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秦澈和王大田连忙转头看去,只见夏雪琪正站在平房的大门处,她此时扎着一个马尾,额头前的刘海儿往右侧顺势铺开,面白如雪却又微微泛红。身穿一件绿色的呢子夹克,配一条苏格兰风情的格子短裙,脚上穿着家里温馨的毛拖鞋,在明亮的客厅日光灯照射下,就像一个纯净的精灵。
秦澈都看得入迷了,以至于夏雪琪喊他他都没有半点儿反应,最后是王大田用胳膊轻轻推了一下他,才回过神来。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秦澈赶紧解释说:“我是看见他在这儿……”
“怎么又是你,说了别再出现在我视线里!”夏雪琪略带怒意的咆哮声无情打断了秦澈的话,这让秦澈迷糊不已,什么时候我们的关系变得这样糟了,什么也没发生过啊!
“雪琪,你听我说。”王大田急忙解释道。
“我不听我不听!”夏雪琪蒙着耳朵,表情痛苦地转身进了客厅。
直到这时,秦澈才意识到夏雪琪刚刚那话是说给王大田听的。为此,他长长地吁了一口气。看着王大田追过去的背影,秦澈隐约觉得这中间肯定存在着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于是也跟着王大田走进了客厅。
客厅与之前秦澈来的那次没有什么太大的异样,只是沙发上套了一层毛绒的坐垫而已。
“我真的是你爸爸,雪琪,我都跟你解释过好多遍了,你为什么就不信呢?”王大田一进门就说出了事情的真相,这话如同一颗炸弹在秦澈的胸膛里猛烈地炸响。
“开什么玩笑,这……王老师竟然是夏雪琪的爸爸,我没有听错吧!”秦澈将眼睛睁大到极限,满脸惊讶地看看一旁急躁的王大田,又看看坐在沙发上低头蒙住耳朵的夏雪琪,心里抑制不住地想着。
见夏雪琪仍然这副模样,王大田叹了一口气,说:“你叔叔婶婶还没从老家回来吗?唉,他们要是在就好了,那样的话,他们就能为我证明身份了。”
眼见事情似乎越来越离奇,秦澈忍不住打岔:“等等,王老师,你说你是夏雪琪的爸爸,那你有什么证据?”
听到这话,王大田立马掏出随身携带的一个小本子,小本子里夹着几张单子,王大田拿着这几张单子给秦澈看,随后说:“这些是当年雪琪出生时我在医院缴费的收据,还有一张住院证明,那次大概是雪琪一岁的时候,她高烧不退,我带她去的医院。”
秦澈接过单子,仔细地看着,这几张单子都已泛黄,字迹也已模糊,但基本能辨认清楚,上面所写的的确属实,这让秦澈开始相信王大田的话了。
“雪琪手上的那只银镯子是她出生的时候我送给她的,底部刻有‘爸爸永远爱你’这几个字,不信你可以去看。”王大田认真地说。
“是吗?”秦澈半信半疑地看了看夏雪琪,见她仍然一副不肯相认的模样,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去动她的手镯。
就在这时,夏雪琪忽然抬起头,面无表情地摘下手镯,扔给了王大田,随后冰冷地说:“就算是这样那又如何,就算你是我爸爸那又怎样,就算你找我一千次一万次,我也不会认你的!”
夏雪琪说到最后,几乎咬着牙瞪向王大田。刹那间,这个略微有点矮胖的中年男人眼角便湿润了,他微微低着头,用力揉着眼睛,面容憔悴不堪。
在这个过程中,秦澈夺过王大田手中的手镯,很轻易地就看见了“爸爸永远爱你”这几个字,这一刻,他震惊了,秦澈终于完全相信了王大田,可这也未免太突然了吧,几乎都没有任何缓冲,夏雪琪就变成了有爸爸的人了。
秦澈这样想的时候又猛然记起前段时间自己和白凌风以及猎魔队的其余四人在陆川中学抓捕哭号鹰时遇到王大田的场景,那时的王老师显得有些反常,不停地问夏雪琪各种问题,还提到了那只银镯子。想到这里,秦澈点点头,恍然大悟般释怀了。
“夏雪琪,你别这样,他真的是你爸爸。”秦澈小心翼翼地靠近激动的女生,弱弱地说。
“他不是,他也不配!”夏雪琪不多见的如洪钟般的回答声让秦澈微微一震,他没有想到她的反应会这么大,于是,劝夏雪琪认父的念头瞬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知道是爸爸对不起你,给爸爸重新来过的机会吧,我一定会全心全意地弥补我犯下的过错。”王大田的语气近乎哀求,他的表情依然是那样无奈和期盼。
“给你机会?呵呵……”夏雪琪冷笑,眼角已经溢出了晶莹的泪花,“你知道这些年来我是怎么过的吗,你知道我一个孤儿活下来有多难吗,你知道我受尽了多少冷嘲热讽吗,你知道我被多少人欺负过吗?”
“你不知道!你除了逃避,除了消失,你什么也不会,你根本就不配做一个父亲!”夏雪琪说话时已经明显带着哭腔,此时的她显得那样的孤独无助,又是那样的脆弱不堪,秦澈突然感到了一阵心痛。也不知是不是脑子一热还是别的什么原因,秦澈突然伸出手,把夏雪琪揽在了怀中,夏雪琪只顾着流泪,没有反抗,反而靠在他的肩膀上默默地伤心欲绝。
王大田被夏雪琪的话深深地刺痛了,他知道女儿在这十来年中受尽了苦难,他听着女儿歇斯底里的咆哮,看着她伤心的泪水,居然也啜泣起来,即使是看见秦澈抱住了女儿,他也没有出声阻止。
客厅里老旧的日光灯依然在工作,亮堂的光线染白了整个空间,将三人紧紧地裹在沉默的时光里。过了许久,夏雪琪慢慢从秦澈的怀里抬起头,看到秦澈安慰的笑容,情绪终于平静下来。
秦澈见没有人说话,于是对着王大田说:“王老师,夏雪琪现在情绪很激动,等你们都平静下来再说这件事吧。”
王大田闻声,抬起头,擦了擦脸上的泪痕,说道:“也许吧。雪琪你好好休息吧,我不会为难你的,我只想从现在起好好地尽我的责任。”
王大田说完便转身走出了客厅。
秦澈看得出王大田是好意,但是夏雪琪却并不一定要接受。他也不好多说什么。
“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你早点儿休息吧。”秦澈淡淡地说。
夏雪琪点点头,双眼却不敢看他,刚才的拥抱让她害羞了。
秦澈也有点儿尴尬,跟她道别后,出了客厅,朝王大田追去了。
王大田走在回去的路上,心里五味杂陈,这已经是他自打上次在陆川中学遇见夏雪琪后,第三次来找她了。
“呼——”王大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随后长长地吐了出来。
“王老师,等等我。”
熟悉的声音从脑后传来,王大田下意识地回头一看,正是秦澈。
“有事吗?”因为刚刚再一次经受了女儿的打击,王大田的表情和语气都透着冷漠的气息。
“呼——呼——”秦澈喘了几口粗气,“对不起,之前我错怪你了。”
“哦,没什么,换成是我,我也会这么做的。”王大田憔悴地道。
“呵呵。”秦澈不好意思地笑了两声。
见秦澈似乎没有别的话说,王大田一边向斜对面的南杂店走去,一边问道:“还有事吗,没有就回家去吧。”
“没什么事,只是我想跟您聊聊。”秦澈微笑地说。
“哦?”王大田听到少年这样的话,不禁停住了脚步,“我正打算去喝酒,想聊天的话,就跟我走吧。”
“嘿嘿,王老师,你是怂恿未成年人喝酒吗?”秦澈被王大田的话吓到了。
“胡说什么呢,我只答应你聊天,可没说准你喝酒。”王大田斜着眼睛看他。
顿时,秦澈觉得那个威严的数学老师又回来了。
他跟着王大田来到了一个小酒馆,王大田要了一瓶白酒,似乎觉得让秦澈看着他喝也太惨了,于是好心地给他买了一瓶饮料。
两人坐下来,王大田才刚倒了一杯酒,秦澈就直奔主题:“王老师,你当初为什么要离开夏雪琪?”
王大田听到这话,随即将握着酒瓶的手放下,不看秦澈,意味深长地说:“我是个数学控,特别爱钻研,当年生下雪琪也完全是个意外,因为那时我正在考北方一所高等学校的研究生,根本没想要孩子,然而孩子最终还是出生了,也正因此,那年我如愿中榜,却放弃了。”
王大田说着闷头喝下一大口酒,停顿一会儿,又说:“之后为了照顾雪琪母女俩,我安心工作,可是心中的那个梦想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暗淡。最终我还是去参加了研究生考试,并在那一年再次如愿考上,所以,我不顾所有人的反对去了北方,抛弃了她们母女。”
说到这儿,王大田低下了头,看不清表情,但整个人透着一种强烈的伤心和自责。听到王大田的话,秦澈有些愤怒,又有点儿同情,到底是梦想重要还是现实更重要呢?以秦澈的年纪还难以思考这么深奥的问题。
秦澈也学着王大田喝酒的动作,猛地喝了一口饮料,说:“如果那时老师能够有两者兼顾的方法,可能就不会这样了。”
“呵呵。”王大田抬起头,轻声一笑,有点无奈地说,“你还没成年,你不懂真实的社会里,人有时候面临着很多的无可奈何。”
王大田又喝了一口,双眼凝望着远方,仿佛在深思什么。
“秦澈,你跟雪琪是不是在做什么危险的事?”王大田突然问道。
“啊?什么?”秦澈被问懵了,眼神闪烁地说。
“之前为了跟雪琪相认,我偷偷跟踪过她,我看到她……拿着一把枪。我总觉得她跟一般的女孩子不一样,她读书的学校我也去问过,就算是寄宿式的学校也不至于大半年甚至一整年不见人啊,难道就连校门都不出来吗?”王大田直直地看着秦澈,似乎想从他的表情中看出什么。
“呵呵,王老师,我们学校很大的,而且里面什么都有,要买东西也不用出来。而且,你也不一定每时每刻都在学校附近看着吧,说不定夏雪琪出来了,只是你没看见。”秦澈说着说着,背上的汗都出来了。
“或许吧。好了,天已经很晚了,你快回去吧。秦澈,虽然我不知道你们有什么秘密,但我希望,我不在她身边的时候,你能帮我照顾好她!”王大田似乎也知道秦澈没有说真话,不过他没有继续追究,而是重重地放下杯子,看着秦澈说。
“嗯,我一定会帮你照顾好她的。”秦澈郑重地说,似乎是在立下一个誓言。
说完,秦澈就告别王大田,匆匆回家了。幸好王大田没有继续追问,否则秦澈不知道自己会不会露馅。可是如果王大田继续这样关注夏雪琪,总有一天会被他发现不对劲的。秦澈心想,自己要跟夏雪琪好好说一声。
02
翌日清晨,阴暗的天空中乌云密布,一层层浓浓的雾气笼罩着大地,三米开外皆是雾茫茫一片。
等到雾气一点一点消散的时候,房间外传来熟悉的秦澈妈妈的喊声:“阿澈,起床了,说好的今天去爷爷奶奶家,快给我起来。”
喊了一阵不见房内有任何响声的妈妈顺手拧了一把门把手,却发现门早已被反锁,无奈之下,她只得愤愤地抱怨几句“真能睡”,便淡然地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或许是被妈妈的声音所影响,秦澈缓缓睁开了眼,可刚睁开眼他就被眼前那张怪笑的脸吓了一跳,这张脸离秦澈的脸不过几厘米的距离。
妈啊!有鬼啊!
秦澈好不容易忍住脱口而出的尖叫,只见白凌风正笑眯眯地看着自己。
心中的恐惧散去,化为浓浓的愤怒。他微低着头,冷冷地瞪着那张脸说:“你这是要吓死我的节奏吗?”
白凌风将脸往后缩了缩,眼睛一眨一眨的,笑声没有停止,他说:“还没成年就喝酒对身体可不好哦,到时候发育不好,那谁谁谁估计不会要你的。”
本就心情不爽的秦澈听到他这么说,怒意一下子就涌上心头:“要你管!而且我没有喝酒,只是去了酒馆!真是受不了你!”
还有,白凌风说的那谁谁谁是谁啊!
秦澈闻到自己的衣服上有淡淡的酒味,忍不住一阵头疼。
“哈哈——”白凌风肆无忌惮地笑出了声,丝毫没有想到这样会招来其他人的注意。
果不其然,听到儿子房间有怪笑声,妈妈连忙跑过来,隔着门大喊道:“阿澈,你房里怎么会有别人的笑声,那人是谁?”
冷不丁听到一个貌似很霸气的声音,白凌风这才收住笑容,连忙用手捂住嘴巴,耸耸肩做出一副不好意思的样子望着秦澈。
秦澈递给白凌风一个嫌弃的眼神,朝着房门说:“没有别人,那是我的笑声。”
“怎么可能?你的声音我还听不出吗?”房外的人质疑说。
“呃……这个……”秦澈说着看了看白凌风,此时的他正满脸坏笑地幸灾乐祸着,这让秦澈更加怒了,但眼下,他必须得先解决“笑声”这个问题。
“我这不是长大了发育了吗,可能到变声期了吧,哎呀,没什么大惊小怪的。”秦澈说完示意白凌风赶紧躲起来,随即穿好衣物,准备去开门。
“别想骗我,快把门打开,臭小子,昨晚偷偷去喝酒也就算了,竟然还带外人回家睡,我看你是活腻了。”精明的妈妈压根就不相信鬼话连篇的儿子,因为就在昨晚,她那懒散的儿子还说身上有酒气是因为他过马路时不小心摔进了酒缸里。
哪有人把酒缸摆放在大马路上,哪有人走路能摔进酒缸的,这不明显就是假话吗?所以妈妈当即便给了秦澈两记“温柔的重击”,只不过这“重击”并非单单是因为儿子喝酒,更因为他连撒谎都不会!
想到这里,妈妈越来越气愤,猜测也越来越多,她竟然邪恶地猜测儿子带回来的可能不是个男的!
“吱——”房门应声而开,迎面出现在秦澈妈妈眼眸里的是一个头发乱糟糟、满嘴哈欠的少年。
“藏起来了是吗,好,别让我找着你。”妈妈也不管秦澈,径直走进房间,四下观察一番便搜寻起来。
“说了没有别人。”秦澈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一脸淡然,“妈,你最近怎么这么多疑?”
“少啰唆,我可不像你爸,轻轻松松就被你蒙骗过关。”妈妈翻开柜子,又蹲下朝床底看了看,说道。
“那你慢慢找吧。”秦澈说着打了个哈欠,随即往厕所走去了。
等到秦澈洗漱完毕,左手抓着一个小面包,边咀嚼边走进房间时,妈妈已经微微喘着气坐在秦澈的床上一脸狐疑地想着什么,见儿子进来,她忍不住说:“奇了怪了,明明就听到了那个笑声,却找不到人。”
“妈,我早说过那是我的声音,你就别大惊小怪了行吗,快出去吧,我要换衣服。”秦澈毫不心虚地说,他很清楚,白凌风是藏在了空间术释放的空间之中,凡人怎么能找到。
“难道真是我多疑了吗?”妈妈仍是疑惑不解,小声喃喃自语的时候,脚步也缓缓挪动,最后走出了房间。
“你快点,你爸还在下边等我们呢!”妈妈在房外喊道,这时的她不再纠结刚刚的事情,心思全转移到去爷爷家这件事上了。
“知道了。”秦澈说着关上了房门,再次反锁,随即压低了声音呼叫白凌风,“还不快出来。”
白凌风躲藏在空间里,一直观察着房间内的情况,见秦澈妈妈已经出去,形势已然无碍,这才跳了出来,擦擦额头上的冷汗,心虚地说:“你妈妈真是精明,要换了一般人,肯定逃不出她的手掌心。”
“废话少说,你来这干吗?”秦澈对白凌风的气并未消散,因此没有给他好脸色。
白凌风却不在乎,又兀自微笑起来,他说:“我来当然是有事啊。”
秦澈没有出声,好奇地望着白凌风,似乎是在等他继续说下去,可这个姓白的自恋狂却只是云淡风轻地笑着,没有开口的意思,这让秦澈很无语,脸色顿时黑云密布。
“那到底是什么事?你说啊,别卖关子,烦不烦。”秦澈怒道。
白凌风大概感受到了秦澈来自心底的愤恨,于是收起笑容,说:“我们有血妖的消息了,他就藏在西南边荒野地带中的南蛮之地。”
“开什么玩笑?南蛮之地!”秦澈有些惊讶,以至于说出这话的时候不自觉提高了声音的分贝,这让他赶忙捂住了嘴巴,生怕再次招来精明的妈妈。
秦澈朝房门处看了看,又转过头来,轻声说:“那地方到处是黄土,荒无人烟,整个还是没开发的状态,而且我还听说有食人魔出没。虽然算是都市怪谈,但说不定就有魔物藏在里面啊。”
“嗯,没错。”白凌风点点头道,怪笑再度浮现在脸上,“你怕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