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南从软椅中起身,白袍落在身后,她怔了怔,方才好似大梦初醒地回过神,想起昨日夜里说好在这里陪宁容与,却不小心睡着了,脑袋里还全然没有如何睡着的记忆。
红烛已经燃到了底,悄然点着一点微妙的灯芯。日光从窗边朦胧地透了进来,屋中的檀香清雅如昔。
司南轻手轻脚地走下软椅,将几案前的红烛吹灭,踌躇了片刻,推开了旁边的窗。
庭院之中隐约传来分辨的声音,听起来似是褚光和一名女子的声音。褚光同云拂断然不会这样大喊大叫,想罢应当是与侍女的口角之纷。
她略微想了想,最终还是未走出去。
褚光不是斤斤计较之人,若有纠纷,定当也是有着证据确凿的理由。她本不知事情如何,便也不好进去掺合。
案前的折子已经写完,司南坐下来,翻着一个折子看着,米白镀金的花笺上墨笔清晰,下落优雅有力,翩若惊鸿。上书是同近日边临东陵国的一块土地之纷,叙写详细,规整至极。
东陵是临近北燕之东的国家,国势强大,绝非北燕一国之力可比。
现下北燕大势已去,诸事冗杂而至,西夏、东陵,乃至南皇,都对北焉的国土城池虎视眈眈,如今东陵派遣使者征讨北燕边境的城池,方不过是个开始。此事若不能处理得当,其他两国势必会追势而来,同东陵一起得寸进尺,吞没北燕。
边境战乱纷争不断,西夏今年虽没有任何逾越之举,但免不了会在东陵之后做出什么是非。燕后派骆将军等三万士兵常年镇守于西夏边境,也并非无凭无据。
司南忽然想起了顾常,他说的复仇……应当为顾府当年被抄战之事而洗冤,按理应当是冲着失误的燕后和宁允辞去的。
可现下,顾常却反过来与太后交好,想同太后一起扳倒宁允辞和容与。
扳倒宁允辞……
司南一怔。
宁允辞若不再是帝王,那么下一任帝王……应当会是谁呢?
太后?不可能,后宫女子干涉朝政,已不能算上是长久之计,人多口杂,近在眼前的反驳可以杀鸡儆猴,远的……便只会挑起纷争。
但朝中无人啊……那些朝中的王孙贵胄都不过是墙头草罢了,哪一个可信?都不会的,太后谁都不会选。
那么,也就只有……她一手提拔上来,赐予职位,视为己出的……顾常了。
她握紧了拳头,觉得心惊。
倘若如此,那么宁容与现下……是在同太后自相残杀么?
只因为她在长乐府,在宁容与这里……若没有她,宁容与现下应当……不会给顾常留一条进路罢。
“嗯……司南?”
身旁男子迷惘醒来,声音有许喑哑,似还未能清醒,半眯着眼睛看向几案前出神的司南。
司南微怔,放下手中的折子,“醒了?”
“嗯。”他低声应道,又闭上了眼睛,将堵在耳中的绵纸取下,懒懒地轻声道,似乎本意是连话都不想说一样,“几时了呢?嗯……把水递我。”侧头耳朵贴了贴软枕,不适蹙眉道:“……窗外好吵……”
司南在桌前倒了一杯水,递给宁容与,旋即走去关窗,微微笑道,“估摸已经快到正午了。”
宁容与几乎不想抬手,慢悠悠地接过茶杯,目光垂在清淡的茶盅里,停了好一会儿,方才抬起,轻轻抿了一口,半晌,道,“正午了么……”
窗外争吵的声音更大了。宁容与揉了揉额头。天意何不让他和他的小司南一觉睡到子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