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几个月没有下雨,路上的积尘已经很厚,一长溜汽车驶过,扬起几里路长的黄土。
失踪了半个月的胡老二突然在凤栖城里出现。
车队没有进城,停在东城门外,胡老二的宾利车罩着一层厚厚的黄尘,犹如披上一身黄色的铠甲,身后十几辆越野车也失去了往日的丰采,好似甲壳虫那样停在路旁。胡老二下了车,安顿好司机和押车的士兵在东城门外的驿站吃饭,然后胡老二自己带着几个保镖从东城门进入凤栖县城。
好像胡老二从长安出发时胡宗南司令给刘军长打过电话,因此上大家早有准备,刘军长没有出头露面,李明秋站在叫驴子酒馆门前亲自恭候胡老二的到来。堂倌端来洗脸水,并且拿来拂尘。几个保镖首先侍候胡老二换了一身干净衣服,然后用拂尘相互间拍打着身上的积尘。洗完脸后大家开始吃饭,刘子房军长这才不失时机地出现。
胡老二首先诅咒了一通“挨槌子”天气,他们从青海走时天就没有下雨。刘军长和李明秋这才知道胡老二去了一趟青海,怪不得这么长时间没有出现。胡老二紧接着揭开了谜底:“汽车上拉着四万斤大烟!这些大烟来自青海。”
当年一斤大烟最少值一百银元,这四万斤大烟是个什么价值不言而喻。刘军长看看李明秋,李明秋把脖子迈向一边。看起来胡老二的保镖已经饿急,只顾埋头吃饭。而胡老二却显得矜持,一边吃饭一边让随从取出胡宗南司令的手谕。
刘子房军长把那手谕展开只瞟了一眼,顺手装进衣服口袋。李明秋心里明白,四万斤大烟绝对不是一个小的数目,当年一辆越野车也只能拉四千斤货物,路上还常抛锚,四万斤大烟从青海到凤栖确实是一项艰巨的运输工程,假如没有巨大的商业利益诱惑,胡老二绝对不会亲自去冒险。
即使把四万斤大烟运过黄河也绝非易事,那一只木船一次最多能运输几百斤,一来回最少得一个时辰,几天几夜连续不断地运输,谁敢保证八路军就不干预?
江湖上混久了,胡老二岂能看不出对方的脸色?胡老二跟李明秋共事几年,这个人平时看起来大大咧咧,关键时刻很难对付。这一次黄河上运输大烟,李明秋不敲你一竹杠才怪!不过胡老二已经做好了准备,大家都赚靳之林的钱,就看靳之林怎么表态。胡老二也给自己留了一手,他首先必须把后门关紧,不能让刘子房李明秋敲他的竹杠。胡老二看似无意,实际上是说给刘子房听:“胡司令这一次一点也不手软,竟然要胡某八十万银元的保护费。”
刘军长听懂了,刘子房本来就不打算靠大烟赚钱,胡宗南是刘军长的顶头上司,刘子房从一开始都是被迫为胡宗南办事,你给我分成我不能不要,你不给我分成我也不闻不问,这么多的大烟如果没有军队支持肯定不可能从青海运到凤栖,至于胡宗南从中间分了多少利润不得而知,刘子房不是傻瓜,刘子房不会去问,胡宗南的手谕只有一句话:“这是一次战斗任务!”言下之意必须圆满完成,不能有任何疏忽。
李明秋却不相同,李明秋是个商人,李明秋不能不关心商业利益。李明秋不管胡宗南分了多少成,黄河上运输大烟是个技术性很强的活路,军人们不识水性,必须组织一帮子身强力壮的水手,给的少了李明秋当然不干。不过李明秋这阵子不说,这阵子说了无用,李明秋先看胡老二怎样表演,李明秋也知道靳之林是冤大头,其实谁都不冤,肯定毒品的利润惊天,不然的话军队绝对不会勾结黑道老大们去贩运大烟!李明秋只想挣够属于他自己的那一部分,李明秋还要对得起跟上他鞍前马后卖命的弟兄。
吃完饭胡老二已经累坏,李明秋安顿了一处僻静的地方让胡老二休息。其他人则全部安顿在骡马大店里睡觉,一切都安排好后李明秋回到家里,发觉刘子房亲家竟然在客厅里等他。
刘子房拿出胡宗南司令给他的手谕让李明秋看,李明秋伸手挡了回去:“亲家,我看不看都一样,你先说说你的想法。”
刘子房知道每次遇到这种关键时刻,李明秋早已经胸有成竹,不过李明秋在处理这种棘手问题的过程中的确滴水不漏。可是这一次非同小可,胡司令要刘子房把运输大烟当作“战斗任务”来完成。其中的利害关系不言自明,刘子房说:“亲家,我跟你不同,我必须执行命令,胡司令说,这是一次战斗任务。”
李明秋的回答非常含糊:“亲家,相信我,绝对不会给你为难,也不会让胡司令过不去。我主要想榨靳之林一笔油水,这些人伸出一根手指头比咱的腰粗。”李明秋说完以后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亲家,自古到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咱们睡吧,船到桥头自然直。”
想不到第二天一大早,靳之林就带着他的人马来到凤栖城。那是胡宗南给靳之林发了电报,看样子这伙人早都有联络。大家还是在叫驴子酒馆聚会,靳之林路过瓦沟镇时竟然把疙瘩一起捎上,因为运输大烟要靠疙瘩组织。黑道上混久了,靳之林不可能不懂黑道上的规矩。
这样的聚会刘子房本不想参加,岂料靳之林说他亲自去请,停一会儿刘子房从后门进来了,奇怪的是竟然换了一身便衣。刘子房来凤栖六年,第一次穿上便衣出现在这种场合,让大家感觉惊奇。
前边的大门关上,靳之林面前放一杯清茶,他说话直截了当:“今天咱们走到一起,全是为了一个字眼,钱。我跟胡老二怎么结算是我们之间的事,咱们就面对面地明砍,这批货物运过黄河那边,需要多少运费?还有,刘军长你也开个口,我们从你的地盘经过,自然给你带来不少麻烦,需要多少安保费?”
刘军长、李明秋、疙瘩面面相觑,连胡老二也弄了个措手不及。靳之林不愧是商场行家里手,行为做事滴水不漏,大家没有算账,确实无法开口,李明秋说:“靳老兄,让我们商量一下,给你一个明确的答复。”
靳之林用茶水漱了一下口,又把茶水从口内吐出:“你们不好开口我来开口。四万斤大烟,十万元运费,十万元安保费。靳某已经给的不少,希望不要争执。如果大家认为可以,以后就按照这个标准执行。不过必须保证商品安全不短缺,如果发生短缺现象,照价赔偿。”
靳之林说完后站起身,向大家告辞:“对不起,靳某受不了这饭馆的膻腥味,先行一步。”
刘子房军长也随即站起身,陪着靳之林从后门出屋。
那曹武直也算个老江湖,他看靳之林和刘子房出去了,开玩笑说道:“猫走了老鼠翻身,咱们喝,一醉方休。”
由于事先组织严密,黄河岸边运输大烟基本上顺利。八路军游击队曾经计划搞一次伏击,苦于找不到机会。当然不清楚胡老二跟靳之林怎么结算,但是靳之林没有失信,如约把二十万元现金打到国民党中央银行凤栖支行的账上。
靳之林对胡老二非常满意,运输大烟结束后靳之林对胡老二说:“贤弟,老兄还有一事相求,凤栖出土了两尊铜鼎,靳某想出高价收购。那两尊铜鼎现在师姐那里,靳某不想跟师姐起冲突。这件事只有贤弟能够帮忙,希望贤弟从中斡旋。”
胡老二怪模怪样地看着靳之林,感觉中这山西老儿原来就瞧不起自己,这阵子胡老二也卖起了关子:“凤栖能出土什么破玩意?胡某回长安后专门询问了文物鉴定师,说那极有可能是两件香炉,真正的铜鼎出土在宝鸡。既然靳兄把胡某当人看,胡某就送靳兄两尊铜鼎,胡某说好了,这是赠送,不要一文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