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城后面,漫山遍野青绿茂盛,碧色盈盈,衔接着一条波涛汹涌的云江,带起了无数连绵起伏的黛山。
“快抓!往东边跑去了!”
深山中,一阵窸窣声猝然被一道斥责声打断,山林中的人皆是一震,旋即猛地从高丛中抬起头,张望地望向正向东边山崖处逃跑,那道有许踉跄的白衣身影。
“东边?东边不是那什么……”
“是悬崖!”
“还有——”
——云江!
司南倏地伫步,她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垂眼看着脚下已尽的路,与路下的滔滔江河。
分散追在她身后的官兵也都慢下了脚步,渐渐地聚集在一起,围堵了离开山崖后唯一的退路。
“司南!”
一道冷冷地呵斥从身后响起,江边的女子蓦然回头。
为首呵斥的官兵揶揄笑道,“你父亲与本官,也算是老交情了。本官好心提醒你,顾府被灭,司院也早已不复当年。你还有什么可执着的。”
司南抬了抬眼,缠着白布的右手渐渐攥紧了衣袖。
“我没有执着什么。”她说,“大人,我是为了活命。”
“活命?”为首的那名官兵嗤笑出声,长剑指向司南,对其余众人笑着指点道,“从那里能出来的人,哪一个能活下来?来,兄弟们,谁来告诉司院的这位大小姐,不让她活命,想让她死的那个人是谁?”
“是谁?”
“是顾将军府的那名大少爷啊!”
为首的那名官兵带着众人哗然大笑了起来,嘲笑声似乎比司南脚下的滔滔江水还要可怕。
一时之间,她有些发愣。
怎么会呢?那可是顾常,是顾常啊。
她走时明明都立下了那样的誓约,他……不相信她吗?
不,她是不信的。
“都说司院出来的人,都是聪明一世的。”为首的官兵盯着司南,从怀中抽出了一张信纸,看了两眼,冷哼一声,将信纸向司南扔了过来,似乎在说一件挺好笑的事,讥诮道,“但是司院出来的大小姐,却好似还不染尘世呢。”
身后的众人大笑连连,为首的官兵冷冷地抬起长剑,指向目视信纸的司南,轻蔑地笑道,“早年有闻顾将军的长子死于其母妃之手,却不知此时为何却活着。司臣为此事也算肝脑涂地了,分明瞒天过海了,却不知为何就死了。”
冷冷瞥了一眼司南,讥诮地笑道,“如今,顾将军府出了不明不白的叛臣贼子,司院——”不屑地冷哼一声,嗤笑道,“也要绝后了。”
司南怔怔地听着,微风从耳边拂过,吹得官兵的声音遥远而飘渺,掠过衣袂,将随风飘落在石地上的信纸轻轻携起,白纸黑字,字迹恍有几分少年时一丝不苟的模样,却似嘲弄人世的世态炎凉。
清风将信纸带起,不知哪里的朔风忽然袭来,将信纸吹得在半空中急翻,打了几个转,荡入云江。
司南淡淡的弯起唇角,牵强的笑了起来,攥紧衣袖的手刚要松开,却突然攥紧,最后,还是放下。
素白的衣袖上隐约玷染了些许血迹,手心的疼痛仿佛是想点醒她什么。
她回过头,收回视线,微微笑着说道,“有劳大人了。至此,我还是不信的。”顿了顿,她好似想到了什么,松了一口气般,低不可闻地叹了一声,嘴巴微微嚅动,似道了一句,未有人听见的话。
朔风将她的青丝吹得散乱,明媚的日光下,她的脸色显得格外的苍白。她就这样仰着身体,张开双臂,伴随着衣袂猎猎作响的声音,仰望着湛蓝如水的天,从陡峭的山崖上坠了下去。
滔滔江水上,是碧空晴朗,万里无云。
滔滔江水下,是冥冥洸洋,东赴黄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