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箫,今天有生意么,”寒雨笑着走进正堂,问道。一个穿着青绿色袄裙的侍女走上前来,替她脱去披风,又递上来一个新添了碳的铜手炉。屋子里虽然已经下了棉布帘子,但还是有点冷,寒雨坐到了里屋的火炉边,困意袭来,她惬意地眯起眼睛。
叫做紫箫的女孩子递上一封信,“这是今天帝子和少帝子走了以后,顺着门缝投进来的。”
寒雨接了过来,还没来级的打开,竺语已经脱了外衣,也凑了上来。
“欸,居然是韩家,”看完了信,寒雨微微皱眉,似有为难,将信又折了回去:“说实话,他们家的事,我还真的不想管。”
“为什么?”紫箫有点不理解,“虽然是皇亲国戚,京城里权贵那么多,韩家倒不算是权势熏天的人家啊,有什么为难的么?”
竺语站起身来,坐到对面的椅子上,捞了一撮瓜子,笑着说道:“难为你不知道,就是姐姐也知道得不详细。他们家最近可是惹了一件非同小可的事。之前当今为了安抚莫城太守李维达,便撮合了韩李二家的婚事,将李维达最喜欢的那个小女儿,好像是叫李月娘的姑娘许配给了韩家的小儿子,叫韩礼,也就是皇后的亲外甥,太子的表弟。本来呢,这是一件好事,皇上指婚更是门户生光,谁知道那个韩礼也是个傻人痴人,偏偏要娶自己的丫鬟,原来叫做杏花儿的,现在外面都叫她杏夫人。家里没办法,只得把那个丫鬟给他收了当妾,这婚事才好好地办了下来。”
“原来是这件事,”紫箫惊呼道,“我记得那场喜事办的好不热闹!当时嫁娶的马队从莫城到帝都,整整走了两个多月呢。”
“那难怪我不知道,”寒雨听了,很惋惜地摇摇头。
“这韩礼结婚以后,却从来不把李月娘当回事,礼成之后把她撵到别院去了,只教家里上下人把那个小妾当正经夫人,这才有了杏夫人的名号,”竺语一边嗑着瓜子,一边继续解释道,“还好那个李月娘一看就是什么女德读多了的,只知道一堆乱七八糟的礼数,不喜欢惹是生非,这事情也就瞒着她爹李维达。说起来本来也就是联姻,如果真能夫唱妇随,那才是见了鬼。不过没想到过了不到一年李月娘就病了,她爹派了自己奉养的大夫去看,那个大夫既然能入得李太守的眼,就也不是寻常人,切脉说是气滞血瘀伤了肝气。然后那个大夫随口一问,身边人哪有不答的,这事就败露了,她受委屈也就瞒不住了。”
正说着,竺语的侍女小玉端了茶走进来,端给二人:“少帝子,后面的事我好像就知道了,似乎是那个李月娘前一阵子死了?是腊月的事情吧。”
“的确是死了,”紫箫感慨地说道,摇摇头,“没想到竟然是在除夕那一天去的,听说身边除了自己从南边带来的人,一个韩家的人都没有呢。”
“没有韩家的人可怨不得韩家,”竺语冷笑了一声,说道:“听说那个杏夫人也是有点本事的,还想在李月娘的药里动点手脚,被那个大夫逮了个现行。这事情闹了一出,李家带去的人谁还敢让韩家的人靠近他们家小姐呢?后来,等她死了以后,连皇后都看不过去,叫韩礼规矩几天去守灵,谁知道守灵的第一天就出事了。晚上只有韩礼加几个家人守着,半夜的时候棺材里竟然有了响动。”
“帝子,你们说,我先出去了,”紫箫胆小,向寒雨看了一眼,连忙出去了。
“后来呢,后来呢?”小玉倒是一点都不怕,连连发问:“难道她没死,只是晕过去了?”
“没有,死透了,”竺语斩钉截铁地说道:“但是晚上的时候,李月娘的魂魄没有去冥世,就留在了韩家。再然后,她的魂魄附到了那个杏夫人的身上——是谁做的你心里自然清楚——每到深夜就幽幽咽咽,一到白天就说胡说,算是疯了。他们家叫了几个风水先生,还有道士,都说这事因果甚多,不能随便下葬。说白了就是他们惹不起那个先生,更惹不起太守李维达。所以现在谁也不敢给李月娘下葬,整个韩家大乱,这事听说李太守那里也知道了,如果不早点解决,估计韩家也没有好果子吃。”
“那他们想要怎么解决,”小玉问道:“是要驱了李月娘的魂魄么?”
“是想看看什么时候能下葬而已。不过要是真是这样,怕是还想给李家一个像样的交代呢,”寒雨苦笑这说道,看了看窗外:“看样子快下雪了,明天还得早点赶到帝都呢。”
正月末的雪再怎么说都已经没了气势,虽然说是下了雪,地面上只薄薄的一层白粉,当中只留下一条打更人走过的蜿蜒脚印。天还没亮,只有一弯残月的余晖惨白地照在地上,将巷中低矮房屋的影子投在斑驳的粉墙上。正月还没有结束,按理说还在过年,但是半个多月前通宵达旦的宴饮声已听不见了。除了远处几声若有若无的鸡鸣声,只有那扇藏在巷末的门吱呀一声打开,门中闪出了一些光,先是一只穿着羊皮小靴的脚踏在了门前的薄雪上,两个披着鲜红毛呢斗篷的人从门中走了出来,紧接着跟出来几个侍女。
“你们回去吧,”寒雨将斗篷拉了一拉,笑着对身后的两个女孩子说道:“真按你们说的送到城外,我们可就赶不上驿车了。”
紫箫只好将手中的包裹递给了寒雨,“您路上千万要小心,千万不要冻着。”
“好了好了,”竺语笑着,也从小玉手中接过一盏玲珑剔透的玻璃灯,“你俩快回去吧。”
她们却还是不放心,直看着她们姐妹两人转过小巷,寒雨和竺语才听到了她们关门的声音。寒雨抱着包裹,遥望着小巷尽头门前的一点孤灯,叹了一声。竺语突然拉了拉她的衣袖,笑着说道:“姐姐,你快看看那是谁。”
“文,文瀛,你怎么来了?”寒雨不禁吃了一惊,果然看到文瀛全身落满了薄雪,像是一个雕像一般抱着剑,背着把油纸伞立在墙边。看到她们二人来了,他挪动了一下,拍了拍衣服,雪末簌簌掉了下来。本来想找个什么借口,他张了张嘴,但是实在是想不出来什么合适的,又怕自己弄巧成拙,只是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
“姐姐,你看他多呆,”竺语拢着灯,笑着凑近寒雨耳边小声说道。
“危险,”他说道,径直就去拿寒雨怀里的包裹,又把那把油纸伞递给了她:“韩家是皇亲国戚,有些手段,我保护你们。”
“你怎么知道韩家的事?”她倒是没拒绝,将伞撑开,笑眯眯地问道。抬头一看,那伞面上竟然是一幅很漂亮的墨竹图,在莹莹的雪光下栩栩如生。她不由得在心中感叹,虽然看起来文瀛只是个粗人,心中却颇有几分丘壑啊。
文瀛回头看了看她,没有说话,倒是竺语先笑了:“想来有人偷听来着。有个词怎么说的来着,嗯,什么——梁上君子?”
寒雨侧头看了他一眼,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好了,不说啦,再不走,就赶不上驿车了。”
街上除了他们并无他人,三人两人在前一人在后,在铺着薄薄白雪的街道上走过。城门才刚刚打开,打着瞌睡的守门士兵斜靠在城墙上,懒懒地看着他们一行人慢慢走过。等到走到驿站的时候,天已经微微亮了,一抹惨淡的白色横亘在遥远的天边,驿车也停在驿站边,他们等了片刻,便乘上马车赶向尘枫城。
马车在路面上颠簸着,文瀛看着对面的一对姐妹笑语殷殷,还时不时看自己一眼,而马车外车轮的声音很是吵闹,他也听不清她们说些什么,只隐约听到她们提起韩家和李家的事。听到这里,他抬头说道:“韩家的事,你们准备怎么做?”
“什么?”竺语大声问道,他只好把问题又重复了一遍。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寒雨只是笑,依旧是竺语大声回答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