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老爷提着一只色泽十分光亮的皮箱子,一身磊落的青棉袍,扣子上别着一根黄铜色细链子,连着口袋里的怀表。他轻轻的把这块表揣在手心,拨开了表盖:十一点二十六分。八个粗壮的大汉守在门口,中间是一顶轿子:这年头,有钱人都愿意坐汽车了,可是荣老爷还是喜欢做马车和轿子。这顶轿子是日本定做的,二十年的紫檀木头,尖顶的宝盖,四边飞檐挂着四只祥瑞的麒麟,南北各两扇窗户,雕镂着如意,外面罩着一层意大利烧制的玻璃,传言说是从一个落魄牧师的家里买的,此人常年偷偷摸摸,为了弄两个钱买本羊皮《圣经》,撬了圣约翰教堂的房顶。此言是真是假,没有人知道,但是这玻璃的色彩确是斑斓无疑的。泛着一种弥蒙的光调,仿佛一瞬间,夜晚星空都会这只是倒映了它的瑰丽,当它被托举起来时,尘埃浮起,婉若游龙,街上的新人纷纷为之避让,读书人、商人都学着西洋的礼节,摘下了帽字。黄包车夫和市井之人都对着轿子弯腰做辑。仿佛他就上帝,唯一的上帝。荣宗敬老爷子打开了窗户,轿厢内飘来了芝麻汤圆的甜香味道,他冷冷的对着轿夫问道“这是哪儿,荣巷么?”,轿夫唯唯诺诺的回道“是了,是了,老爷您....”,“知道了”,老爷子一脸无奈的回到。说罢,紧锁了窗户。
轿子后面紧跟着上百人的保镖队伍,他们身着警服,袖子上赫然围着“荣府”两个鲜红的大字,他们昂首挺胸,身后背着一支擦得锃亮的毛瑟,学习着不分寒暑都顶着熊皮大帽的英国人,走着极为浮夸的正步。卖报的小童和行乞的人三五为一队,经过跟着他们的身后,苦行的僧人也捧着一只破烂的连边都不剩的碗,高举在头顶,仿佛是某种神圣的仪式。
柏油色的公路围在了荣巷的四周,路面是十分崭新的,却根本看不见几个人影,沿路走去,像两边遥望,正是下荣的农田。荣氏子孙顶着斗笠在田中耕作,冷风飕飕的吹来,有人说是凉爽,有人觉得扑面的冷寒。抬头看着缥缈的云,仿佛吞噬在了蓝蓝的天中。飞不出去,掉不下载,漫无目的,飘啊飘啊飘.......
从上荣走过下荣,穿着便到了中荣,鱼腥味,烟馆的呛味,垃圾堆,刺耳的戏腔,自行车的“玲玲”声,家家户户灶上的炊烟气,老宅里的檀香味道,公益小学中传来的“大学之道,在明明德”的书声,荣老爷似乎都没有听见,唯有即将开张的米市和码头,他一直在低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