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中的檀香余绕在香炉与书册之中,日光从窗间透射成束,隐约见得余香缭绕,氤氲如雾。暖阳搭在他的羽睫上,投出倒影,映得他眼中那片懵懂睡醒的慵懒和温柔似乎将要从中溢出,雅人深致。
司南心上随他一句话而微惊,轻声应道,“嗯。”
顿了顿,她站在门边拘礼福身,道谢道,“这几日以来,给你添麻烦了。”
男子似觉得有趣,盎然轻轻笑了一声,指尖方执着狼毫未得放下,笔尾点着桌面,听他慢声笑道,“无妨的,我倒是不觉得麻烦。若你往后想一直住在这里,也并非不好。”
司南微微笑了,道,“那怎行呢。时日一到,我便不在此处劳烦公子了。”
“什么时日呢?”他好奇问道。
司南羽睫颤了颤,长袖中,指节渐渐攥紧袖口,微笑道,“公子想是何时,便是何时。”
他却未答,只是宛然而笑。
沉默了一会儿,司南问道,“前日褚光来说,若我有什么问题,便来这里问公子。现下,可否,能请公子为我说解一二?”
“后庭东侧,绕过长廊,便是书阁了。”
他答道,凝神看着她,顿了顿,他含笑反问,声音沉了几分,“司南,你心意已决,是么?”
司南正转身,闻言身子一僵,停在原地,攥着袖口的手紧紧地不敢松手。
早在从地牢里逃出来的那一刻,她就理应知道自己的决心了。
于昨日夜幕下,在云江眺望的那一瞬,她就理应肯定自己的前路了。
只是在此刻,当他再度询问起时,她还是会感到动摇——她早就知道,如果向前,就再也回不去了。而前途正是那遥远而漫长,甚至会搭上一切,牵连一切,乃至一无所有的赌注。那条路必然会暗无天日,阴沉至极罢,倘若走了上去,就再也看不见她此刻于身后绽放的光明,再也看不见司院里的那颗灼灼桃树。
似乎,也只是在此时,这样的一句话,几乎将她几日来缠绕于心的无端乱麻一语道破。
不愿意啊,可那又能怎么样呢?
谁不想可以远走高飞,过上清净平和的生活呢。
但她不能。她走不掉。皇城北燕,她是司南。天大地大,她还是司南。
她弯起嘴角,微微抿唇,似是对这无可奈何的选择感到悲哀而讥诮。她抬首直视过道回廊,目光望过庭院中的清泉,越过山石,落在天空上,似乎那一边,就是皇城了。
“嗯。”
身后的人微微垂眼,情绪从眼底一闪而过,兀自轻轻笑了一声,边起身,边道,“司南,你等等。”
司南半转过头,宁容与已缓步走来,手臂搭着一件白袍,指尖提着一把白玉骨扇,一身青衫,身影颀长,青丝长发打了几个弯,相互绕来绕去地垂落于衣襟,随风动而拂过淡雅的檀香。他站在她身后,垂眼含笑看着她。
“什么事?”司南被盯得有些发怔,茫然问。
“是褚光,送你来的么?”宁容与问道。
“嗯……怎么了?”
“嗯?没怎么呀,只是——”宁容与一脸天真无邪地摊了摊手,旋即无辜笑叹道,“我方觉得,你应当让我先行出去,跟我一起走,多少有些拂了你的帅气的面子。“
司南一脸茫然,而宁容与笑得一脸不关我事,优游自若地擦肩离开。
门外,司南松了一口气,揉了揉额头,忽然摸到了几缕打卷垂下来的长发。
转而,她脑海中蓦地回想起早时被云拂叫起,而后未梳未洗,甚至连衣衫都未来得及整理,便匆匆下楼离开的自己……
——多少有些拂了你帅气的面子……
——多少有些拂了你帅气的面子……
——嗯……司南姑娘,你……
司南脸上骤然尴尬得似火烧了那般,连同着耳根一起滚烫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