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这样的吗……一直在闭目养神的伊邪那美缓缓睁开眼睛,摇摇头。原本坐在的总裁位置,因为身在魂之境的影响,周围是完全的和风景象,就连她自己也是正坐在一张垫子上,前面是一面宽阔的矮桌。
地面铺着晒得发黄的榻榻米,门口处则是纹饰华丽的纸门,那里则映照着一个人影。看身高身材大概是高中生,衣装似乎也是穿着制服,静静地站在门后。伊邪那美手指轻轻抬起,纸门便缓缓地拉开,显露出后方的渡边纲。
似乎被伊邪那美的衣装所慑,有些犹豫,并不敢直接进入。
“不必害怕,这是我结婚时穿的衣装,只是时候即将到来,不做好万全的准备,便是无礼。”女帝轻笑,示意渡边纲可以进入,无需在意过多。她的身上穿着结婚时的白无垢,头上则戴着特制的角隐,左手轻轻地捏着末广,脸上带着淡淡的妆容,看起来比起平日还要美丽上无数倍。
少女战战兢兢地行礼,走入房间之中,跪在伊邪那美的面前。无需开口,伊邪那美明白她会来到此处是为了什么,只是再度让纸门关闭,一字一顿地说道:“他的冰霜是从内心的深处生出的,如果不能克服对那个人的恐惧,就算我能够破除第一次,他也会被新的冰霜重新包裹。这便是深植的恐惧,比起哀求与我,只能祈祷赖光他能够再度走出。”
女子高中生霍然抬起头,难以置信地望着伊邪那美,一瞬之间又意识到自己的失礼,再度匍匐着。看来她也无法相信这是女帝会说出的话语,寄希望于她能够给予酒吞童子从冰霜中脱出的机会。
伊邪那美没有将视线放在渡边纲的身上,而是落在了房间一旁的数架上。那里的书物都积了一层的灰尘,看起来已经有许久没有翻动过,只有那个小小的缺口,说明着还有人的曾经光临。
“感情这种事物是多么的复杂?就算是那个人曾经用如此话语,如此的行动去伤害你,却仍然死心塌地地跟随着,为之而感到痛苦,担忧,又因为受到了赞美而幸福……看起来非常的愚昧甚至是盲目,但是女孩子,不就是这样的事物吗?”
渡边纲只是匍匐着,一字不落地将伊邪那美的话语听在耳中,却无法将其理解,只是等待着下文。没有受到回答的话语,看起来就像是自言自语一般,她没有丝毫地在意。
“契机是什么?早已无法追溯,或许是一个眼神?一句话语?一个小小的动作?一个人爱上另一个人真的是非常简单的一件事,简单到了无法理解为何会这样的程度。但是深陷其中的人,却无法明晰着是一件盲目的行为,话语失去属于自己的逻辑,行事也不再成熟周密,一举而一动都被另一个人所牵挂着,劝说着自己的行为不要为其所困,然而心中所想手中所行,又是另外的作风。”
末广轻轻地敲在手背上,发出细微的声响。就算是如此轻微的声响,在安静的房间中,也显得是那么的清晰。
“没错,总是要有欺骗着自己的,但是心中的情感溢满而出的时刻,无法自持的自己,又要作何表情?我可是一直在回忆着,回忆着那样的岁月,回忆着每一瞬的光景。
“那是多么美丽的时光,美丽到我甚至忘却了我是如何的一个怪物,我在草薙家的眼中又是一颗怎么样的定时炸弹……我一度以为会是永恒,我和岐人,那样的时光,可以永远地延续下去。
“但是某一天,我意识到了,人类是多么的脆弱,时间是多么的容易在人类的身上留下烙印。一点一点老去的面容,而一直都是年轻的我,恐惧的感觉再度从我的身上生出。永恒对于神来说,再轻松不过,但是对于人类来说,是那么的遥不可及……是的,一想到那一天终将到来,恐惧、惊厥都会占据着我的内心,宣示着我第一次,对人类的死亡产生了冷漠以外的感情。”
渡边纲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轻轻地抬起头,望着一直在自言自语的伊邪那美。
“是啊,人类太脆弱了,他们无法承受永恒的时光,也无法承受无穷的未来,可是神可以,神只要还持有着神格与魂之境,那么神就是不朽的,是永恒的。神的终末永远只有自杀和他杀,永远不会存在着寿命抵达尽头的时刻,然而人类不能,人类是有限制的,不能够放弃人类的身份就算是即将到达超越之境的人类,也会有寿命终结的一日。
“可我所期望的永远,我所梦想的无尽,我所沉溺的时光,让我无法去面对终末的时刻,无法。”伊邪那美只是摇头,角隐因为这个动作而晃动着,花簪碰撞着,发出轻轻的声响,空灵如同天籁,却又在其中感受到了一丝的苦楚。
“所以,一切开始了,也即将结束了,我就在这里,等待着他的到来。”新娘缓缓地开口。
渡边纲却感到了莫名的恐惧,不禁后退了些许。
“抱歉,突然自言自语了起来……作为耽误你的时间的补偿,我有一个办法让他能够挣脱这些冰霜,只不过——副作用有点强烈,甚至可能会对你造成伤害……”
渡边纲却毫不犹豫地点头,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她没有听见最后那一句话吗?还是说为了酒吞童子,她已经无所谓什么伤害?
真是盲目而愚昧啊……但是自己又有什么理由去嘲笑她呢?伊邪那美,轻轻地抬起捏着末广的手,敲打了一下桌面,被冰霜所封印的酒吞童子便凭空出现在房间正中央。
渡边纲急忙靠了过去,想要触摸封冻酒吞童子的冰霜,却碍于跪坐的姿势,无法触及到悬浮在空中的他。
“哥哥……”声音沙哑着,带着哭腔,完全无法接受酒吞童子会被冰霜所封印的事实,只是不断地尝试去触摸。
“人心之脓这种事物,不仅仅只是提取自人类的疯狂,还能让受到其侵蚀的人,变得更加的疯狂,哪怕这代表着会失去人类的形态……而我现在要做的,便是加大人心之脓的量,让其的理智直接受到压制,这样才不会被内心中对那个人的恐惧所压倒,才能破除出冰霜。”
伊邪那美将视线放在了渡边纲的身上,没有继续开口。你确定真的要这么做吗?无需开口便能够明白其中隐藏的话语。
渡边纲回头望了一眼伊邪那美,似乎也因为这样的话语而有些许的动摇。
“哥哥,他想要的……只有自由而已。这样,就够了。”终于她还是下定了决心,点下了头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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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碓井贞光的脸上充满着不可思议,要不是双手一直撑在围栏的前面,她恐怕早就因为极度的惊讶而直接瘫坐在地上。草薙天信眉头紧皱,望着下方的街道。
他们也看到了,在总部大楼前方密密麻麻的匍匐着的人群,整齐划一地念着无法理解的话语。尽管不是第一次看到如此的景象了,北城雪的脸色仍然沉重,一直盯着下方的街道。
“他们都被这样的暴雪所控制了,毫无意识地做着如此的……祈祷。”草薙天信紧了紧手中的十拳剑。尽管早有预料,但是如此的数量还是达到了触目惊心的程度。没想到母亲大人竟然为了她的所谓的目的要牺牲如此之多的人,这样他难以去接受这样的事实。
周围的雪花已经夹杂着纯白,下方的积雪也不再是纯正的黑色,而是混杂着白色,看起来却没有丝毫脏污的感觉。如此危险的雪花,几人明白现在不是犹豫和痛斥这样行为的疯狂的时刻,北城雪手放在碓井贞光的肩上,告诉她是时候行动了。
碓井贞光最后望了一眼下方匍匐着的密集的人群,点了点头。
“只要能够登上总部的顶层,应该就能够找到阻止这场大雪的方法了吧?至少总领她是这么做的。”北城雪安慰着碓井贞光,草薙天信听见她提及了她的姐姐,转过头。
“你是说……阳子姐她已经进去了?”
“和奥丁一起,那个巨大的断层就是他一手造成的。”北城雪遥指着总部大楼中间的空洞,那里的断口平整,看来是在极短的时间内完成的。不过比起这个空洞,更加诡异的还是上部的总部大楼,没有任何地支撑,只是悬浮着。
“他们进去已经有多久了?”草薙天信拿出手机,时间已经是下午三点左右,天地之中的阳气已经进入了衰落的时刻,留给他们的时间变得越来越少。如果不能在逢魔之刻将一切阻止,那么便无人能够阻挡逢魔之刻加持之下的神灾,最终会不断地扩大,将整个京都府乃至整个国家吞噬。
如果不能阻止这一切,又谈何将全部的神消灭的理想呢?握紧了手中的刀刃。
不断地在大楼之间飞跃,逐渐接近总部大楼的所在,下方人群的吟唱声音越来越大声,从一开始的轻微声响已经变得响亮如同高声交谈。向着更深的地方侵入,想必这些声响会变得更加宏大。
到底在举行着如何的仪式?为何要举行如此的仪式,都未可知,时间也没有给予他们机会,逼迫着他们进入到总部大楼的最顶层去阻止。
眼看着总部大楼前的广场近在咫尺,然而周围的风雪转瞬之间变得雪白,密集的程度也远超刚才,温度急剧地下降。不用说都能够意识到,这意味着什么——冰雪之魔女的再临。
雪女只是悬浮在他们的前方,周围被白色的暴风雪所包裹,只能够看到她的金色眼瞳,锁定着北城雪。
如此的架势,恐怕要通过绝对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草薙天信已经将手按在刀柄上,碓井贞光也取下和弓,手已经从箭筒之中将一只箭矢抽出一半。然而被锁定的主人,北城雪,却没有丝毫战斗的打算,只是隔着风雪望着她的姐姐。
“你们先走吧,如果我不留在这里,雪女绝对不会放我们过去的。”
“可是北城你……”
“没有时间了,她的目标是我,如果不这么做的话完全没有时间将这场神灾终结!”北城雪声音不禁加重,眼睛却不离雪女。碓井贞光还想说些什么,草薙天信摇摇头,率先离开了。
他明白如果这时候还要关心她,无疑会对她的无空造成影响。而不完全的无空之境,毫无疑问北城雪的胜算会变得更低,现在也只能相信她的能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