攻打淯阳县境内的小长安,遭到了王莽军队的截击,田牧与刘黄为了掩护刘秀突围,反以二千多人的兵力钳制了莽军一万多人,从而使刘秀突围成功。但是田牧等一千多人全部拼死在战场,刘黄虽然幸免于难也身受多处重伤。

田牧死后,刘秀十分愧疚,觉得自己对不起大姐,曾多次劝刘黄另嫁他人,刘黄都以四处征战没有固定居所为由拒绝了。直到刘秀定都洛阳,才把给刘黄寻夫的事提到日程上。

刘秀见太中大夫宋弘为人正直,品行端正,想让刘黄嫁给宋弘,私下派人一打听,宋弘已有妻室,刘秀只好作罢。谁知事过不久,刘黄主动找到刘秀说只要宋弘答应有妻室也行,她甘愿做二房。

宋弘是长安人,汉玄帝、平帝时为侍中,赤眉军攻入长安时曾派人挟迫宋弘入军为宫,宋弘守死不肯,投水自尽,后被家人救出才免于死难。刘秀称帝后听说宋弘节烈,特意请他入京拜为太中大夫。

刘秀听说大司徒蔡茂和宋弘关系密切,就派蔡茂向宋弘提婚,并向宋弘许下诺言,只要答应婚事,立即封他为宣平侯。当蔡茂把刘秀的意思转告宋弘时,宋弘一口拒绝了。

刘秀昕到蔡茂的报告有些不相信,决定亲自找宋弘谈谈。

刘秀在南宫嘉德殿单独召见了宋弘,并在殿后竹帘里设一个席座,请湖阳公主在里面偷听。刘秀委婉地提出湖阳公主一事,并说贵易交富易妻,大丈夫三妻四妾也属正常。宋弘却说贫贱之交不可忘,糟糠之妻不下堂,三妻四妾就是对感情的不忠,委婉地拒绝了刘秀的提亲。

湖阳公主在帘后听了宋弘与刘秀的对话,十分气恼,自己堂堂一国公主给人做小老婆人都不愿意,觉得受了很大侮辱。一气之下发誓永不再嫁。果然,从此以后再也不提嫁人的事,刘秀几次劝说都不听,也只好作罢,但在心中刘秀总觉得欠下大姐一个人情。

湖阳公主这样的老寡妇,不嫁人但身边却不缺男人,不知是嫉妒还是有些心理变态,她府中佣人不要女性,一律是清一色的青年小伙子。被洛阳令依法处死湖阳公主家奴,就是湖阳公主府邸总管吕兆中,他明为总管实际上却是刘黄的情夫,更是她的皮条客。

光武帝对湖阳公主的胡闹也有所耳闻,对这种事他也不便明说,何况大姐没有丈夫,偶尔做点出格的事也在所难免,因此光武帝只当作不知,从来也没出面干涉过,想不到这次竟然闹得太大,惹出一场官司。

事情是这样的:湖阳公主好像与常人有些不同,她越老欲念似乎越旺,并且一定要年轻力壮的青年小伙,最好是处男。就因为这个,吕兆中暗地里时常一愁莫展。湖阳公主不仅让吕兆中给她寻找俊美少男,有时自己也亲自外出寻找,只要她看上的男人,千方百计都要搞到手。

一天,湖阳公主化装成一名农家老妇人上街卖花,碰到一位翩翩少年,湖阳公主当时就动了心,让吕兆中一打听,才知是刚选人太学的孝廉名叫粱府,河南新郑人。湖阳公主先让吕兆中到太学找梁府,问他是否同意到府中侍陪,许下诺言,只要同意立即向皇上给他恳求官职,梁府坚决不从。湖阳公主见软的不行就来硬的,命令吕兆中带人把梁府强行绑架到府中,梁府仍然不答应,并且说一通羞辱湖阳公主的话。

湖阳公主恼羞成怒,下令吕兆中把梁府照死里打,并割掉梁府的阳具。梁府一个文弱书生怎么经得起吕兆中这帮人肆无忌惮地折腾,按吕兆中的话讲还没有动真格的他就一命呜呼了。

出了人命案湖阳公主并不在乎,这样的事也不是头一次了,按照往常的惯例让吕兆中找个借口花上几个钱就摆平了。这一次却出乎意料,不仅梁府的家人不答应,太学里的许多学生也十分愤慨,一怒之下告了官。

洛阳令董宣接案后也很愤怒,但碍于皇室尊严也不好将湖阳公主治罪,只把吕兆中拘捕了。

起初,湖阳公主以为董宣拘捕吕兆中只是为了平民愤,做做样子给人看的。谁知不久传出话来,董宣已把吕兆中定了死罪押进死牢。湖阳公主几次派人向董宣要人都被董宣拒绝了,后来湖阳公主亲自出马去找董宣,董宣不仅不给,反而把湖阳公主训斥一顿。湖阳公主走后,董宣估计她可能去找皇上,趁光武帝旨意未下之前把吕兆中给杀了。

湖阳公主对董宣本来就窝着一肚子火,又听说吕兆中被杀,更是恼火,哭着跑到宫中告状,说董宣一个小小洛阳令目无尊长,故意斩杀皇室家臣来蔑视皇威,如果不严惩董宣,皇家名誉威风扫地,她也不愿活了。

光武帝正为封禅的事每天演习着各种礼仪忙得不亦乐乎,听到大姐的哭诉也很恼火,命人把董宣召来,扬言要杀董宣。

董宣入宫拜见光武帝,愤怒地说道:“陛下凭圣德感动天地使大汉社稷呈现中兴之势,如今又天降祥瑞昭示陛下封禅泰山。可是湖阳公主身为皇室贵胄,不思维护皇室声誉,却怂恿家奴杀害善良百姓人家,从而激起众怒。皇上不对公主严加管教却要治臣的罪,皇上凭什么治理天下,还有什么资格封禅泰山?臣不须劳顿皇上诛杀,臣在此以死谢陛下!”董宣说着就向殿堂的大柱子撞去,刘秀急忙喝令人将他拉住,尽管两人上前拉住了董宣,他的头还是触到了柱子上,血流满面。

光武帝觉得理亏,令太医给董宣治伤,并赐他御食,董宣直站着把御食吃光。刘秀为了给姐姐面子,让董宣向姐姐下跪赔个理。董宣坚决不答应。光武帝让两名太监把董宣按在地上,董宣两手死死撑着地就是不愿弯脖子,口中还不断地嚷道:“臣没有错,臣是秉公执法,如果皇上硬要逼迫臣,臣只有以死来谢罪!”光武帝没有办法,只好命人拉起董宣。

湖阳公主见董宣宁死不向自己低头,十分不满地嘟囔道:“文叔身为白衣时都敢杀人,连官吏都不敢上门追查,如今做了皇上却不能让一个洛阳令低头,你的威风哪里去了?”刘秀看着董宣,又望望姐姐,笑着说:“天子怎么能与白衣相同呢?”湖阳公主气得一扭屁股走了。

刘秀问董宣:“朕让你向公主磕头赔不是你宁死不肯,赏赐给你的食物你明明吃不光却强撑着把它吃了,这是为什么?”董宣急忙答道:“食物是皇上所赐,臣怎敢有丝毫所剩,这就如同臣奉职不敢有丝毫偷懒一样,否则有愧于皇恩。 ”光武帝对董宣大加赞赏,当即封他为御史中丞,并赏赐布帛百匹。

光武帝处理完洛阳人命案后,便率领王侯、公卿、校尉、将军、大夫、黄门郎等文武百官,摆着盛大的仪仗队,浩浩荡荡向泰山出发。

一路上,光武帝诚惶诚恐,遇到山就斋戒,碰到河就叩拜,直到二月十二日才到达泰高(今山东泰山东北),马上就要登临泰山亲近上苍,向神灵汇报自己的功德了,他想起孔子“登车山而小鲁,登泰山而小天下”的话,心情十分舒畅,于是颁诏天下:昔小百欲封,夷吾难之;季氏欲旅,仲民非焉。盖齐诸候,季氏大夫,皆无事干泰山。今予未小子,巡祭封禅,德薄而任重,一则以喜,一则以慑。喜于得承鸿业,帝尧善及子孙之余赏,盖应图策,当得是当。惧于过差,执德不弘,信道不笃,为议者所诱进,后世知吾罪矣。

光武帝沐浴斋戒五日,于二月二十二日正式登山举行封禅大典,刻石记功彰表万世,并更改年号大赦天下,改建武三十二年为建武中元元年,即公元五十六年。

登封礼毕,光武帝在一片“万岁”的恭贺声中告别上苍,如愿以偿地下山而去。不知是高兴过度还是一路劳顿,回到洛阳后就感到身体不适,不久就病倒了,太医悉心救治仍不见好转,病情反而一天天加重。光武帝知道自己不久就要离开人世,诏令梁松、冯勤、赵熹等大臣受命辅佐皇太子刘庄。

中元二年二月戊戌,光武帝在洛阳南宫前殿溘然长逝,享年六十三岁。

皇太子刘庄即位,也就是汉明帝,拟定帝号:能绍兴前业曰光,克定祸乱曰武,即光武帝,尊庙号为世祖,葬于原陵。光武帝刘秀崇礼义于交争,循道化于乱离,文治武功,使中断的汉祚再续宗祧,史称“光武中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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