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远跟随疙瘩从狮泉镇回到郭宇村,得知岳母一个人去了凤栖,这一惊非同小可,安远决定亲自去凤栖把岳母找回。
红军小战士安远的人生充满传奇,十二岁父母双亡,一九三五年跟随红军长征到达陕北,一直在中央警卫旅当警卫员,十九岁那年由于跟z首长的爱人李妍关系暧昧,差点被枪毙。也许是两个负责执行安远的八路军战士故意把安远放走,安远慌不择路,来到郭宇村,半路上遇见常焕生母女,糊里糊涂做了常焕生的男人。以后又巧遇曾经给红军带过路的疙瘩,给土匪头目疙瘩当了贴身警卫。
人的一生有许多条道路,有时,选择道路身不由己。安远不嫌弃他的丑媳妇,跟常焕生甜甜蜜蜜过了一生。解放时安远差点被镇压,是毕旅长受李妍委托,专程从长安赶回凤栖,从枪毙人的法场把安远救出。安远的一生育有两儿两女,终于等到了人民政府为他平反的那一天,晚年每月从民政局领取救济金。本世纪初安远逝世时曾经说过,他不后悔。
扯远了,言归正传。安远不认识凤栖岳母的家,安远的两个妻哥常桂生常建生还在给八路军赶脚的路上,安远只得来找疙瘩。
谁知疙瘩一点也不着急,还开玩笑道:“不怕,丢不了,那么老的老婆子又不是黄花闺女,谁要?让老人先散几天心,然后把老人接回。”
可是安远老不放心,安远自幼父母双亡,跟常焕生结为夫妻才真正地尝到了家的温馨,感觉中老岳母胜似亲生母亲,那种亲情无人能够体会。安远回到家里牵出疙瘩为他配置的一匹青马,打算独自一人去凤栖把岳母找回。
常焕生抱着女儿出来,说:“要去咱们俩个同去,你不认识我家在那里。”
安远把自己的亲生女儿抱过来亲亲,然后说:“不怕,我鼻子底下长嘴,首先询问常有理包子店,然后找地不平棺材铺。说不定咱娘找那个什么地不平去叙旧情。”常焕生打了安远一下,威吓道:“再胡说我撕烂你的嘴!”
小俩口正开玩笑时突然见一乘轿子停在门口,常焕生走到轿子面前,只见娘笑嘻嘻地从轿子上下来,顺着官路朝前看,地不平骑一头毛驴,远远地跟在后边。看见常焕生妈妈下了轿子,地不平调转驴头,打算走时被常焕生妈妈叫住:“嗨——老邓,你到哪里去?回来吧,我都不怕你害怕啥?这把年纪了还有几天活头?让焕生给咱擀面,吃完饭你看你的孙子,住几天再走。”
原来,地不平在自家门口碰见常有理老婆,吃惊不小,赶忙问道:“你怎么来的?”
常有理老婆故意把嗓门抬得老高,主要是说给屋子里地不平的老婆听:“坐汽车来的。你把你的破鞋丢在我家,害得我到你家来一趟。这几天我不走,就住在我家老宅院,有空过来坐坐。”
还没等地不平回过神来,常有理的老婆已经走出很远,地不平心想人家偷牛咱拔桩,浑身有嘴说不清。不管怎么样屋里不能内乱,先把老婆安顿下再说。
地不平回到家里,看见老婆子对他摔盆子摔碗,脸上的容色比猪肝还难看。地不平心里有鬼,对老婆陪着笑脸:“咋啦?谁欠你二升谷糠钱?”
老婆子给地不平生了两个儿子,在这个家里有权有势,说到底老婆子不怕地不平,地不平是个笑面虎,在家里一般不惹老婆子发火:“都快进棺材的人咧,你还那样不放心。”
谁知道老婆子却说:“我嫌你丢人!有本事跟刘子房一样,娶一个黄花闺女!”
凤栖县城太小,凤栖城掉地下一根针都能听见响声,地不平害怕丢人,劝老婆声小一点。谁知老婆越说越不像话:“撒泡尿看看,你邓金元提上墨斗子无法下线!(方言,形容人长得难看)你就配跟那常有理老婆在一起,你看那老婆子猪都不啃。情人眼里出貂蝉,你自从回到屋里跟丢了魂一样,我猜你可能有什么外遇,没想到给自己找了一头老猪!”
啪一声,邓金元把自家屋里一只腌菜坛子打烂,笑面虎发起威来比野猪还厉害:“捉贼捉赃捉奸捉双,你老婆子把我俩捉到炕上?秤上二两棉花纺纺(访访),我邓金元一辈子活得正直!别说常有理老婆,就是嫦娥下凡我邓金元都不看她一眼!凤栖城里有的是窑子店,想干那种事情非常方便!你能管得了,你能管得住?”
其实邓金元老婆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这证明自己的男人跟常有理老婆没有那种关系,女人就是那样,精心管理自己的菜地,不允许别人来掐一根葱叶,不允许别人来窥视自己的男人,那种自私不同寻常不近情理,这就是家庭,每一个家庭都非常封闭。
过两天邓金元老婆包了一些韭菜饺子,自己亲自来到常有理包子店,问米寡妇:“常有理老婆走了没有?”
大家都在一个县城住着,没有不认识的道理,米寡妇说常有理的老婆这两天给她帮忙,她不让走。
说话间米寡妇把邓金元老婆引到后院,常有理老婆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神气,双手叉腰,看样子像斗鸡。
邓金元老婆兀自笑了:“老嫂子,别怕,我不是跟你来斗架,我包了一些饺子,特意请你到家里坐坐。”
常有理老婆心想,我若不去,邓金元老婆的疑心越重,去就去,就不相信她家里支着煮人锅!
常有理老婆跟着邓金元老婆,气势汹汹来到邓家,邓金元一看吓了一跳,问常有理老婆:“你来干啥?”
常有理老婆脱鞋,上炕,盘腿坐到炕上,这才说:“你老婆叫我来的。”
邓金元老婆笑得坦然:“咱把老嫂子得罪下了,来请老嫂子吃饺子。”
常有理老婆吃完饺子跳下炕,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大妹子,活人要活得坦然。”
又过了一天常有理老婆包了几个包子,给邓金元老婆送去,正好邓金元也在家。常有理老婆当着邓金元老婆的面说:“老邓,我想回家,放心不下我的孙子,放心不下金童玉女那一对小夫妻,路太远,你能不能送我一下?不怕,老婆子我付给你工钱。”
邓金元看自己老婆一眼,有些为难。谁知道老婆子却说:“你去吧,正好我给咱的孙子做下两身棉衣,你带上,我也想去看看,就是家里离不开。”
就这样,邓金元雇了一乘轿子,自己则骑着毛驴,走八十里山路,把常有理老婆送到郭宇村。
邓金元听见常有理老婆喊他,犹豫了一下,用两只脚把毛驴肚子一夹,毛驴仰天嘶鸣,驴脾气上来了,就地转圈,不肯朝前走。安远上前一把抓住驴缰绳,说:“叔,你把我娘一路照顾,哪能不吃饭就走!”
邓金元只得回到院子,下了毛驴,看安远拉上驴就地打滚,然后把驴牵到槽头,给驴拌草料。这才回到屋子,脱鞋上炕,金童倒也懂事,给轿夫和邓金元泡茶。
吃完饭打发走轿夫,天已经漆黑,安远抱了一床被子,照样招呼邓金元睡在原来睡过的屋子。
邓金元累了一天,躺进被窝里点着一锅烟,一边抽一边想,明天过儿子那边看两个孙子。邓金元从凤栖走时还给孙子买了洋糖(当年把水果糖叫洋糖),还买了孙猴子翻跟头,还买了芝麻棍子……邓金元想孙子了,想得心里某乱!
突然,门开了,常有理老婆爬上炕,钻进邓金元的被窝,一双手乱摸,还振振有词:“别动!我摸着你比走时瘦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