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洲是开放的。
一如荒洲百年、堪堪建起的二十七座通界桥——哪怕是街边乞儿,只要付得出足够的星贝,都能到桥的那边、去看看异世界的别样风景。
望乡港里有三座通界桥,连通着三处世界。
而作为进入门槛最低的一处世界,通往无冬猎场的通界桥,被安置在了洗星司的六楼大厅。
足足有两个篮球场大小的空间内,突兀地立着半座拱桥。
仅仅是半截儿拱桥,也有六十米长……而十八米左右宽的桥面足够让八、九架马车并排行驶。
因为没有桥墩,所以这座只有半截儿的圆弧形拱桥只有桥头的基脚与地面相接,看起来有些诡异。
而在嵌于壁内的八十一颗夜明珠的照耀下,完全用牙白星玉雕琢而成的桥身却泛着华光、溢着七彩,将整整一层楼氤氲出了一股飘渺仙境般的味道。
桥头放着两座墨玉材质雕成的‘弥’——这鹫首鳄尾、龙鳞猪肚、负着一副巨大贝壳的恶兽却是号称:“一闪至虚空之涯,一烁而星海之角”的无上星兽,向来用以镇压通界桥上不规则的空间波动
半截桥身的左右有三十六块栏板,上面镌着三十六枚星印,繁复晦涩各有不同,却隐隐有星光流转。
在桥身正中……也就是刚好被截断的那处位置,星力居然浓郁到了肉眼可见的地步。
各色星力在纠结流转之间,最后凝结成了一块儿巨大的、不断地由外至里旋转着、仿佛缀着无数米粒大小闪钻的黑色漩涡。
北辰缓缓探出左手,刚伸进漩涡之中、便觉得自己的左手似乎被一股莫名液体给包裹了起来。
时而温润,如母亲的怀抱。
时而冷冽,如寒冬里的冰泉……
“快点啊,没见那么多人等着?”
就在北辰想要调动感知,细细品味一番的时候,守在桥下的通界吏便已经催促了起来。
就连身后的石坚,都不耐烦地拍了拍北辰的肩膀。
“不好意思啊,第一次!”
胖子回过头来,有些憨厚呆傻地朝着通界吏笑了一笑,然后便抬步走进了漩涡之中。
涟漪荡漾而起,又在瞬间归于平静。
记事以来第一次离开北辰将超过一天的初五,眼泪汪汪地,只觉得自己看见了一张黑色大口,一个囫囵便将北辰给吞了下去。
……
清晨。
笼罩在无冬营地上方的星力护罩泛着淡蓝色的微光,缓缓消失于天地之间。
于是
兵甲间或清脆、或沉闷的碰撞声;异兽坐骑或低沉、或高亢的嘶吼声;星修们或急或缓的呼喝邀约声……在瞬间便交织出了一首充斥着杀戮与征伐的交响乐,在铿锵声中氤氲出了新一天的第一份血腥味道。
与此同时
从望乡港而来的数十名星修,随着黑色漩涡荡起的圈圈涟漪踏出,依次登上了这座立在营地最中央、同样是半截儿的通界桥。
“今天怎么就这么点儿星修过来?”
守在桥头的通界吏有些疑惑,‘龙门节’前的无冬猎场不可能这么清冷啊?
怎么就来了十多位大人,通界桥便没动静了呢?
大约过了半柱香的时间,通界吏便准备招呼那些等着回归的大人登桥了——无冬猎场的时间流速可是上华世界里的三倍。
所以,没人愿意把珍贵的时间浪费在无冬猎场里面。
“哇……哇……”
就在老吏准备摇响‘荣归铃’的时候,一个看起来有些肥硕的身影,猛然从漩涡里跌跌撞撞地冲了出来,似乎随时都要跌倒一般。
像极了烂醉的莽汉。
只见那胖子立足未稳,便猛地扑到了栏杆之上,然后哇哇哇地大吐了起来。
白发苍苍的老吏已经在无冬营地里呆了三十年之久,自然不会认为胖子是宿醉未醒。
所以只是微微一笑——又是个初临异界、却又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子。
紧随胖子之后走出黑色漩涡的,是一个矮汉。
矮汉大约不到一米七高,却背着面至少有一米高的巨盾;手里握着把黑色的短柄重锤;而他的身上,穿着一整套严丝合缝的金属盔甲,亮银色的角盔甚至遮住了矮汉的大部分面容。
“难道没人告诉你在世界通道里的时候,一定要把感知完完全全地收拢起来吗?”
石坚像是看白痴一样地看着吐个不停的胖子。
“有一个很有名、很妖的女人……哇……”
北辰觉得整个世界都在剧烈地旋转着,又觉得自己的脑袋都好像不属于自己一般,如果不是趴在栏杆上,脸色异常苍白的胖子此时估计已经瘫软到了地上。
“哇……她告诉我用感知去观察越界的过程……哇……是这个世界上最美妙的事情!”
“别让我遇见她……哇……”
“哈,确实,你已经体验到了!”
石坚乐坏了,可怜的实诚孩子。
又估摸着起码在一炷香的时间内,这实诚孩子应该都动不了了。于是抓着北辰的裤带将他提了起来,然后轻轻一扔,就将胖子扛在了自己肩膀上面。
“而体验的结果,就是你需要在营地里休息一上午……却将浪费掉上华世界里一天半的生命!”
……
无冬营地作为人类在无冬猎场里的大本营,完全就是一座微缩版的星修城市,但凡洗星司能为星修提供的服务,都能在营地里找到。
就算是酒楼茶肆、赌坊妓馆也不少见。
营地西北角靠近北大门的方向上,有一间不大的木屋。
屋前,被切削地整齐划一的木质栅栏圈出了一块小院儿,仅能容四五个人站立。
平日里根本没人靠近的小院儿内,此时却四仰八叉地躺着一个胖子。
“早知道,应该买一份‘清寂露’!”
已经休息了半个上午了,可北辰的脸色依然有些苍白……不过那股无法抵抗的眩晕和恶心,已经消散了许多。
“你的钱不够!”
石坚面无表情,一边有些生疏地卸着盔甲,一边将北辰几欲喷薄而出的怨念给挡了回去。
却朝着那守在木屋门口、满脸警惕的老妪,把满脸横肉扭曲出了点笑意:
“六婆,这么早的、乌鸦去哪儿了?什么时候回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