丈夫每天上班前忘不了叮嘱一句,好好看家,我不在时,千万别放人进来!
她便点点头,例行公事似的。
目送丈夫走远,她将防盗门、内门都上了保险,这好像是在替丈夫行使什么职权。
一个人关在屋里,她也不急,整理房间,擦拭家具,看看电视,一上午就过去了。每到该吃午饭时,丈夫就会打来电话,说要陪上边来的客人或什么检查组之类,不能回去了。
晚间也如此。时间长了,她也习惯了,中餐晚饭都是只做自个儿的。
有时丈夫回来得晚,她就苦苦地等。
我成了守活寡的了,整天价陪着这空房。你瞧瞧人家,早晚的还带着老婆赴宴、跳舞,你呢?
嘿,我这也是没法儿。正想回家,又来了一拨人,你说咋办?
公家的事该办得办,可别借着这幌子干私活——听说你那大院里有偷偷摸摸在外包养二奶的……
嚯,我可不是那号人一一都这把年纪了,还能开放到哪一步?
七八十岁的还有养小的哩,别说你!
丈夫被噎得嘿嘿干咳。咳着咳着,就将脸扭到一边去。从那以后,丈夫回家都带一两方手帕——就是宾馆、饭店时兴送给客人的广告,上面印着店徽、电话号码等。大小相仿,但图案各异。
丈夫每次都是人没进屋,手帕先塞了进去,好像在自觉接受监督、检查,又好像是递进去一个特别通行证。随后,门就开得大了些。
抓好那手帕,她都是草草瞥一眼,还丈夫一个微笑。
翌日,待丈夫上班后,她就照着手帕上的电话号码拨电话,用丈夫同事的口气询问人家是否捡到一串钥匙。一提到丈夫的职衔,对方的声音便变得软软的。
这只是个借口。用这借口,她想验证丈夫的行迹。除此以外,她还想了几个备用的。
许多次放下电话后,她的脸上便浮出浅浅的笑来。但也有笑不出来的时候。于是,脸海里便涌出一串问号:他昨晚去哪儿了,他会骗人吗……
手帕越积越多,她便将它们分类存放:没问题的,用红绸扎一捆;有疑问的,另放。两者的数量几乎相等。没事的时候,她就数那有疑的一堆。一、二、三、四……数着数着,心底就拱出一片荒草。
那一次她刚拨通电话,一个甜甜的声音说,您好!欢迎您参加个人藏品大展赛……
喂,你说什么,什么大展赛?她瞅瞅手帕,想必是拨错了号码。
个人藏品就是您平常收集到的火花呀、烟盒呀、古玩呀……还评奖呢!
手帕能不能参加?一说有奖,她忽然有了兴趣,急急地问。
能,这也属于个人藏品……
放下电话,她将所有的手帕都拿出来。没问题的那一捆解开一数,嫌少,又将有疑问的掺合进去。再数,嗬,足有四百条!
挟着那包手帕,她第一次走了很远。
参展那天,不少人在那一方方手帕前驻足细看,耳语而笑。
她就在那展台前守着,人家笑她也笑。不时地有工作人员给她送矿泉水。她说,我不渴,真的,我不渴……
大展结束后,她的藏品获了奖。奖品是条上等绿毛毯。
提着展品和奖品喜滋滋地回家,一进门,发现丈夫在客厅里坐着,一脸愠色。
哟,今儿个回来这么早?哪儿不舒服了?
你咋敢把我的……拿去给人家看?
哈,你生气啦?告诉你,你带回来的那些玩艺儿我给你换回来一条毛毯——是特色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