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骑马跑了一段路,看后边并没有追兵赶来,逐渐慢了下来。郭麻子跟邢小蛮在三岔路口踯躅,不知道该去哪里。邢小蛮闯下了弥天大祸,这阵子有点不知所以,重回凤栖是一条险路,刘军长不可能对这么重大的案情坐视不管,可是邢小蛮是一个情种,为了女人多少次出生入死,好容易有了一个温馨的小家,邢小蛮对屈满盈一往情深,邢小蛮情陷凤栖镇,他不可能不回凤栖。
郭麻子也是一样,这阵子正担心雀儿的安危,那团副的亲信们是一帮子虎狼之师,极有可能寻机报复,雀儿尽管有许多毛病,可是年轻女人嫁一个老头本身就是一种牺牲。郭麻子告诉邢小蛮,他打算重回瓦沟镇,把雀儿接走。
邢小蛮看老领导半天,男人就是这样,有时候显得侠骨柔肠。他没有任何调侃郭麻子的意思,只是说,瓦沟镇是一个火药桶,郭团长可能有去无回,要去咱俩同去。
于是两人骑马重回瓦沟镇,瓦沟镇一片死寂,大街上空无一人,也看不见团副的士兵。那些士兵们惊魂未定,这阵子正龟缩在团部的院内,看样子高手里边有高手,大家还没有弄清是怎么回事,屋子内已经躺下了十几具尸体,那帮子虎狼之师乐极生悲,他们那里都不敢去,静等着上级来人处理。
郭麻子跟邢小蛮在老岳丈来喜家的门前下马,听见屋子里一家人正在哭啼,郭麻子掀开草帘进入屋子,来喜一见郭麻子就给郭麻子跪下磕头,口里不住地念叨着:“郭团长,雀儿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我只盼你把雀儿带走,我烧高香保佑你俩平安”。
郭麻子伸手将老岳丈扶起,看雀儿躺在炕上奄奄一息,他不可能甩下雀儿不管,男人家必须有担当和责任,可是这阵子也无法把雀儿接走,郭麻子本身还没有想好他将去哪里栖身。
邢小蛮在院子内已经等不及了,大声催促郭麻子:“这里很危险,我们快走”!
郭麻子匆匆撂下一句话:“你们暂时找个地方躲避一下,少则三无日、多则十天半月,我一定来瓦沟镇接你们”。
两人出了茅屋又重新来到三岔路口,突见一彪人马挡住去路。原来是驻守撇撇沟的钱团长接到刘军长的电话,起兵前来瓦沟镇打探究竟。郭麻子跟钱团长是老相识,东渡黄河时钱团长率部拼死相救。郭麻子见到钱团长不可能就此逃跑,他必须把事件的来龙去脉讲述清楚。
钱团长静静地听完郭麻子的表述,对二人的遭遇深表同情。他建议两人先去杨九娃的山寨躲躲,这阵子重回凤栖凶多吉少。
邢小蛮感觉诧异,这个钱团长也有些奇怪,不来捉拿凶手,反而建议凶手逃走。他骑在马上面对钱团长抱拳:“好汉留名,以后有机会定当报答”。
钱团长大笑,:“你不认识我,我可知道你叫做邢小蛮。你们快走吧,不要耽搁,凤栖的大兵即刻就到,我会在刘军长面前替你俩求情”
这里刚把参谋长带领的十几个老兵安顿好,那边郭麻子和邢小蛮就牵着马儿站在杨九娃寝室门前大声喊叫:“杨兄,郭某人走投无路,前来投奔大哥”!
杨九娃不敢怠慢,即刻出门迎接,只见郭麻子跟邢小蛮风尘仆仆,站在院子里面对杨九娃抱拳:“杨兄,有什么吃喝没有?先赏一点饭食,这肚子饿得跟猫抓似地”。
看见两人的落魄相,杨九娃大惊,问道:“你二人这是怎么了?怎么落到这般地步”?
邢小蛮自嘲道:“神仙遭难了,还望杨大哥不计前谦,将我二人收留”。
杨九娃慨然:“哪里,咱们之间并没有过节,哪里有什么前谦!只是杨某大惑不解,该不是刘军长对你俩使了什么手段”?
郭麻子一声长叹:“一言难尽。先把饭端上来,咱们边吃边谈”。
郭麻子的十几个老兵听说郭麻子也来投奔杨九娃,纷纷前来探视老领导,聚义堂里大家齐聚一堂,听郭麻子叙述血洗瓦沟镇的过程,老兵们听完以后感觉解气,大家跟随郭麻子几十年,深知郭麻子的为人,大家建议郭麻子既然来了就不要再下山,跟杨九娃一起占山为王,带领大家打家劫舍,人活到这种份上哪管什么死活,先快活几天再说。
可是杨九娃却多了一层顾虑,他悄悄地把管家曾彪叫来,问道:“山上的粮食再能支撑几天”?
曾彪回答:“小米还剩不少,麦面已经剩下不多了,库里硬货(银元、纸币)已经用完,单剩下一些细软(黄金),那些细软虽然值钱,但是拿到市场上不顶银钱管用”。
杨九娃一想也是,他跟疙瘩商议,要不然让疙瘩回一趟郭宇村,听说骡驹子最近往长安贩运大烟,看能不能把储藏在李明秋家里的烟土销售一些。
疙瘩说:“算了吧大哥,那骡驹子跟咱们根本不是一条板凳上的客,这阵子你去求他,反倒显得咱们这些人低三下四,咱们平日里挣下一些银两全都给弟兄们平分了,山寨里留下不多。这阵子我想弟兄们都有一些银两,动员他们拿出来一些,解决眼下急需”。
杨九娃思忖良久,他驴死了架子不到,不愿意去向下属张口。想来想去只有一个办法,就是把那些细软抵押出去一些,换些粮食回来,先让弟兄们吃饱喝足再说。
疙瘩理解杨大哥的难处,当下收拾行囊,独自一人下山。他首先回到自己家里,跟娘商议,平日里山寨上所分的银钱疙瘩全部交与娘保管,想来娘也是一个深明大义之人,让娘把那些银钱拿出来一些,籴一些粮食回山寨,山寨上的人员突然增加了一倍多,必须为杨大哥争口气,不能让郭麻子和邢小蛮看出破绽。
娘看疙瘩回来要钱,知道疙瘩遇到了什么难堪,她想了好久,终于说:“娃呀,娘不是那种守财奴,可是现今你有六个儿女,两个老婆,咱这一大家子人要吃要喝,出一天太阳半斗小米不够孩子们吃喝,你既然开口了,娘给你一些钱,下次就不要再开口了”。
疙瘩拿着娘给的银两,去找二狼借骡马,二狼和疙瘩虽无深交,却也相互间知根知底,这些日子郭宇村来了一些老兵,二狼跟那些老兵闹了一些冲突,虽然在王世勇的调解下那场冲突已经平息,可是二狼心里仍然感觉不怎么踏实,看见疙瘩来了,二狼突然感觉有了靠山,二狼热情地招待疙瘩坐下,吩咐老婆林秋妹为疙瘩烧水泡茶,疙瘩摆手说:“这阵子顾不上喝茶,山寨里来了郭麻子的一些老兵,想借你几匹骡马,去瓦沟镇籴些粮食”。
正好豹子刚从瓦沟镇回来,告诉疙瘩瓦沟镇来了许多军队,街面上已经被军队封锁,听说军队内部发生了火拼,一个叫做邢小蛮的杆子打死了十几个士兵。
这些消息疙瘩知道,可是郭宇村离瓦沟镇最近,如果翻山越岭去狮泉镇籴米,来回要走两天时间,山寨上的弟兄们可能等不及。这阵子疙瘩也顾不上脸面,直接告诉二狼哥俩,山寨上已经断炊,如果籴不来粮食,三十多个人就要饿肚子。
二狼正想跟山寨上的弟兄们套近乎,忙说他家里还积存一些粮食,可以帮助山寨解决一时急需。疙瘩也不道谢,三条汉子把粮食装进口袋里,抬上马背,疙瘩给钱,二狼不收,说谁都有困难的时候。疙瘩邀二狼和豹子一同去山寨走走,弟兄俩爽快地答应。从郭宇村到山寨不远,三条汉子抬脚就到。
杨九娃见二狼和豹子上山,眼前一亮,仿佛是谁注入了强心剂,感觉中精神陡增,这多年以来杨九娃对漏斗子的几个儿子一直心怀敬意,曾经多次邀请四兄弟上山入伙,可是狼家弟兄有他们挣钱的门路,不愿意走旁门邪道。大家跟杨九娃相处融洽,相互间车走车路、马走马路,见面时互相打个招呼,从来没有发生过任何冲突。
杨九娃喜欢热闹、喜欢排场,地窖里还有尘封多年的老酒,杨九娃吩咐抬几坛子出来,可惜这几年山上驻守部队多了,已经狩不到什么猎物,剩下的野味已经不多。杨九娃想了许久,亲手将一匹老马射杀。
郭麻子跟杨九娃交往几十年,深知这位老兄的脾气秉性,他拍拍杨九娃的肩膀,感慨道:“山不转路转,想不到我郭某竟然落到如此下场”
杨九娃回头,看郭麻子已是满头华发,惺惺相惜,不知道怎么搞的竟然说:“咱们俩人如同一条绳子上绑的蚂蚱,再也蹦跶不了几天。今日有酒今日醉,管他妈嫁谁”!
这里刚准备开宴,突见李明秋身穿长袍马褂,骑一匹骡子,悠哉悠哉而来。郭麻子甚感诧异,问道:“李兄,你来凑什么热闹”?
李明秋反问道:“这里是杨九娃的地盘,郭兄来得,李某就来不得”?
邢小蛮这半天一言不发,他做过的事从来不知道后悔。可是这阵子他当真后悔了,他不该那样莽撞,为了一个女人而射杀了十几条生命,看见李明秋上山来邢小蛮突然心里一动,冒然问道:“李兄,你是不是受刘军长之命,上山当说客”?
李明秋回答道:“还正让邢小蛮老弟猜到了,李某受刘军长亲家之命,前来劝说两位好汉回到凤栖,他以人格担保,不会将二人处置。不过李某是上山来混饭的,按照我的想法,二位这阵子不宜下山,但是山上也不是久留之地,听说被邢老弟射杀的团副是毛人凤的部下,跟胡宗南对火不吹,相互间已经把官司打到蒋委员长那里,究竟这件事情如何结局,谁也无法预料。不过我看,刘军长力保二人出于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