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凝婉沙执拗起来,非要把满腔的话全部说完:“康家人是商人,在商场上诡诈阴险毒辣,但是对家人却是返璞归真得,要不然,你爸爸绝不可能再众多家庭中选择了康家。只是他选错了人,他不该选泽恩,应该选泽西,如果是泽西,至少不会让你遭受那么多的苦楚,没有安然母子的事情,没有后来的许许多多……”
李茶翻个身,趴在她面前看着她,慢慢说道:“路走过了,还可以拐弯再走到其他路上。可是时间没有办法倒流,而且,即使倒流又如何?我们还是会如此走过,时间倒流,就意味着我们对后来这一切都是未知的,还是睁眼瞎子似的蒙一个男人。即使瞎蒙一个是泽西又如何?还会有不同的事情发生,未必就不会比现在糟糕。”
凝婉沙暗哑无光的脸上满是疲惫,微微闭上双目,低声说:“你爸说,事情的发生一定是照着最妥当最美好的方向发展的,如此看来,或许是真的,我的命你的苦都是这般的美好,倘若我们与常人无异,就不会觉得这剩下的每一天都是幸福的。其实意外死亡和自然死亡概率都是一样的,就好像情人的相遇相爱,都是上帝信手拈来的。”
“婉沙……”
“别说那些宽慰的话,你也经历着痛苦,明知那些话没有意义。我只告诉你,我会等他回来的,绝不会食言。你想要做什么,尽管去做,这也是我最希望你去做的,去陪着他,既让他安心,更不要放弃自己。”凝婉沙胸口剧烈起伏,一阵咳嗽,憋着脸色发青,可平静下来后,脸上倒有了血色。
李茶轻抚着她的心口,说道:“等你好些,我们一起。”
“我在家等你们。他走时要我在家等,我一定会等到他回来,你知道,我多么希望能给他生个孩子,茶儿,我多希望能给他生个孩子,可是我,我……”纵使接受了自己的悲惨命运,接受了死亡已经临近,可仍然无法平静地面对内心,那一切最渴盼的却注定无法实现的,让她情绪剧烈起伏着。
李茶紧握着她的手,安慰道:“你一定要坐到,无论多么艰难,你都要努力。因为孩子不仅仅是你们爱情的结晶,更是你生命的延续,是你凝家的血脉,你必须做到,必须生个孩子。我会去帮他尽早完成自己的研究,回来之后,你们就结婚生子……”
凝婉沙如死灰的脸上泛出一些生机,深陷的眼窝里满是幸福,拼命地点着头:“谢谢你。我仔细想过,只要让我有一次孕育的机会,哪怕,哪怕我撑不到分娩那一天,哪怕我一尸两命,我也会尽力,至少我为他尽力,为凝家尽力……”
“不会的,婉沙。”李茶将她的头紧紧抱在自己怀里,柔声说,“现代医术那么高超,绝不会让你得希望落空,咱们李家有的是秘方,想要生个孩子,易如反掌,当然前提是你和爸爸要使劲才行。”
李茶强忍着面部的疼痛给她挤出一个诙谐的笑容,这让凝婉沙有了些许羞涩,用手指戳了戳她的脑门,说道:“你这丫头,越来越没正形了,也不害臊。”
“是你们生孩子又不是我生,我害臊什么?”难得如此深切交谈,李茶也故作放肆起来,略着兴奋地口吻,憧憬着他们的以后,“你知道吗?很早以前我就给你们想好了孩子的名字,如果是男孩就叫李薄,如果是女孩,就叫李荷,薄荷的薄荷,好不好?”
凝婉沙略略迟疑,多少还是有点失落,却强作平静:“命如草芥,起个草名最好不过,真的好期待他会有在我肚子里的那一天,可我知道这是奢望的。
李茶自然听出她对名字的失望,抚摸着她平坦的腹部,好像里面真的有个生命似的,解释道:“婉沙,你知道吗?我小时候总被人嘲笑,不仅仅因为我没有亲生父母,还因为我还有一个奇怪的名字,他们给我取绰号,叫我茶叶、茶杯设置还有叫我茶渍的,我苦恼了很长一段时间,以为爸爸只是对我这个女儿太过糊弄了。后来才知道,他是多么的爱我,正如人生如茶,起起落落,沉沉浮浮,最终是要洗褪全身颜色归于黯淡,但是它有价值,它的一生很精彩。
“他对你用心良苦,就是亲生父母也不过如此。”
“是,他比他们更爱我。婉沙,你还记得我家吗?在我们老家院里种了不少药材,其中有最常见的薄荷,除茶之外,那便是爸最喜欢的。因为薄荷跟其他植物不一样,它特别好养,甚至不需要特别收与种,即便你遗忘了它,它干了土壤,枯了叶子,可是你随便给点阳光与水份它就又繁茂肥厚起来。薄荷与茶一样,没有出众的样子,甚至许多人都不知道它会开花,更没有见过它的花是什么样子,但是它依然活的那么精彩,活的那么有价值,入药泡茶,饮食点心,滋味从来不会被代替被遗忘。”
提到家,李茶仿佛回到了从前,一家四口,幸福安静的日子,每天早晨醒来第一件事就是和爸吵闹打架,打得鸡飞狗跳,四邻不安,但是片刻后,两个人又腻歪在了一起,连祖父母也没有半点办法。
那时生活如此简单、平静,好像一眼就能看到一辈子,可一切都被打破了,李茶悠悠地说,“我小时候特别怕有女人接近爸爸,我好怕他会有了女人有了孩子会抛弃我,也怕别人抢走他对我的爱。他告诉我爱不会被抢走,只会越爱越多,就像薄荷一样,你挡住了它的道,它会绕道而行,你掐了它的尖儿,它会旁冀侧出,你就是斩了它,它的根在地下会蓄势待发……总之它不会轻易对人生低头。”
“我记得,我当然记得,关于他的一切,我都深刻在脑海当中。虽然只那么一次,短暂的一盏茶功夫,可是我却牢记在心,那里的一切我都还记得,他的表情,动作,还有每一句话,说话时的每一个神色我都记得一清二楚的,这一切都让我快活。他走时还说,还说等他回来带我回去祭祖,我知道,这是给予了我承诺,所以我是一定要回去祭祖的,我一定要嫁进李家,因为没有来生,所以这一生我一定要做他的妻子。”凝婉沙心中欢欣,可片刻后又黯然起来,虚弱的心跳如同一湾沙,几乎能听到沙子在悄然流逝的声音。
人生如茶,可淡然也可轰烈。
可生命如沙,却不容把握。
李嫂轻轻走进来,怯声说:“少夫人,有……”
李茶头也不回,不耐烦地说:“我不是说过吗?任何人来我都不见,也不许他们来打扰婉沙。”
“连我也不见吗?”凝婉沙刚要劝阻她,一个深沉的男声便从门口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