楞木带领着两个弟兄遵照杨大哥的嘱托,来到凤栖城,他来凤栖城的目的有两个,其一是把郭麻子再婚的消息通知李明秋,让李明秋做通郭全中的工作。不管父子俩有多大的隔阂,郭全中依然是郭麻子的亲儿子,这是一个不容改变的事实,老子再婚儿子有权知道。当然,做为拜把子兄弟和亲家,参加郭麻子的婚礼是李明秋义不容辞的责任。楞木当年曾经跟李明秋在一起共事,交往颇深,他在李明秋家的大门外下马,毫不迟疑地叩响了李明秋家的大门。
开门的正是李明秋。许多时间不见,两个挚友到一起免不了亲热一番,相互间致以问候,李明秋便让妻子满香去凤栖街置办酒菜。
楞木忙说:“明秋老兄你的心意兄弟领了,可是实在忙得顾不过来,咱们吃点便饭,兄弟还有要事给李兄交待”。
李明秋笑道:“什么‘朝廷圣旨’那么重要?老弟多年没有在一起坐了,今天非要来个一醉方休”。
楞木说:“郭年兄马上要结婚了,楞木来凤栖置办结婚的用品,天黑前还必须赶回去,确实没有机会喝酒”。
李明秋瞪大了双眼:“那个郭年兄”?
楞木笑道:“还有谁?郭麻子呗”。
李明秋哀叹一声:“牡丹红尸骨未寒,郭年兄就急不可耐”!
楞木解释道:“哪里,山上来了一个小妇人祭祀亡夫,杨大哥一看那妇人长得有几分姿色,便自作主张为郭年兄保媒。我下山时郭年兄还在睡梦之中”。
李明秋诧异:“你越说我越糊涂,这么说来郭年兄的婚姻大事全由杨大哥一手操纵?婚姻之事岂非儿戏,哪能这样马虎”?
楞木说:“杨大哥再三叮咛郭年兄的婚事李兄你一定要参加,还要做通郭——郭年兄的儿子的工作”。
李明秋一听拉着楞木站起来:“咱走”。
这回轮到楞木惊奇,问道:“去哪里”?
李明秋回答:“上山,郭年兄再婚绝非儿戏,一定要慎重,那个女人不知底细,只凭有几分姿色,到让我越不放心”。
楞木不走,调侃道:“不怕,我不回家他们不会结婚,因为我还要给他们置办结婚的用品,就是把东西买齐了估计今天也结不了婚,山上的新房还要布置”。
李明秋说:“不行咱们今天就得上山,结婚只是一个仪式,谁敢保证不会发生什么意外”?
楞木还是有些不以为然:“李哥你也过虑了,一个女人能翻起什么大浪?人家愿意咱们阻止不了,人家不愿意咱们也没有办法,咱们只等喝喜酒,别的一概不管”。
说话中间满香已经把饭菜端上来,大家围在一起吃饭,吃完饭后楞木跟李明秋一起胡乱买了一些东西,一行人骑马直奔山寨。
只见山寨上一片冷清,根本就看不到结婚的喜庆。杨九娃一连几日没有睡觉,困极了,天还没黑就上炕搂着小媳妇睡觉,几个老哥们围在大堂里押宝(赌博),听得楞木回来疙瘩出来迎接,看见李明秋疙瘩要把杨大哥喊起来,李明秋摆了摆手,说:“让大哥睡吧,听说郭年兄大喜,如何这般冷清”?
疙瘩如此这般,给二人把发生过的闹剧说清楚,李明秋长舒了一口气,叹道:“想不到郭年兄、杨大哥英雄一世,差点毁在一个妇人手里”。
三人睡不着觉,喝了一宿酒。
杨九娃一觉醒来,已经到了第二天中午,这几天繁杂事太多,需要一一沥青。思想起昨天荒唐的一幕,事情过后依然心惊,假如那小女人不半途露馅,把那出戏演到底,这阵子郭麻子很有可能成为那女子剪刀下边的冤鬼。想到此杨九娃惊出一身冷汗,这辈子莽撞事儿太多,关键时刻都能逢凶化吉,看来以后这毛糙的毛病得改改,不然的话那一天脑袋掉了还不知道是怎么掉的。
正胡思乱想间楞木在窗外喊道:“杨大哥,起来了没有?李明秋昨晚来了,看你刚睡下,没有惊动”。
杨九娃三下两下穿起衣裤来到院子里,二月的阳光刺得睁不开眼,方知这半月来阎王殿前走了几个来回,这阵子心里的那股劲松了,困乏至极,一下子睡过了头。揉揉眼,逐渐适应了太阳底下的坏境,看李明秋正朝他走来,埋怨道:“你夜黑地里来,为什么不把我叫醒”?
明秋笑笑,回想起杨九娃强迫他戒烟时的情景,光阴荏苒,一眨眼十几年过去,连郭麻子算在一起,三个人同年庚辰,一个比一个大不了几天,虽然都曾拈香,但是记不起谁比谁年长,相互间称为“年兄”,这阵子都老了,已经五十出头,应该激流勇退了,可二位年兄却不顾死活,为了国家和人生尊严,去跟日本鬼子殊死博斗。他们回来了,血痕累累,身后留下成千弟兄的尸骨。可是他们却依然活得精神,相互间支撑着,为以后的日子打拼……明秋眼热了,抓住杨九娃的独臂摇着:“年兄,真不容易”。
可是杨九娃却大大咧咧,毫不在乎。见面先问:“这次你单独上山,为什么不带着夫人同行”?
明秋叹一口气:“穷家难舍”。
杨九娃问身边的楞木:“明秋昨晚上山,为什么不叫醒我”?
明秋抢先回答:“是我不让他们叫醒你,你太累了”。
杨九娃说:“几十年都是这样过来的,干起事来就不知道累”。
杨九娃回过头继续问楞木:“东西买回来了没有”?
楞木回答:“买回来了,用不上了”。
杨九娃摆动着他的独臂:“谁说用不上?正好给疙瘩圆房”!
楞木苦笑着说:“大哥,你就不要乱点鸳鸯谱了行不?疙瘩有媳妇”。
杨九娃显得胸有成竹:“那个女人带领我们走出了鬼子的包围圈,我们有责任为她安排归宿。疙瘩对那个女人有意,我们就应当玉成他们的佳缘,况且,我相信洋芋和疙瘩娘不会反对”。
有关一个女人带领着郭团长和杨九娃突围的传闻李明秋早都听说,黄河上的暗道也早已经在两岸民间广为流传。早年黄河连年泛滥,据说是黄河的一头连着天眼,两岸人民在一个道士的倡导下,集资铸造了一具黄河铁牛,黄河铁牛堵住了天眼,黄河两岸人民才得以安居乐业……这只是一段传闻,但是有关集资铸造黄河铁牛凤栖县志上确有记载,想到此李明秋贸然问道:“你们有没有见到黄河铁牛,那个带领你们从黄河暗道突围的女人是不是仙女”?
杨九娃吭哧一笑:“算了吧年兄,那只是一条暗道,好像是雨水冲刷而成,暗道里仅能容一人通过,过黄河时女人让我们每人鼻子孔里插一根芦苇,我弄不明白那芦苇是从哪里来的。那女人长相一般,不过跟疙瘩却是天设地造的一对”。
大家正在说话时一个女人从疙瘩的屋子里出来,两只胳膊抱着两个小孩,楞木把那个女人指给李明秋看,李明秋看那女人把两个孩子放在地上,返回屋子把疙瘩搀扶出来,疙瘩一只胳膊拄着拐杖,一只胳膊搭在女人肩上,俨然一对恩爱夫妻。看样子杨大哥说对了,疙瘩跟这个女人是天设地造的一对。
楞木招招手让疙瘩过来,那女人把疙瘩搀扶到大家面前,楞木突然笑了,笑得疙瘩摸不着头脑,看杨大哥跟李明秋鬼鬼崇崇的样子,疙瘩疑惑着问道:“你们在商量什么”?
李明秋跟疙瘩从来没有开过玩笑,一本正经地说:“杨大哥要给你和这个女人圆房”。
疙瘩摆手,也显得一本正经:“菊花爹为了我葬送了性命,我肯定要一辈子对菊花承当责任,不过这件事急不得,我想明媒正娶,把菊花娶回郭宇村。所以必须做通娘跟洋芋的工作”。
杨九娃一直认为疙瘩是个有心计的人才,这次东渡黄河,大家能够转危为安,疙瘩自然功不可没,猛然间记起来洋芋曾经说过的话,杨九娃的眼神里流露出对疙瘩的一丝怜悯,当然大家不可能知道疙瘩的难言之隐,只是由衷地对这个汉子表示钦佩,可是杨九娃还是想让山寨热闹一回,借以消除东渡兵败以后大家沉闷的气氛,他固执己见,一改过去不苟言笑的风格,调侃道:“三弟,你就不能让你那‘菊花’在咱们山寨绽放一回?大哥我等不急了,今夜就想给你们圆房”。
疙瘩低头想了半天,突然间明白过来,他理解大哥的意思,疙瘩说:“我尊重大哥的意见,但是不是在今夜,我必须带着菊花回一次郭宇村,祭祀我的老爹,必须让我娘见见菊花这个儿媳,还必须见见这两个孙子,洋芋是我的结发妻,过去发生的一切责任在我,我不想让洋芋受到任何委屈”。
李明秋感觉疙瘩说得在理,于是劝说杨大哥:“这几天我不走了,一定要参加疙瘩的婚礼,咱们也不在乎一天半天,就按照疙瘩说的办”。
杨九娃低头不语,停一会儿才说:“这一次东渡黄河郭宇村损失最重,死了一个张大山,有十一个男人被鬼子抓去。我跟郭兄商量好了,想等郭兄伤势好点一同去郭宇村慰问、抚恤村里的村民,刘副军长已经先行一步,看来等不上郭兄了,疙瘩回村杨某跟疙瘩同去”。
疙瘩说:“再等几天也无妨,郭宇村的男人们是为了郭兄才落入虎口,回郭宇村咱们必须跟郭兄同去,杨大哥不就是想热闹一番吗,咱们不能佛了杨大哥的美意,一切听从杨大哥安排”。
楞木拍手赞道:“还是三弟想得周全,我想今夜的宴会没有郭兄不行,咱们索性兵分两路,一些人在山寨准备婚宴,我想去瓦沟镇将郭团长跟钱营长一同请上山寨”。
杨九娃携起李明秋的手,说:“由他们准备去,咱们喝茶,谝闲”。
李明秋却说:“谢杨兄美意,明秋想跟楞木一同去瓦沟镇,这一次东渡回来后我看郭兄心绪不佳,总有点放心不下”。
杨九娃感慨道:“咱俩想到一起去了,原指望给郭兄冲喜,想不到弄巧成拙,不说了,快去快回,杨某在山上等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