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胖子忽然就兴奋起来了。
十五年来,除了喝酒发疯逛春满园之外,瘸子最大的兴趣就是给北辰讲故事了……讲得最多的,却是大海极西几千里之遥的上华大洲上的故事。
讲通过那昂贵稀少之极的通界桥,上华洲的星辰术士们不断征服一个又一个异世界的故事
讲上华帝京西北方向上那座术士山上雕刻着的十七座虚空星主的头像,以及他们的传奇故事。
讲那极尽奢华的酒宴,讲那些隐藏在高门厚墙、锦衣华袍里的阴谋诡计、肮脏龌龊。
讲星辰精灵的妩媚,讲羽族女人的妖娆……
而瘸子讲得最多的,是一个叫做墨知秋的星辰术士。
胖子兴奋的原因,便是因为这个从乡间小地主一步一步越级挑战、死里求生。仅仅用了不到二十年的时间,便将帝国极北处穷乡僻壤的泥土芬芳,带进了上华帝京的金石巷里。
无畏、嚣张,却又拥有见一叶落而知秋的智慧!
北辰从第一次听墨知秋的传奇开始,便一直笃信,男人就该如此!
好吧,那苦行僧一般的生活除外——因为胖子说:“力量最终极的目的,不过是用来为美好生活服务罢了!”
所以,北辰一直希望自己能无所畏惧地嚣张一次。以普通人的身份对上一个实力未明的星修,还有比这个更让自己血脉喷张的事情吗?
“哈,来得好!”
想到这里,北辰情不自禁地笑出了声来。突如其来的大笑却差点让虎鲨被一口凉茶给呛住了。
“怎么,被那不男不女的家伙给吓得神志不清了?”
虎鲨没好气地说到。
闻言,北辰一点不恼,反倒是慢慢儿地站了起来。然后学着戏文里那些文人墨客的语调说到:
“虎弟此言差矣,都说远来是客,为兄这是高兴……嗯,哈、哈,高兴!”
可就在北辰话音尚未落地之时,一道尖细阴柔的声音却从门外传了进来:“那我可就放心了……先前还担心,把你们兄弟俩给吓跑了,呵呵!”
而紧随那声音之后,一个异常俊俏、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的的年轻男子已经缓步走到了望海行的大厅之中。这男子眉清目秀,身材匀称。穿着一件儿精致华贵的玉白色轻绸衬衣,横扣着的五颗菱形纽子竟然是由纯黑色水晶打磨而成的。
至于那黑色的宽脚长裤、短筒皮靴同样是仅仅用看,都会觉得华贵异常的物件。随之而来的,是一股高高在上、凌冽逼人却带着丝丝毫不掩饰的阴狠气息,瞬间便弥漫了这间并不宽敞的大厅。
其实在北辰眼里,锦衣华袍和麻衫草鞋其实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因为在墨知秋那传奇而短暂的生命里,为他赢得尊重的,却是绣在他那破烂袖口上的、代表着八阶力量、闪耀亮眼的紫色星辰印记。
无论是荒洲、还是那上华大洲甚至是更西的西夷神洲,唯有星辰术士,才有资格用袖口上的绣饰,张扬自己的身份。
所以,北辰注意的
是来人外衫袖口上绣着的,那一颗比豌豆大上一些的黑色星辰标记。标记虽小,却精致张扬——这代表着来人,至少是一位货真价实的一阶一星位术士。
“哟,稀客哎……”
胖子笑得极为开心,极为真诚。甚至还往前迎了两步,可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回头朝铆钉喝到:
“没看见贵客登门了吗?铆钉,还愣在哪儿干嘛,赶快给铁帆兄弟上茶去!”
说完这话,北辰干脆就停了下来,作势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冷铁帆一般。然后,以一种极其熟络、甚是关心地语气说到:
“哎,我说铁帆兄弟啊,这都五年没见了……看起来当年断掉的手脚都恢复得挺好啊,好事儿,大好事儿啊!”
“就是不知道那断掉的第五肢,是不是也恢复了啊?”
一直板着脸的虎鲨,忽然也热情了起来。
“噗嗤……”
还未来得及走出大厅的铆钉,再一次没能忍住。
一听这话,冷铁帆身后侍从立即露出了极其恐惧惊惶的表情,只听得噗通两声便跪了下去。恨不得出生时便没长脑袋上的这两只耳朵——别看少主人平时仁慈平和,可在他们之前却已经有人不小心犯了这忌讳,得了个求生不能、求死不得,比进了那黄泉炼狱还要恐怖的下场。
“呵呵……”
出乎预料的是,冷铁帆除了额头上的青筋极其隐晦地跳了一跳,被长袍袖子遮住的双手死死攥成了拳头之外,居然没有动怒。
反而是轻轻一笑:
“承二位的情,我冷铁帆还算过得不错。”
只是,声音却越发阴寒了起来。
“在外久了,格外想念和你们一起胡闹的日子……只是按咱们黑金岛的规矩,我要是不来拜访拜访二位,恐怕我那宅子起来了,也没脸在里面住着,更别说安心锤炼星辰之力,修习星术秘法了。”
“请喝茶!”
冷铁帆话音刚落,便听见一声极其生硬,充满敌视的声音。
铆钉上茶来了……一口硕大土碗里盛着满满的凉茶,被铆钉大力放到了桌上。随之,半碗凉茶却被一股隐晦的力道给荡出了碗口,直朝着冷铁帆的裤裆便洒了过去。
“大胆!”
好半天了,才心惊胆战地站在冷铁帆身后的侍从再次被吓了一跳,却也来不及做什么事情了,只能朝着铆钉大声怒喝到。
“谢谢!”
可冷铁帆却像什么都没发现一般,反而朝铆钉道了声谢,然后拿过那土碗,自顾自地朝嘴里灌上了一大口。
与此同时,一股淡薄到肉眼几乎不可见的星力悄然从他的体内轻荡而出,将那洒来的茶水,不着痕迹地给带到了一旁。
“果然,还是家乡的凉茶好喝!”
“只是不知道,辰哥儿你……和这条蠢鱼,还能喝上几天这九眼九味泉泡出来的凉茶?”
在冷铁帆眼里,至始至终便只有北辰这一个对手。虎鲨?不过是小杂鱼一般的人物罢了。
当然,这是五年前的事情了。
五年后的今天,北辰已经算不上对手了——只是老师说了,想要追求星术的巅峰,那就一定要将隐藏在感知里的某些灰色影子,给提前清理得一干二净的。
所以,自己回来了。
“不劳您费心,瘸子专门给我起过卦、占过星,说我能长命百岁呢。”
北辰笑得越发灿烂、越发地真诚起来。
“可在你走的那天晚上,瘸子又为我重新占了次星运……要不要听听?”
“哦?那可要听听。”
冷铁帆也笑了起来。不过他笑的是,当年那个仅仅是站在那里,便让父亲不敢越雷池一步的瘸子,有没有算过他会栽在自己的老师手里呢?
“瘸子说了,我是注定要被雕刻在上华大洲那术士山上供万千世界传诵的……自然会像墨知秋那样耀眼的人物一般,踏着无数星辰术士的尸骸前行……可第一个倒在我刀下的,却是一个不男不女、不阴不阳却又自以为是的垃圾货色,你说这算不算有些遗憾呢?”
不紧不慢地说完这话,北辰甚至砸吧砸吧了嘴,做出了一副甚是遗憾的表情。
一听北辰这话,冷铁帆的脸色终于变了。铁青里面,带着震怒之后的潮红。以至于黑色术士袍里一直稳如磐石的身躯,都轻微地颤抖了起来。
“辰哥儿果然还是和五年前一样,嘴上无双!”
可只是片刻,冷铁帆却又恢复了平静。
好惊人的定力!
北辰仍然笑着,却眯起了眼睛。
“当然,今天我来,只是拜访故友……按岛上的规矩,还得还了辰哥儿你当年赏的‘恩情’。”
‘恩情’这两个字被冷铁帆轻飘飘一般说出来的时候,已经带上了森森寒意,连站得稍远的铆钉,居然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好说,好说……”
北辰的眼睛眯得更小了。
“明日午后,长街口、闹市头,冷铁帆恭候辰哥儿大驾!”
说罢,冷铁帆便起身,然后拂袖而去。
只剩下了兀自眯着眼笑着的北辰,因为被无视而愤慨万分的虎鲨……和目瞪口呆的铆钉。
“厉害,不知道有了什么样的际遇,竟然变得这么厉害了!”
目送冷铁帆走出了望海行,北辰才悠悠地叹了口气。完全没了刚才那副惫懒痞气市井混混的模样,也没了那捉着人痛脚不放的阴狠下作。
只剩下一脸郑重。
“区区一个一阶一星位术士,居然带着两个星辰战士做仆人……这排场,是给我看,给你家老头子看,还是给瘸子看呢?”
就连一直信心满满的虎鲨,此刻都有些担忧了起来。似乎想说什么,却将满脸横肉纠结成了好大一块腊肉……好半天,终于下定决心将梗在喉咙里的话说出来的时候,却听见北辰笑了。
“想什么呢,哥哥我可是要成为墨知秋那般的人物……别说瘸子还没回来,就算瘸子回来了,哥哥也丢不起那人!”
说罢,北辰站了起来话锋却是一转。
“星辰术士果然厉害,只是说了会儿话,就快要把哥哥累死了,得去好好地睡上一觉……”
走了两步,忽然又回过头来,朝虎鲨嘱咐到:
“回去可什么都别做啊,你家老头那点儿家底可是好不容易攒下来的,绝对经不起冷铁帆背后那位的摧残。等咱哥俩按规矩来,赢了……把那十七条铁皮大船送给你去春满园糟蹋个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