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之上,星光煌煌。
“白龙号”缓缓驶进码头,两个月的漫长旅途终于抵达终点——荒洲,望乡港。
这是绝大部分远行者的终点。
这个在百年前,由十二艘船、数千逃人建立起的文明体系实在有些年轻得过分了。所以,和海西的另外两块大陆比起来,它历经百年却依然如同婴儿一般弱小。
但也正是因为年轻,荒洲十二城奉行的自由、开放和包容,却让那些不愿沉默于星殿教典的严苛酷厉、不甘沉沦于门阀氏族的死寂腐朽的人们,怀着朝圣般的虔诚,络绎而至、经久不绝。
“但这只是我们的起点!”
站在这座据说是荒洲最大的码头上,初五在北辰因为兴奋而略微睁大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丝名叫‘野望’的光芒。
事实上,不管是北辰血脉里抹不掉的羁绊,还是关于某座山的梦想和信仰,都注定了北辰的终点无论如何都应该在另一个方向、另一块大陆。
“是要为了更好的相见呢。”
所以面对初五的疑问,北辰居然想了很久。而最终得出的莫名其妙的答案,却让初五更加迷茫了。
“是要和谁见面呢?居然能够让哥哥这么认真!”
初五大约会在很久以后,才得以欣赏到这片迷茫之后如星空一般璀璨夺目的风景。而现在,她的注意力已经被自己第一次乘坐的马车,给吸引了过去。
“去星栖苑。”
“好勒……少爷您坐稳了……星栖苑走着”
车把式刚一甩响鞭子,那两匹来自异世界的青瞳独角马便麻利地踏起了小碎步。
‘星栖苑’位于望乡港城东,离着码头大约有个十来里的路程,这是早就和水手们打听好了的消息。
青瞳独角马的小碎步很是平稳,宽大座位上铺着的细绒垫子很是舒适……所以,胖子刚上车没多久,便已经倒在座位上打起了呼噜。
紧接着,胖子便梦见了‘星栖苑’里据说别致精巧的吃食、据说美艳撩人的女侍……
不知道过了多久,就连兴奋不已的初五都已经开始打起了盹儿的时候,那两匹以温顺沉稳听话著称的青瞳独角马忽然停下了脚步,似乎对前方的夜色异常畏惧。
任凭车把式怎么吆喝,都不肯再往前一步了。
就在车把式急得满头冒汗的时候,两条有些模糊的身影从夜色里踉跄着冲了出来。紧随其后的,是一道闪烁的雷光、和五个黑纱掩面却不急不躁缓步而出的星修。
如同溺水的人最后会把希望寄托在一根稻草上面一样荒诞,这明显正在被追杀中的二人发现了北辰的马车。
“救命……”
刚吐出两个字,那道闪烁雷光便击中了开口求救那人的后背。而刚被惊醒的北辰在听见一声重物坠地的闷响之后,却紧接着听见了一道令人很不舒服的声音:
“不相干的,都杀了。”
声音尚未落地,黑衣人中便分出了四个,将马车给包围了起来。
既然是不相干的,那还管我们作甚?
况且辰爷爷我也没准备做个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蠢货……被扰了一帘春梦的胖子有些气结,所以暗自腹诽了两句。
可黑金岛上十六年的煎焖炸卤炖让胖子很是清楚,面对这种明摆着杀人灭口的行径,想要活命,便不要多想。
二话不说拿起刀子拼命才是正确的选择。
如果运气好活了下来……嗯,那被追杀的家伙大约还能被哥哥的见义勇为给感动了,说不定一开口就要送座宅子、再配上些年轻貌美的仆佣什么的?
所以在给初五使了个‘躲起来’的眼色之后,胖子便推开车门,倒提着唐刀,懒洋洋施施然地走了下去。
场面其实并不如想象中那么惨烈。
在大青石板铺就的道路中央,青瞳独角马已经被暴烈的星辰之力吓得瘫软在地;而车把式早已经躲到了车厢底下瑟瑟发抖;被雷光击中的倒霉蛋这时已经是气若游丝了;只有那个扶着车辕喘着粗气、身着小厮青衣的娇小身影,仍然顽强地握着那把只剩下半截儿的精致短杖。
“我就是那个‘不相干’的,各位想怎么个杀法?”
胖子懒洋洋的声音极其欠揍,粗布衣衫简陋草鞋加上倒提着的唐刀让他看起来更像一个落魄的武者。
那青衣人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为自己同伴的那声呼叫感到有些不值——但不忍这个看起来有些蠢的家伙因为自己而命丧黄泉,所以开口提醒:
“还不快跑!”
“我倒早就想跑了……可等我睡醒一看,已经跑不掉了。”
胖子有些幽怨地说到,可那眯成了一条缝的小眼睛,却已经把场中所有人看了个仔细通透。
围着马车的四人应该是星辰武士。不过从黑色薄甲上仅仅镌着的一枚星印来看,实力不会太强。
可是会很麻烦。
被雷光击倒的那人背后一片焦黑,断裂的脊骨隐约显露在外……如果仅仅如此,那站在远处、手里握着柄漆黑短杖的家伙应该比自己强不了太多。
可是,依然会很麻烦。
“你还行不行?”
胖子忽然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这穿着小厮青衣女扮男装的家伙如果能帮上点儿忙的话,就简单了。
“还能杀一两个人!”
青衣人顺口答到,可随即便想扇自己俩嘴巴……怎么就那么实诚,搭理这个蠢货干嘛啊?还把自己最后的力量让对方知道了!
这不是蠢到虚空去了吗?
“差不多能打一架了!”
可不等她继续懊悔,便看见北辰提着刀,冲了出去。
目标,是那黑衣术士。
“别愣着,开打了。”
这是胖子从小在黑金岛上打架打出来的经验——打架只要打出了气势、把领头的那人给揍爬下了,其他的杂鱼实在不足畏惧。
听到胖子的吆喝,青衣人有些想哭。
怎么会有这么蠢的人?
如果你觉得自己能打,那把这四个星辰战士拖住就好了啊!难道没看出来那人是星辰术士吗?难道不知道,只有星辰术士,才能对付星辰术士吗?
黑衣术士有些想笑,想不到要收工了还能遇着点儿乐子。
不过,他还是抬手凝聚起了一道防护星术——‘雷镜’,这是为了防范青衣人的临死反扑而做的准备。
而对于那个速度快得有些离谱的胖子,黑衣术士只是随意一挥短杖,一道婴儿手臂粗细、不过一尺来长的电光便凭空出现在北辰头顶。
星术,“雷亟”。
出现得毫无征兆,拿捏得恰到好处。
所以,在黑衣术士看来
哪怕这胖子穿着镌了‘云浮’或者‘诡踪’之类星印的星辰甲衣,也断然没有躲过去的可能。
事实上,如果北辰还是当日在长街闹市里拔刀的北辰,自然躲不过这道毫无预兆、突如其来的星术。
可此时的北辰,早已经是一名星辰术士了。
更重要的是,或许是因为那颗北辰到现在依然没弄明白的星辰之心,北辰的感知很是敏感、而且有些特殊。
其实在黑衣术士开始凝聚‘雷亟’的第一丝星力之时,北辰便已经感知到了它的方位,甚至对它出现的形式、都有一些模模糊糊的判断。
所以,眼看‘雷亟’将要落在头顶,早就暗中蓄好了力、并且在急速奔跑中调整好了脚步身姿的北辰骤然加速——像是一架已经飙到400码急速的跑车,突然启动了氮气加速一样让人荷尔蒙飙升。
黑衣术士的心跳果然骤停了一拍,圆睁着双眼难以置信。
那道本应该万无一失的‘雷亟’,准确地击碎了一块儿无辜的大青石板。
可北辰的刀,却已经挥到他的腰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