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鲜女人做好饭,等了一个晚上,仍然不见丈夫回来,看那太阳已经挂上树梢,她嘱咐两个孩子好好看家,独自一人来到四合院外,敲响了漆彩剥落的大门。开门的是年贵元,小伙子猜测这个女人可能就是金宝川的老婆,不敢怠慢,把女人领进屋,看六七个男人聚在一起不知道商量着什么,其中就有自己的丈夫。女人知道丈夫跟这些人是一伙,心里头涌上来一种复杂的感觉,她不可能阻止丈夫的行为,只能从心里替丈夫担心。
金宝川只是抬头看了自己老婆一眼,然后说:“你先回去,我今天可能回不来了”。
老婆说:“我给你烙了葱油煎饼”。
金宝川看了大伙儿一眼,说出的话尽量婉转:“我晚上回来”。
女人转过身悻悻地走了,王世勇亲自把战友的老婆送到门口,很抱歉地对女人说:“对不起,形势越来越复杂,我们需要开会商量对策”。
女人转过身,不让丈夫的战友看见她眼眶里的泪珠。转瞬间到了盛夏,山村里到处郁郁葱葱,几个女人抱着孩子站在村道上,挡住了朝鲜女人的去路:“我们听说你的丈夫金宝川昨晚回来了,可否属实”?
看着女人们焦虑而满怀期待的眼神,朝鲜女人不忍心欺骗这些女人,她默默地点头,说:“回来过,又匆匆地走了”。
女人们的嗅觉特灵,有人问道:“是不是跟四合院的八路在一起”?
朝鲜女人语塞,这是属于丈夫的机密,她吱唔了半天,终于说:“我去过那里,没有看见我的丈夫”。
聪明的女人知道朝鲜女人是在说谎,她们抱着孩子围在四合院外边,可怜的女人们只有一个心愿,就是想知道她们的丈夫确切的消息。
金宝川原来计划开完会后就马不停蹄地赶往长安,根据可靠情报,长安的据点也遭到了破坏,他不想在村里头公开露面,避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现在看来自己的行踪已经被乡亲们发现。金宝川跟王世勇交换了一下意见,感觉到他们要把郭宇村做为转运军用物资的据点,必须团结、依靠郭宇村的人民群众。王世勇让年贵元把大门打开,把村子里的乡亲们全部请进院子,然后由金宝川跟村里的女人们见面,金宝川的说话照旧简单:“去年冬天,转马沟煤矿工人在八路军的领导下,举行了暴动,但是暴动失败了,一部分人从那次暴动中逃出,一部分人还在煤矿上替鬼子们挖煤,我知道他们都还活着。只有打败日本鬼子,郭宇村的男人们才有可能回来”。
女人们窃窃私议,院子里乱了一阵子,这时,有人高声问话:“我们也想参加八路,你们要不要”?
带头问话的是棒槌,水上漂随声附和:“你们要张东梅参加八路,为什么不要我们”?
王世勇始料不及,在蒋管区活动,一举一动都受****监视,小范围活动一般引不起****的重视,动静闹大了自然会引起****的注意。王世勇给大家解释:“大家先回去吧,等我们研究好了答复你们”。
金宝川回到郭宇村,不可能不见他的姐姐和外甥女。天黑时分金宝川来到姐姐家里,张大山老婆看见弟弟平安回家,悲喜交加,她搂着弟弟失声痛哭,金宝川替姐姐擦干眼泪,说出的话掷地有声:“姐夫张大山的血不会白流”!
上午小分队开会时张东梅没有参加,这阵子她默默地站在舅舅身旁,听舅舅跟妈妈说话,舅舅说到老爸张大山时张东梅的嘴角流出一丝鲜血,原来她把自己的舌头咬破。金宝川看见张东梅端庄的脸上显出严峻和悲壮,嘴角有鲜血流出,他说:“东梅,把悲痛哭出来,憋在心里难受”。
张东梅吐出一口鲜血,斩钉截铁地说:“舅舅,我跟你走”!
金宝川委婉地说:“我们都参加了八路,我们的一切行动都要服从组织决定”。
东梅妈妈替东梅说话:“宝川,你就把东梅带上吧,这一年多来东梅一直闹腾着要上前线打日本,已经从家里出走了几回”。
金宝川解释:“打日本必须依靠大家的齐心协力,个人的力量终究有限,不能仅凭一时的义气”。
正说话时秀儿进来了,自从昨晚回家到现在,夫妻俩在一起呆了没有几个时辰,亲人们见面,总有千言万语,可是东梅妈妈还是通情达理:“宝川,你先回家去吧,我估计你一时半会走不了,你们夫妻俩一年多没有见面了,在一起好好拉呱啦呱”。
可是张东梅把舅舅拦住,不让舅舅走:“舅舅,我名义上参加了八路,可是他们有啥活动从来不通知我参加,王队长只是说,我们会给你分配适合你干的工作,我不知道什么工作适合我。你带我走吧,我服从舅舅的指挥”。
金宝川拍拍外甥女的肩膀:“我会考虑你的要求,过两天南下长安,我会考虑把你带走,但是你必须做好公爹公婆的工作,必须征得他们的同意。回家后替我捎个话,就说大狼跟我一样,也参加了八路,三狼还在煤矿上挖煤,矿山上有八路军的地下组织,我们随时会通过地下组织了解三狼的消息”。
张东梅点头:“我知道三狼不是孬种,如果有机会替我给三狼捎个话,就说张东梅不会给三狼丢人”!
山村的夏夜静谧而迷人,蛐蛐儿恬叫,地上撒落漫天的星,远处传来黄河的吼声。两家住得不远,金宝川跟着媳妇刚走到自家门口,看见八路军战士葛有信和年贵元两人急匆匆而来,金宝川知道有情况,打发妻子先回去。秀儿无可奈何地看了丈夫一眼,悄声说:“你就不能吃了饭再走”?
金宝川没有过多解释,只是说:“把门留着,我一会儿回来”。说完三个人一起消失在夜色之中。
原来,葛有信的哥哥葛有亮是八路军安插在凤栖城的底线,葛有亮中午得到消息,稽查队已经从凤栖出发,突击检查郭宇村匿藏的大烟,也有可能以检查大烟为名。对八路军小分队发动突然袭击……情况危急,来不得丝毫犹豫,葛有亮在东城门外的骡马大店里租了一匹快马,不顾个人安危,亲自来郭宇村报信。
王世勇接到情报后当机立断,决定立刻从郭宇村转移。金宝川他们三个人跟小分队汇合时,小分队已经转移到村外的树林里。战争年代斗争形势瞬息万变,国共合作刚过了一年多,国民党就开始变脸,对陕甘宁边区实行封锁。王世勇他们这支小分队虽然在凤栖并不起眼,但是为了保证地下运输通道的畅通,必须避免跟****发生正面冲突。
八路军小分队刚从郭宇村撤离,长安方面派来的稽查队就将郭宇村包围,看样子稽查队是有备而来,夜色中稽查队迅速合拢,包围的目标锁定在四合院。
可是稽查队扑了个空,四合院内已经空无一人。稽查队长看见灶膛内还残留着没有燃尽的柴薪,立马断定小分队没有走远,说不定就潜伏在村子周围的树林里,看样子有人提前走漏了消息。正在一筹莫展之际看见两个壮汉大大咧咧走进院子,稽查队长也不是平庸之辈,看出两人有些来头。不等稽查队长张口问话,两人便自我介绍,一个叫疙瘩、一个便是楞木。两人对稽查队长抱拳,说他们受大哥杨九娃之命,专门前来招待****,****初来乍到,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出。
负责带路的向导是郭麻子部下的一位排长,排长认识疙瘩和楞木,两个土匪头目就住在郭宇村,他们不可能不知道八路军小分队的行踪。可是排长也是几十年的老兵油子,深知八路军小分队跟杨九娃、郭麻子之间的关系,看样子疙瘩和楞木在使缓兵之计,名义上帮助稽查队,实际上是来拖住稽查队的后腿,为八路军小分队撤退赢得时间。
稽查队长说话也不拐弯:“我们得到可靠情报,郭宇村有人在走私大烟,他们的基地就在四合院内,想不到我们迟来了一步,有人走漏了消息”。
疙瘩说得直接:“郭宇村种植大烟属实,这一点连胡宗南司令长官都明白,男人们都被日本鬼子抓了劳工,剩下一些孤儿寡母要吃饭,张德贵、板脑,那些贩卖大烟的亡命之徒已经被镇压,郭宇村再没有贩卖大烟之人”。
稽查队长冷笑一声:“看样子你们二人来者不善,阻挠稽查队执行公务是死罪,这一点你们大概清楚”。
楞木朝稽查队长晃晃拳头:“这里是老子的地盘,连刘副军长也让我们三分,你算个什么东西”!
两个稽查队员害怕队长吃亏,上前扭住楞木的胳膊,想把楞木制服,楞木两只胳膊一甩,两个人立刻倒地。
疙瘩把楞木挡在身后,对稽查队长抱拳致歉:“队长你误会了,我们都是同一路人,黄河对岸的日本鬼子才是我们的共同敌人,国难当头,大家千万不可失了和气。不过队长刚才说话有点失礼,我们这些人早已经将生死置之脑后,以死相挟,对我们来说不起作用”。
稽查队长知道遇到了对头,这两个人绝不好对付,不过他不想就此认输,起码他手下还有几十个人,不要让下属小看了自己。事已至此他只得把话挑明:“我们得到情报,这幢院子内驻扎着八路军小分队”。
疙瘩故作吃惊:“不是说国共合作,为什么要围剿八路?那些人可是抗日的勇士,已经来到这里多时,还活捉了一个日本鬼子的飞行员,刘副军长为此还嘉奖了八路军小分队几支卡宾枪”。
稽查队长支吾半天,心想知进知腿真君子,不能跟这些土匪头目硬干,于是后退一步,说:“我们初来乍到,不了解这里的情况,弟兄们还没有吃饭,先帮助我们解决了吃饭的问题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