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通——”
小白正等着亨特的下文,可是后者说到一半,居然头一歪,直接倒在了桌子上。
重重的呼吸声夹杂着凌乱的碎语传进小白的耳畔,他刚毅而又硬朗的面容不由得瞬间一黑。
就算他再没跟喝醉酒的人的打过交道,也看得出来,凭亨特这幅样子,想要问出什么来,估计是有点困难了。
他顿时有些后悔,刚刚亨特喝酒的时候,他怎么就没有拦住他?
按照以往的习惯,这个时候,小白一般都是不管对方的死活,然后转身就走。可是今天,他没有。
眼前的人,说起来也不算是陌生人,不管多少年没见,他却依旧记得,当年在孤儿院时,亨特眉飞色舞跟他说话的情形。
如果不是他,或许自己,根本就不会注意到白婉清。
也就不会,过上现在这样的生活。
他从来都不憧憬自己的人生,会有其他的可能性。就是现在这样,就是最好的状态。
况且,今天是自己为了转移注意力,才把亨特叫出来的。听到当年父母亲的案子,自己也没有想象中,那般冷漠。
所以——
飞扬入鬓的剑眉微微一拧,小白招手叫来了老板,买了单,把亨特从椅子上架起来,就往外走。
自己是开车来的,所以自然而然,要开车回去。
但是问题又来了,要把亨特送到哪里?
接二连三的问题出现,小白的脸色已经很黑了,但他还是耐着性子,在亨特的上衣和裤子口袋里搜寻了一番,最后找到了他的工作证。
也没管送这个样子的他回警局是否合适,小白直接就开着车,按照工作证上的地址,开车找了过去。
真是讽刺。
跟着白婉清过了七年充满黑暗的生活,这还是他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接近警局。
小白扶着亨特走下车,往警局里走的时候,就听见旁边有人说话:
“这是……亨特?”
小白顿了顿脚下的步子,转过头,朝说话的人看去,是个年轻漂亮、穿着警服的女人。
这个人应该是亨特的同事了。
小白点了点头:
“他喝醉了!”
一边说,一边也不管对方是否愿意,直接把烂醉的亨特塞到了对方手里。
女人顿时手忙脚乱,招架不及,等到她扶着亨特站稳身体,刚刚送他回来的那个男人,已经消失不见了。
……
小白开着车,突然间和亨特见过面之后,之前心底的郁结非但没有得到丝毫的缓解,反而更加沉重。
之前,是因为他对白婉清那些铺天盖地、无法抑制的渴望。
而如今,却加上了当年父母亲惨遭杀害的真相!
这么多年,他虽然没有去看过父母的墓地,但是此刻,他却发现,自己想要替他们报仇的念头,越来越强烈起来。
最一开始,只不过是一颗小小的种子,第一次见到亨特的时候,就被种在了他的身体里。等到第二次,看到当年那些卷宗,种子便在不知不觉中,慢慢开始发芽,生长。
这会子,已经成长成了一朵妖冶的花朵,用他的血肉做养料,盛开的糜烂,却又勃勃生机。
小白重重的呼吸了几口,随即又落下车窗,仿佛只有这样,他才能感到轻松。
等到他再开车回到别墅的时候,已经趋近于傍晚了。
白婉清在家。
见到小白回来,她没有询问,也没有指责,而是温婉的笑着对他说:
“你回来啦?”
又看见这种笑了!
和他梦中的一样,却又不一样。
小白站在原地,看着白婉清和七年前几乎一般的身影和面容,脑海中蓦地闪过一些片段:
“你只是我从孤儿院里收养回来的孩子!”
“拥有我,你配么?”
“她不是我的母亲!”
“她是我的女人!”
小白站在原地,身子绷的僵硬,一双深邃的眼眸,却深沉了几分。
白婉清当然看清了,在那一瞬间,小白眼底明显的、毫不掩饰的变化。
但她只是笑笑,随即转过身,朝厨房走。
七年!
她和他相依为命七年!
从她记事起,她就知道自己的一生将是孤独的,黑暗的,腐朽的,泥泞的。她学习各种夺取人性命的手段和办法,学看穿人心,学铁石心肠。
可是,二十岁那年,她脱离开了原本的组织,自己出来单独闯的时候,却忽然间萌生了一个念头。
她不想要就这样,自己一个人过完一辈子。
她不想要等到将来有一天,自己闭上眼睛,身边却没有一个人。
所以,她去了孤儿院。
也所以,看见了小白。
可是当时到底是什么吸引她的呢?
白婉清有些记不清了,只是知道,在院子里远远的看见那个孩子的第一眼时,她就有种感觉。
他和她,应该是一样的!
他们,最终会变成,同一类人!
不同的人不是互补,只会形成天差地别。只有相同的人,才可以相互依偎,相守到老。
果然,他被她带进了另外一个世界。
可是七年过去,当初的男孩如今已经变成了男人,看着自己的目光,也愈发的深沉、渴望。
她怎么会看不见?
今天是他的生日,她在厨房里忙活着,要为他准备一顿晚饭。
身后一股气息靠近,她却没有回头,只是笑着说:
“不用你帮忙,去外面看电视吧,很快就好了!”
小白站在原地没有动,他看着白婉清忙碌的身影,心底忽然间涌上一抹安宁。
他和她就像是小夫妻一般,这样的情景,让他憧憬,而让他弥足深陷。
可是最后,他还是转身离开了厨房。
因为知道,这样的场景,这样的安宁,一年,她只会施舍给他一天。
晚饭好了,偌大而又装潢精致的餐厅里,他和她相对而坐。桌子上盛放的都是家乡菜,而不是西餐。往日里的红酒,也被二锅头所取代。
哦,对了,一年里也只有今天,他和她可以碰酒精。
她端起杯子,隔空朝小白举了举:
“二十岁生日快乐,白瀚宇!”
白瀚宇!二十岁!
小白端起酒杯,回应了一下白婉清,随即将杯子里的酒,全都灌进了喉咙。
虽然只有一个杯底,可是平时完全不碰酒精的他,却感受到一股辛辣的热流瞬间透过自己的喉咙、食管,窜进自己的身体。
白婉清看着他笑了笑,随即也和他一样,把杯里的酒,喝了个见底。
随后,他们就沉默着将一桌子的菜吃了个精光,又喝了一些二锅头,小白觉得自己的太阳穴有些发胀,身体里好像有些东西,在蠢蠢欲动着。
晚饭过后,他和她坐在院子里看星星。
加州的天很蓝,夜晚的星星很明亮。
他抬着头,看着那些星星,遥远的,触不可及的。
“我好像,从来都没有跟你说过,我的事!”
蓦地,女人柔软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像是一只无形的手,瞬间攫住了他的心,不轻不重的轻轻一捏。
他转过头,沉重的呼吸扑向她。
她的侧脸精致而美好,因为酒精,脸颊有些泛红,眼睛也比以往明亮的几分。
“我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多大。
自从我拥有记忆开始,我就在一个杀手基地组织里,和其他孩子一起,学习杀人的技巧。
在那里,没有朋友,平时睡在你身边的人,有可能就是最后向你开枪的人。”
小白安静的聆听着,视线却一直未从白婉清的脸上离开过。
“那你……”
“是不是很好奇,为什么这么多年,没有基地的人出现过?”
小白轻轻点了点头。
白婉清淡淡的笑了笑:
“因为我已经离开组织了,就在遇见你的那一年!”
说着,白婉清的神色蓦地变得有些苍凉。
“以前我都是帮着基地做事,但是到了二十岁那一年,我才知道,原来基地有一个规矩。
所有的孩子长到二十岁,可以拥有一个脱离组织的机会。”
“什么机会?”
一瞬间,看着这样的白婉清,小白的心不受控制的微微钝痛起来。
原来,他一直爱着的女人,还有着他完全不了解的童年和过去。
什么机会?
白婉清微微闭了闭眼睛,当年那些场景再次出现在眼前,不管多久,她都会感到窒息。
过了好半晌,她才抬起头,眸光幽冷,一字一顿:
“杀了你身边最好的伙伴!”
微风,轻轻的刮着,夜空中的繁星,依旧璀璨夺目着,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小白的心里却好像生出了一个巨大的窟窿。
那种空洞,几乎要将他整个人都吞噬。
因为下一秒,他听见她说:
“今天是你二十岁的生日,小白,我给你个机会离开我!”
稍稍停了停,她一字一顿,用他从未听过的语调和语气,说道:
“杀了我!”
杀了我,然后以后的生活,随便你选择继续过这种日子,还是换个地方,重新开始生活,都随你!
小白一双眼睛顿时撑得老大,几乎撑裂一般,一瞬不瞬的,直直的望着眼前的女人:
“所以——
这就是你当年,收养我的理由?”
有朝一日,让你自己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