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次摔伤以后,我在家里休养了几个月,秋叶儿把我当客人待,天天给我煮好吃的,我的身体恢复得很好。养了几个月伤,我也想开了,这人啊,不就活一生吗?死了就死了,死了的人倒是啥也不知道,可活着的人就苦了。秋叶儿那样关心我爱护我,把我当成依靠,我若还把好心当成驴肝肺,我还是人吗?后来,我决定与秋叶儿结婚,把两个破碎的家合起来。我对秋叶儿说,我们去办结婚登记吧。我说完这话,你猜秋叶儿咋样?她就哇地一声哭起来了,哭起来了不说,还扑过来抱住我,抱就抱嘛,她还用两个拳头把我的背捶得嘭嘭响。哭完了,打累了,她说我终于把你这根木头捂活了!
秋叶儿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她拉了拉金宝的衣服,小声说:
“你看你这个人,跟人家领导说这些没用的干啥?说别的事嘛!”
我笑了笑说:“没关系,我就想听你们这些事儿,你让金宝说下去。”
金宝看看我又看秋叶儿,说:“乡下人嘛,摆龙门阵就是这个样子。”金宝说:
“我和秋叶儿结了婚,就没有出去打工了,我们除种田外,还养猪,鸡,鸭,栽一些核桃,板栗树,一年下来,也收入几千块钱。后来乡里搞产业结构调整,硬要我们栽水果树,我说我们地坑河不适合栽水果树,过去各家各户也栽过水果树,都没卖成钱,不如种核桃和板粟,栽柿子树也行,可乡里和县的领导说不行,全县必须统一发展梨树和柑橘,这年也没见啥成效。去年村里硬要我们把房子推了,重新修一楼一底的砖混结构的楼房,还要把村道公路修到每家每户去,村长说要尽快改变地坑河的面貌,好倒是好啊!就是各家各户都欠了一屁股债。修房子的钱是乡里担保为我们贷的款,我们还得挣钱还债。今年秋叶儿又要生孩子,生了孩子还要把孩子养大,看来一年两年的,我是还不完欠债!唉!”
金宝一声叹惜,使我本来高兴的心情一下子沉重起来。我想,金宝这些年来真的不容易呀!再也经不起生活的折腾了。一想到金宝还欠债,我的心情就感到压抑得很,因为在我的记忆里他始终都有还不清的债。为了让他心情愉快一点,我把话题岔开了。我问他:
“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吗?还准备外出打工吗?”
金宝摇了摇头说:“不了,我想我这辈子再也不想出去打工了。当初我要不出去打工,兴许我的全家不会遭那么多的灾难!我生在地坑河,长在地坑河,我熟悉地坑河的每一寸土地,每一棵树,每一苗草,我打算在家种药材,种草养兔子,养山羊,我不信就致不了富。”
金宝说:“区院长,你是不是认为我这人太没出息了?现在外出打工的人都不愿意回家乡了,他们宁愿在城里蹲工棚,住地下室,也不愿意回来。可我不同,我想,我住在地坑河,我就是地坑河的主人,我在外地,在城市人的眼里,我是打工仔,乡巴佬。他们宁愿让一条狗爬在身上,也不愿意和我们打工仔同坐在一条凳子上。走进商场我们问一问商品的价格,那些服务人员都不想搭理我们,因为他们知道那些高档次的东西,我们买不起。”
我说:“金宝,你的想法是对的,怎么说地坑河也是你的家,中央也在关注三农问题,今后农村会发展起来的。”
那天中午,我请金宝和秋叶儿一起吃午饭,在吃饭的时候我又问他现在还宣传孕产妇吗?金宝说那是自然的了。我问秋叶儿现在的态度如何,秋叶儿笑了笑说,她也宣传。她说没办法,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了。金宝说他已经成习惯了,只要他在地坑河一天,他就会那样做。
下午,全部的检查结果都出来了,我综合分析后说一切正常。我给秋叶儿拿了一些孕期保健宣传资料,让她回去后自己看,也给地坑河的其他孕产妇发。我还特地嘱咐说宣传单上印有联系电话,有什么事一定要打电话。秋叶儿说:
“好哩,谢谢区院长,我一定发给全村的孕产妇。”
金宝和秋叶儿说要返回地坑河去,下午还有一趟班车到龙潭乡,到了乡场上,他们可以租摩托车回地坑河。家里的猪牛鸡鸭还要喂食呢。我说:
“秋叶儿坐摩托车有危险,要当心,最好不坐摩托车。”
秋叶说:“区院长,放心吧,我们山里的女人,习惯了,没那么娇气。”
我把他们送到车站。汽车已经发动了,司机招呼他们快些上去。他们匆匆忙忙上车后,车就开动了。金宝把头伸出窗外,对我说:
“等秋叶儿坐月子的时候,我还要来找你帮忙!”
我大声说:“到时候一定来!”
汽车已经开出好远了,我看见金宝和秋叶儿还从窗口向我招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