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几个月前杨九娃和郭麻子就知道了李明秋要为自己的二儿子李怀信补办婚礼,这几个月三个人的状况发生了很大变化,首先是郭麻子的队伍被刘军长解散,郭麻子成为名副其实的光杆司令;唇亡齿寒,杨九娃也每况愈下,山寨上的弟兄们人心各异,管家曾彪席卷大量财富偷跑,杨九娃心灰意冷,打算隐退。
正在山穷水尽之时,天上掉馅饼,一辆军车开进山寨,给杨九娃送来了大量的武器和银元,杨九娃重新从疙瘩手里接过权杖,又坐上了山寨的头把交椅。
郭麻子冷眼旁观,感觉中这一车银元有些蹊跷,即使把李明秋家里存放的大烟全部卖光也卖不下这么多的银元!福兮祸兮?问题怕不是那么简单。
眼看着二月十八李明秋儿子的婚期将至,杨九娃早早地做开了准备,打算抬着整猪整羊前去恭贺,还准备了一份不薄的贺礼。郭麻子劝开了杨九娃:“杨兄,我看,李明秋为小儿子结婚咱俩就不要去凑热闹了,派疙瘩把贺礼送上就行”。
杨九娃是个遇事沉不住气的主儿,一见郭麻子那副萎靡不振的样子,由不得来气:“你看你那逑势相,李明秋那点对咱俩不好?说起来你跟李兄还是亲家,这么大的事儿咱俩不去恭贺,让李兄的脸往哪里搁”?
郭麻子不紧不慢,说出了一番道理:“想想看,为了这些大烟,死了多少人?刘军长一向办事稳妥,绝对不可能冒险用军车去贩运大烟!官场内部的明争暗斗怵目惊心,总感觉这里边暗藏杀机。杨兄呀,遇事多长一个心眼,不要脑袋掉了还不知道是怎么掉的。我看呀,咱俩还是暂时不要出头露面为妙,躲在山寨静观其变。相信李兄为小儿子办完婚事就会上山,到那时谜底就会揭开”。
杨九娃思忖:这郭兄说得不是没有道理。可是杨九娃天性喜欢热闹,他感觉问题没有郭麻子说得那么严重,刘军长绝不可能在李明秋大喜的日子对杨九娃下手。杨九娃显得不屑一顾:“郭兄呀,我看你越来越胆小了,越来越贪生怕死了,罢罢罢,你不去我去”!
郭麻子哀叹:“杨兄,我心已灰,不愿在人多的地方抛头露面,凤栖城乃伤心之地,不是不想陪杨兄,实在提不起这个精神”。
杨九娃突然怜悯起郭麻子这个老兄,是呀,谁都有倒霉的时候。前些日子他杨九娃还不是一样,产生了隐退的想法?李明秋那里贵宾满座,肯定不缺杨九娃一个,况且那刘军长自从升任了军长以后,明显对他们这几个人疏远,杨九娃如今大势已去,为了老婆孩子杨九娃也不想再去冒险。杨九娃嘿嘿一笑,显得怪模怪样:“郭兄,要么咱俩打点一些银两,云游四海,咋样”?
岂料郭麻子却说:“如此甚好,郭某愿意奉陪到底”。
杨九娃讪笑:“那老婆孩子咋办?是不是连老婆孩子一起带上”?
郭麻子非常认真:“要么杨兄打发郭某一些银两,郭某从此云游四海”。
杨九娃站起来,一只脚踩在凳子上,满脸痞气:“郭兄你想独自一人开溜?没有那么容易!谁陪杨某喝酒?谁替杨某解闷?杨某想开了,咱俩哪里都不去!过几日请一尊神仙上山,就在这山寨拜神参禅”。
却说疙瘩遵照大哥杨九娃的意愿,抬着整猪整羊,跟楞木一起,带领三四个弟兄,一路浩浩荡荡,直奔凤栖城而来。下了驴尾巴梁,大家在仙姑庵前的柏树林里稍事休息,意外跟蜇驴蜂和谷俊山相遇。那谷俊山带领几个游兵散勇,也抬着整猪整羊,其规模和场面跟疙瘩一较高下。相互间都认识,免不了打招呼,看样子谷俊山叫花子拾元宝,也混得人模狗样。可那蜇驴蜂不可小觑,浑身珠光宝气,坐一乘四人大轿,转瞬间成为凤栖县的显赫人物。疙瘩见了蜇驴蜂尊一声“嫂子”,问道:“嫂子,你也去凤栖县城为李明秋恭喜”?
蜇驴蜂瞥疙瘩一眼,有点不屑:“你去得我就去不得”!?
“那里”。疙瘩赶忙解释,“嫂子如今是凤栖县的红人,李明秋自然不敢怠慢”。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蜇驴蜂听疙瘩话里有话,心里老大不快,可是她又不能发作,那一次邢小蛮大闹郭宇村,多亏了疙瘩,蜇驴蜂才化险为夷。蜇驴蜂不是那种爱计较小事的女人,她还是给疙瘩留了面子,回过头对谷俊山说:“天不早了,我们走吧”。
眼看着谷俊山跟蜇驴蜂出了柏树林子,楞木说:“大哥跟李明秋属于金兰之交,按照凤栖习俗,咱们应当在舅家之后进贺礼,去得迟了害怕人家等得心急”。
疙瘩仍然坐着不动,看那柏树林里的仙姑庵仍然香火依旧,心里头涌上来一种岁月如梭的感慨,思绪中走出了何仙姑,那个女人一生中痴心不改,对杨九娃倾注了全部感情,到头来落下了什么?还不是幻化成一撮黄土?整日里争高论低为甚?谁能把这尘世间的浮华看透?
楞木等不到疙瘩回话,大声问道:“二哥,你在想什么”?
疙瘩从沉思中惊醒,兜头给楞木浇了一瓢凉水:“那李明秋一辈子广交四方朋友,不知道有多少金兰之交,别抢着去烧头炉香(应该解释为,进头份礼),咱们的角色无足轻重”。
楞木跟李明秋在一起赶脚,知道李明秋绝不是那种势利小人,对疙瘩刻意贬低李明秋有点不以为然,说:“二哥把人看扁了”。
疙瘩站起来,招呼大家上路。进入凤栖城看当街摆着四五张桌子,前来进礼的客人排成了长队,宾先生走过来问疙瘩:“你们是给谁家贺喜”?
楞木跟疙瘩对望,才知道凤栖城结婚的不止李明秋一家,看样子那一家在凤栖城也有势力,不然的话不敢跟李明秋分庭抗礼。不过他们只准备了一份贺礼,楞木尴尬地问道:“除过李明秋大哥家,凤栖城还有谁结婚”?
宾先生感觉诧异,问道:“敢问客人从哪里来”?
疙瘩向前施礼:“我家大哥杨九娃,跟李明秋大哥乃金兰之交”。
宾先生将疙瘩带到一张桌子前,说:“客人稍等,就在这张桌子前进礼”。
进礼完毕就开席,李明秋和叔叔李守义(铁算盘)的院子里搭了两幢席棚,席棚里客人满座,安排不下的客人就安置在邻居家的屋子里,凤栖街凡是屋子比较宽余的人家都安置了客人,客人完全由司仪和宾先生安排,跟主人无关。这个社会就这么现实,客人的身份决定了客人的席位,舅家座首席,这是一条铁定的规则,谁也不能改变。不知道什么原因,司仪竟然将蜇驴蜂安排在二席,刘军长和他的下属安排在三席,前来恭贺的客人不明就里,看二席上座坐着一位气度不凡的女人,还以为是李明秋家一位重要的亲戚。
首先是李明秋携夫人满香给客人敬酒,屈志琪今日大婚,首席上座坐着满香的二弟志安。敬酒至二席时李明秋突然傻眼,二席首座竟然坐着蜇驴蜂!看得出李明秋非常尴尬,这个胆大的女人竟然敢来李明秋家里参加婚宴!而且显得心安理得,纹丝不乱,满香可能看出了蹊跷,敬酒时看那女人的眼神有点怪异,可是蜇驴蜂接过满香的敬酒一饮而尽,并且说声:“恭喜夫人”。
李明秋正在给客人敬酒,不可能去询问司仪,也许蜇驴蜂是代表胡老二,胡老二虽然没有来参加李明秋二公子的婚宴,但是送来一份不薄的贺礼。但愿今天平安无事,李明秋的面子要紧。
接着下来由李怀信携新婚妻子屈秀琴给客人敬酒,李怀信给舅舅敬完酒后,故意绕过二席,来到三席给刘军长敬酒。
满座哗然,客人们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窃窃私议:“这个女人究竟是谁?为什么新郎新娘不给这个女人敬酒”?
不过宴席还是照常进行,这一幕谷俊山没有看到,他没有资格进入席棚,几个游兵散勇和疙瘩带来的弟兄被安置在另外一家院子内,大家不会有什么怨言,只要有肉有酒就行。
过几日李怀信和新婚的妻子屈秀琴要回长安,满香为二人收拾行李,装着无意问秀琴:“那天二席首座上坐着的那个女人是谁”?
秀琴脸红了,她不打算隐瞒婆婆,有点吞吞吐吐地告诉满香:“那个女人跟爹相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