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侍抱着碧桃坐在一艘小画舫里,只带着龙傲云、司胜雪、翠摇、胡乐上船,又传了一桌船菜,停在河岸边,紧靠着两户渔民。
他毫不避讳,引着一条船上,碧桃的亲生父母,登上画舫,再行回门礼。他不必出席,却为了陈俊鸥,刻意出席。两个换上新衣衫的老夫妻,坐在两张交椅上,也由翠摇招呼着,倒了两杯恩施玉露。
他淡淡一笑,“冷侍给老丈人、丈母娘施礼。”
碧桃一惊,推了他一下,“你……怎么说话。”
他按着她的手,“听说,已经在物色新住处,打听到一处二层小楼,带后花园的宅子。”
老丈眉开眼笑的应声,“是啊,选了一处近郊,可以省些银子,五十两银子,十一间房。还有前厅、花园,也等着你们来看望,有处招呼。年纪大,腿脚不方便,丫鬟婆子,月银都是一两起。再加上护院、厨子、花匠,一个月倒要花掉五两雇佣。还有吃穿用度和家用,一个月也要二两。只怕,没多久,就又要做回渔民。”
碧桃一听,脸一羞,“啊……爹爹娘亲?”
他也不多话,一只手紧紧搂着碧桃,不让她避开半分,“我不过路过苏州,凑巧娶……买了碧桃为小妾,契书两清。”
她的眼眶有点红,他看着她,不着痕迹的拥在怀里,眼底的怜惜,也只留给她。却带着淡然的笑意,直视着老夫妻,“胡乐,算账。”
“买小妾,官家一百两,冷爷实付一百五十两,另赠金一两,给二老添喜。作为不能跟去外地,参与纳妾行礼的补偿。回门礼,另赠银五十两,作为乔迁贺礼。当然,冷爷付清银子,不会再额外照顾二老,真有变故用度,会酌情照应。”
老妇人眼珠一转,“这……碧桃,还记得娘亲,每年上街,都要送你一根银脚铃。家里吃穿用度再差,也未曾亏待一盒口脂、一副花钗。”
碧桃一听,刚要说一句。冷侍凑到耳边,轻声说了一句,“碧桃,龙弟送你的金镯子可喜欢,待会儿,我再送你一副银镶玉软腰带。”
她还没反应过来,龙傲云又接了一句,“小嫂子,只怕现时还记着承欢膝下,戴着脚铃。只怕穿着裙装,盖着铃音,没有往时清脆欢快,到哪都一路引着。”
碧桃笑了,刚刚说完,才愣了一下,“倒也是,文昭还送了一只金脚镯。盖着襦裙,一路走着,也听不着铃声。”
此时,河岸的一艘小画舫里,来了一个中年男人。要陈俊鸥上船,她也不过有一搭、没一搭,聊了几句。正在迟疑间,一座满庭芳的翠娘画舫,就停在边上。
她看着男人,只问了一句,“水老板,可是招呼不周,嫌着姐妹们,倒看上一个低贱的船娘?”
男人嗫嚅了一下,“我……请你一杯酒,却能和她玩乐一天。”
翠娘由丫鬟扶着,站到乌篷船上,伸腿就往船舱上踹着几脚,“我倒要看看,什么样的俊俏船娘。”
陈俊鸥看着她,连忙应着,“翠娘,哪能呢?我不过混口饭吃,谁敢和满庭芳抢男人,是他引着我。”
翠娘挑起眼角,斜了她一眼,“哟,还真俊。嫩得掐出水一样,可惜,身为低贱的船娘啊!”
丫鬟也没留情,直接踹着船板,掉落一地的杂七杂八,还有一包私盐散落的盐星子。丫鬟却带着很淡的笑,装模作样的惊叫一声,“啊……难道是私盐?天啊,杀人重罪,翠娘,我们快跑,她也许会拿刀杀我们。”
翠娘也跟着大喊,“怕什么,抢满庭芳的男人,报官,还管不了她?”
几乎都在一瞬间,翠娘大喊着引来几个兵卒,绑走陈俊鸥,和带走一大包私盐。才慢慢的踏上画舫,凑空朝冷侍轻轻一笑。
一切已经落幕,碧桃以后从夫姓,出贱籍,转良籍。以后,跟着跑几次,苏州府教坊司别署办公,也会慢慢看清更多事情。贱籍,到底是入籍低贱,还是自贱随籍。
回到令园,冷侍迎着先到的宾客,先敬了一杯,“请,请。”
“哟,冷爷,不娶正室,怎么又纳妾。”
“我自小打定主意,不娶正室,妻妾一争,吵得更心烦。我得再买别院,不常回府门。”
“唉,你一说,我想起家里的一团乱。”
“冷爷,不错。家里一边妾,也没得争,也没正室动私刑,才想着再纳妾吧!”
“哪能呢,个个等着扶正,我就等着一辈子清净。回京都,就置别院。住一起,都能凑一桌叶子牌。”
听到这里,碧桃还是笑了一下,“你都没说,我……我还想着怎么给姐姐见礼。”
“你只会住在独门独户,只用与我见礼,我也会尽量多陪着你。”
“我……你……是住不下吗?”
“不是,我嫌吵起来太烦。我还要写词曲,你多陪着我就行了。”
“我……也只剩多陪着你。”
“……还有,替我奉着安神茶,让我用心写词曲。”
她浅嗔一下,“你……”
地窖里,他还养着几个上门祝贺的日本人。也一样奉着喜宴、喜饼、喜酒。等着他们放出去,只能接受一个烂摊子,在官兵虚张声势的围剿高丽人偷贩黄海海盐,高丽人先动干戈,和被引去的群蛇无首的日本人,厮杀的不可挽回。
漂亮的女人,永远是男人争夺和厮杀的源头,尤其像翠娘——花国榜眼,总能引得男人趋之若鹜的厮斗。却能恰到好处的抚慰日本人、高丽人的心理伤口,再引起彼此间,更猛烈的厮斗。当然,还被冠以冠冕堂皇的理由。
他都不敢想象,万一,招惹到花国状元怜娘,会造成什么不可收拾的局面。当然,与他无关,无需过问。只要带着碧桃,四处欣赏苏州府盛景美味。
在令园,待到第四天。他们才一致决定,趁着最后几天,去西山住二天,就该往京都回程。冷侍带着碧桃,还是一样喝酒、听曲。还在吴趋坊的小酒坊,订了一桌午膳,赏了二两银子。
两个唱小曲的姑娘,都不过十三岁,却妆着浓妆,抹着厚厚的口脂。手里的二胡一响,先是娇滴滴的唱了一句,“多谢各位爷赏脸,我们姐妹俩就先唱一曲《想情郎》:柳树荫、荷花红,妹妹撑着小船采荷花。情哥哥,在外乡,不知何时还。花衫乱、珠簪斜,镜里一味任憔悴。相思在心,口难开。谁解相思,谁解珠簪斜。”
楼下,一群叫好的茶客,混着几个便装的巡城营兵,叫着最响,也最像痞子。什么样的男人们,能齐扎扎的一起,再让两个小姑娘,两个刚满十三岁的小姑娘唱的更风情一些。还喊着她们,要“抱进怀里,好好怜惜一番。”
周围混闹的人群,几近叫嚣。
场面也乱了,却还是进了几个兵卒,进来过过场。一边喝令茶客,一边招惹着小姑娘们。没多久,又走了。茶楼里,索性换了两个长了岁数的姐姐,由得越混越闹。
龙傲云看着楼下的人群,“闹着混杂,混杂又有定位。”
司胜雪给他倒了一杯茶,“唱小曲的两位姐姐,脂粉味浓得盖住一张素颜,也不知道倾国还是寻常。”
桌上的茶杯,被放在三处。冷侍和碧桃紧在一并,龙傲云和司胜雪在对面,左右挨着。他们都在一处说着话,由翠摇伺候着,上了几碟果点。
不过一会儿,来了几个行脚商人,坐进左边一桌,正好四个人,点了两壶碧螺春。言谈间,口音像是太平府,说起一件事。
“临走前几天,阿黄都连着半夜叫。”
“是啊,我起夜也看着有黑影。”
“总觉得不祥,做完一单,拿到货款,赶紧回家安置。”
“可不是,都是拖家带口,总得小心。”
“唉,听着歌娘的靡靡之音,总觉得朝廷软弱无为。”
“……”
冷侍听到最后一句,还是动了一下。眼睛蕴着一股急躁,却抱着碧桃,“我们下午去西山,还可以带你一起采荷,回京都可要忙一阵。”
碧桃应了一声,“嗯,我会陪着你,到哪里都陪着你。”
龙傲云也是听惯外地口音,“只怕……安南……”
司胜雪问了一句,“什么事?”
他捏住她的手,才轻声说起着行脚商人的几句话,“我也是听丑贤兄说起,太平府挨着安南国,才揣测或者和安南有联系。”
她还是呀了一下,“安南和太平府都是山城,他们来去自如……倒是便于行事。”
他应着一声,“胜雪,我是危机部小职员,哪里通晓商战和谋略。”
她想了一下,才笑问,“你想想,伯安被贬得可是贵阳府龙场驿丞。”
“贵阳府,紧挨着太平府。小皇帝,他绝对天资过人。”
“还有回乡养老的谢迁、刘健,一个在余姚,一个在洛阳。”
“一个盯着沿海,一个看着洛阳。我们……只要防着流寇,就能活下去。真演《鹿鼎记》?”
“我待会儿,让翠摇备着两壶碧螺春,一路喝着到西山。”
“待会儿,我唱小曲给你听。”
又坐了一刻多,他们才起身,往西山去。恰巧经过河岸,龙傲云眼尖的看到画舫,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往远处去了。而尾随的几条渔船,仅留了一条在河岸。有的事情已经落幕,而他们,却始终与明朝格格不入。
三天后,他们在西山郊刚踏上回程,碧桃手里拿着冷侍让胡乐去采的荷花,正笑着看他。而另一个马车里,正闹着吃杨梅。正是成熟时,不过付了200枚铜钱,就捧回一包进马车,一路吃着玩。
一路走在路上,他们却在猜去延安府公务的目的,“离宁夏太近,而且,小皇帝最终是从宁夏绕道安化,剿灭寘鐇。”
“嗯,嗯。鞑靼真的和大明王朝关系不睦吗?”
他们一路看着风景,龙傲云的不安分又蹭过去,非要挨着司胜雪身边,抱在一起说话。“胜雪,我也觉得鞑靼不重要,我们和睦就行了。”
司胜雪推了他一下,“坐好,我怕热,可不想和你坐一边。”
他抱着她,额头抵着她的颈项,“胜雪,我们只有彼此。”
她哼了一声,推开他,“所以,别占便宜,让开啦!”
他闷声,“你以前都给我抱的。”
“那是,那是因为……我看出来你在怕……”
他的眼睛,带着一股惊喜和烦恼,“你,你说什么,你在乎我,是不是?”
“你……,是我们都是现代人。”
才认识一个多月,没可能在乎他,理都不用理,面颊还是微微涩然一下,绕开他的视线。“嗯,就是我们都是现代人。”
他毫不迟疑的抓住她的手,“我们可以更熟悉一下,回现代就要做银幕情侣。”
她睁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你,不许靠近我。”
他偏生听不见,抱着她坐在膝盖上,抓着她的手,教她弹三弦琴,“我唱弹词给你听,《三笑》还是《啼笑姻缘》?”
她的脸颊微微涩然,却不敢乱动,生怕被抱得更紧。只是抗拒的扭了一下,“你胡闹。”
他索性握着她的手指,去弹三弦琴,“丝竹音、芙蓉面,十指调弄三弦琴。不趁此时撩胜雪,何处再得两相处。手扣手、肩偎肩,相拥诉衷情。相抱一时不忍分,待到回府后,西厢自此隔墙耳。瑞兽炉、青瓷杯,小曲易唱、唯有私语难。”
她才发现,他们面颊相贴,而他的眼里有着不满。鼓着腮,看着她。反而无法生气,只好反身,给他一个安慰性的抱抱,“好了,我们会在一起。”
他不甘心,非蹭到她的脸颊上,亲了一下,“嗯,我们会在一起。”
她急了,“你……亲我?”
“嗯,也只亲脸颊而已。”
“以后,不可以。”
她闷闷的看着他,还来不及说下去,就被他抱紧在怀里。一只手抓着她的手,握在手心里,“胜雪,你已冠以我姓,还有什么不可以。我可不想招惹明朝人,我只招惹你,又能一起回现代。胜雪,你跑不掉的。”
她愣了,又笑出声,“大明星,你也怕中情劫?”
他们闹着,也实在不像话。他抱着她,惩罚式的箍着她的纤腰,不许动一下。反而,拉近他们的距离,几乎脸贴着脸。她却越觉得好笑,甚至轻笑出声。他才非坐在一起,分一包杨梅。他是决计不会好好吃,非伸嘴,抢着她手里的杨梅。没多久,染得脸颊红红的,闹着要手帕擦脸。
想当然,他是没带着。又是她的手帕,素净素净,只在一角绣了一对蝴蝶。被他拿在手里,胡乱擦了几下,就塞在怀里。
她和他抱坐在一处,静静地坐在怀里。偎依着他的胸膛,手掌也正贴着他的胸膛,就像第一次见面的意外,她撞着他的胸口,看到浅麦色的胸肌。脸颊微微涩然,一句话也不说。
一直到他的一张脸,凑在她的眼前,带着询问的意味,望过去。她才愣了一下,转而,整张脸贴近他的胸膛。
手臂揽着他的肩膀,还是一句话不说。直到他们四目相对,她才发现他的眼睛有多好看,深邃的眼角,高高挑起,漆黑的眸子,带着吸引人的涌动。
她看着,一颗心也多跳了几拍。贴近他的怀里,抱着他。就像抱着她的宠物一样,没有一点间隙。直到马车颠了一下,他们暧昧的额头相抵,她才拿出一牛皮袋碧螺春喝起来。他却也蹭着要喝同一个牛皮袋,被她拿开,怎么也不肯给他喝一口。
他就抱着她,也不许她喝一口。反正,到扬州驿馆,还有一段时辰。就抱着她在怀里,看着她贴在怀里,出乎寻常的安静。他从未看过她这样,反而逮着机会,非要跟着她胡闹,硬凑在她的脸颊亲了一口。
她只得后知后觉,再侧着脸避开,“你逾矩了。”
他却不松手,“胜雪,我们还是文定吧!在大明王朝,我们太惊世骇俗。”
她还是不诺,“不行,大明王朝的文定也是订婚。”
“我们只待一年,回现代就不算数了。”
“你,胡闹。”
“文定后,我们就可以在人前抱着,也不怕碧桃住在西厢房,把平时看见的传出去。”
“我们又没有同住一屋。”
“可是,我们在大明王朝,会有指指点点。”
“你……,你是左司乐,还有什么好在乎。”
她的心底一暖,趴在他的胸口,双手揽着他的肩,紧紧偎依在他的怀里。听着心跳多了几拍,大概是天太热。她想坐好,拉直身子,正好直视着他,心跳,又加快了。索性,抱着他,一动不动的贴紧怀里,不再动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