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凤栖秋粮也长势喜人,糜谷沉甸甸,惹得鸟雀子叽叽喳喳,夸赞不尽。可是人们不太关心粮食的长势,从凤栖城内到每一个乡镇,大家关心的是大烟的成色和能卖个什么价钱。
凤栖全县没有种植大烟的农户极少,家家或多或少都种植一点大烟。当然,刘子房军长大张旗鼓地刷标语和亲自牵牛耕田禁烟的行动对烟农们也造成了一定的心理打击。不过那种打击雷声大雨点小,烟农们也不傻,认定那是一种宣传一种造势。凤栖县南笔架山下也枪毙过大烟贩子,凤栖的大烟不但没有减少,反而泛滥成灾。小小的县城已经没有什么秘密可言,刘子房军长设宴招待SX的消息不胫而走,很快传遍全县,烟农们吃了定心丸,期盼着凤栖的大烟贩子开秤收烟。
狮泉镇的庙会还没有结束,凤栖县的头面人物就开始浩浩荡荡地北进,因为大家得到准确消息,靳之林到达凤栖。
大家分作两路,一路是疙瘩和他的保镖,沿小路直接回郭宇村。一路是李明秋邢小蛮,沿官路返回凤栖。县长屈志田看大家都不辞而别,心里纳闷,还问姜秉公:“那些人为什么都走了?”
姜秉公苦笑:“哎呀你这个县太爷,官当得可怜,靳之林到凤栖了,那可是凤栖人的财神。”
屈志田还有点听不明白:“靳之林是干什么的?”
姜秉公不想再做回答,既然大家都瞒着县长,看样子这个年轻人无足轻重。不过屈县长的办事人员打听清楚了,代替姜秉公回答:“靳之林是咱们中国北方最大的来凤栖就是为了贩运大烟。”
屈志田抬头看天,天空一片瓦蓝,他摇摇头又点点头,不知道想表达什么观点,不远处戏台上悠扬的秦腔调子传来,这世道让一个堂堂的县长看不明白。屈志田对姜秉公说:“老哥,顺便打发一顿饭,吃完饭我们也要开拔,回凤栖扫街。”
却说靳之林给胡老二打电话,要求胡老二把他的仆人和家眷拉到凤栖,看样子靳之林不打算再回长安,准备在凤栖久居。这让刘子房为难,凤栖城内的房子紧缺。靳之林好像看到了这一点,告诉刘军长:“房子的事你们就不要安排,靳某计划住在老地方,卧龙岗山寨。”
刘军长松一口气。刘子房不愿跟这些大商贾交往太深,要不是胡司令安排,刘军长不可能招待靳之林一行。估计靳之林的家眷还有几天才能到达凤栖,刘子房只是命令手下人安排好靳之林的食宿,然后借口军务缠身,跟靳之林保持一定的距离。
可是当天晚上邢小蛮李明秋就返回凤栖,凤栖新开了一家餐馆叫做隆福楼,据说老板是长安人,长安人也看好凤栖的商机。隆福楼一开张就五味杂陈,吃喝嫖赌一应俱全,可是李明秋从暗中调查,隆福楼真正的掌柜是中央银行凤栖分行的行长,由于后台硬气,隆福楼把谁都没有瞧在眼里。
李明秋和邢小蛮在隆福楼设宴,邢小蛮是靳之林的老对头又是靳之林最早雇用的打手,岁月不可以复制,过去的事不用重提,大家能走到一起说明还有缘分。凤栖城的两层小木楼上亮起了西洋式的烛台,手摇唱机里播放着靡靡之音。大家在一起相聚,不像是生意人,好像是几个老学究。靳之林很少动筷子,面前放着清茶一杯,宴会的气氛连邢小蛮都感觉拘谨。不过靳之林说的几句话李明秋记下了,靳之林说:RB人极有可能放起身炮,今年的大烟生意要小心,一般没有现金不可以发货。靳之林还说:“靳某看卧龙岗山寨是一块清静去处,想去那里居住。”
宴席结束时李明秋起身结账,银台的服务女郎说:“我们老板嘱咐,客人第一次来就餐不收任何费用。”
李明秋六十多岁了,看样子还想复出,人一闲居就容易变老,李明秋还想跟自己搏斗,不为什么,为的就是要让周围的人瞧得起自己。宴席结束后李明秋对邢小蛮说:“这几年出外都是刘子房派车,看样子明天早晨要将连襟的小车借姐夫一用。”
邢小蛮说:“卧龙岗姐夫就不用去了,我去安排。”
李明秋叹息一声:“你去我不放心。”
第二天早晨李明秋还在睡觉,就听见汽车喇叭声响,李明秋穿衣起床,开了大门,看大门口停着刘子房的专车。凤栖全县只有这么一辆高级轿车,好像叫做什么宾利,这辆车还是胡老二赠送,军长能坐得上宾利车的不多。
可是李明秋看看车内,车内除过司机空无一人。司令告诉李明秋,刘军长听说亲家用车,特意派了宾利。
李明秋要司机回家稍等,他还没有洗脸还没有吃饭。大家都是熟人,司机也不客气。回到家满香也刚刚起来,李明秋要满香去买米寡妇一笼包子,然后对司机说:“将就吃些,郭宇村疙瘩肯定设宴。”
看样子刘子房执意要缓和俩亲家的关系,派宾利车送李明秋就是一种姿态,李明秋心想现阶段凤栖还是刘子房的天下,况且他自己还有用得着刘子房的时候,人家给个台阶自己也就得下来,关系弄僵了对谁都不好。
汽车一路颠簸,到达郭宇村一看,郭宇村好像在举行什么盛典,全村人喜气洋洋热气腾腾,据说要欢迎什么财神的到来。原来昨晚宴席结束后邢小蛮早已经按捺不住,给刘子房军长打一声招呼,连夜来到郭宇村,要疙瘩举行欢迎靳之林的仪式。疙瘩也不明就里,只得按照邢小蛮的要求执行。
这个邢小蛮,行为做事一点也不稳重,看来不具备当领导的素质,谁知道国防部那些高层怎么考虑。不过李明秋也不会过分指责,只是引导疙瘩主要把卧龙岗山寨打扫干净,靳之林一行打算在卧龙岗山寨居住。住宿倒在其次,关键是靳之林吃饭非常挑剔,不知道长安来不来专门的厨师,过去听说雇几个奶妈子专吃人奶,不知道这几年再吃不吃。
疙瘩跟靳之林打过交道,知道靳之林的脾性,那个人喜欢恬静,也不十分挑剔,有时还比较随和,反正尽最大的努力,保证客人吃好住好就行。
李明秋嘱咐大家不要着急,估计靳之林的家属和仆人来凤栖还得几天,收拾好了再让客人住进去不迟。同时,李明秋感觉到有必要拾刷(方言,相当于教训)邢小蛮几句。李明秋说得也是实话:“小蛮,都一棺材高的人咧,遇事动动脑子行不?靳之林是咱的客人也是咱的对手,招呼客人吃好住好正确,但是绝不可以阿谀奉承,咱做人还要有咱们自己的尊严,姐夫说的话你听懂了没有?”
吃完饭李明秋打发刘子房的汽车司机回城,司机不走,告诉李明秋:“刘军长说了,这辆汽车为李掌柜专用。”
那是一年中最好的季节,罂粟花送来阵阵飘香,山路两边已经成为花的海洋。过两天李明秋让司机开着汽车,专门带着他的小儿子和张凤来到卧龙岗山寨,那蜇驴蜂看起来随意了许多,跟李明秋在一起也感觉不来尴尬。
远远的山崖上那是什么?看起来好像菩萨。但是菩萨身下不是莲座,而是一捧捧麦穗簇拥,那菩萨好生熟悉,让李明秋的心里闪过一道惊悸一道阴影。看样子雕塑还没有完工,山崖上有两个人影在绳索的捆绑下来回移动。
李明秋想起来三年前,也是深秋,在杨九娃的丧葬仪式上,李明秋跟郭麻子一起,手端一只木盘,木盘内放一把尖刀,两个杀人不眨眼的强盗逼迫疙瘩对杨九娃的老婆香玉下了毒手……
张凤看似无意告诉李明秋:香玉的闺名就叫麦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