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每天晚上我都会做一个光怪陆离的梦:我悬浮在空中迅速地飞出地球,进入一个不知名的空间,然后落在一块巨石前面,眼前飞快地闪过乱七八糟的符号,耳畔听到一些像外星语一样奇怪的声音。接收完外星信息以后,我又会瞬间移动到地球上任意一个地方经历一番奇遇,每次只能凭本能一关关地打怪升级。有时候我还能比较幸运地出现在游乐园或者海滩,但更多情况下是悲催地掉到战场上、监狱里、难民营甚至乱葬岗,经历人性和生死的重重考验,比如我今天出现的地方竟然是墨西哥城的一家夜总会。本来所有观众都目不转睛地看着台上那个化着烟熏妆、一头金色波浪长卷发的妖媚美女,只见她头发一甩,慵懒地向后一仰,然后顺着钢管缓缓滑下来,可当素面朝天的我从天而降落到舞台上的时候,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过来,各种口哨、尖叫声此起彼伏。我恨不得有个地洞可以钻进去,大叫“别看别看,我走错地方了。”可是我的中文别人也听不懂,我只好在哄堂大笑和各种奇怪的目光中落荒而逃......
每次的梦境虽然荒诞,却都清晰得分不清真假,跟现实不一样的就是梦里受伤或直接挂掉都没有关系,因为每次醒来的时候,我还是原来的我,一个总想当英雄却没有超能力的平凡地球人----柳语熙。我只能默默猜想,现实和梦境会不会是两个真实的平行世界呢?浩瀚宇宙里不知道隐藏了多少秘密。
那是1998年的夏天,我还在中央财经大学金融系读大三。暑假开始了,男生大多忙着看法国世界杯,女生疯狂地追电视剧《还珠格格》。那年头的大学生大抵分成出国、考研、社会活动、混吃等毕业等几种流派,也分别对应着学英语、搞题海战术、忙赚钱或学生社团、打游戏和睡觉等等不同的生活方式。我属于“考研派”,每天的生活就只有辅导班和模拟题,在这个炎炎夏日除了好好学习,也就只有百年不遇的抗洪救灾能吸引我的注意了。
虽然谈情说爱几乎成了很多大学生的青春必修课,但我一直自命清高,感情方面还是白纸一张,当老师的父母从小教导我什么阶段做什么事,现在还是学业为重,我多余的感情只能寄托在《飘》、《傲慢与偏见》那种经典小说或者《泰坦尼克》式的爱情电影里了。而且因为梦的缘故,我总觉得自己和外星人有特殊的缘分,凡夫俗子又如何入得了我的法眼呢?我也不想像很多别的女生一样,从大一起就和各路渣男打得火热,不去想毕业时的劳燕分飞。
“菩萨女超人,你昨晚又去哪里行侠仗义了?”星期六一大早,住在我上铺的吴英拉开我的床帘钻到我的床上,兴致勃勃地问我。吴英是个典型的”川妹子“,她外表娇俏、性格爽利,生动地诠释了什么叫“有温柔之表、无温柔之实”。仗着吹弹可破的好皮肤经常早上还没洗脸就敢到处乱转,更无须浓妆艳抹就能吸引男生的目光。如果说吴英是娇艳的牡丹芍药,我就像那空谷幽兰。我自认为是个古道热肠的侠女,只不过身材娇小了些;我喜欢穿黑白灰这几种颜色的衣服,虽然内心阳光灿烂;我自认为比一般人聪明一点点,比普通人漂亮一点点。我最得意的地方就是那像漫画人物一样大而闪亮的双眸,永远闪耀着灵动的光彩。但是昨晚的梦让我太尴尬了,估计吴英现在看到的我一定是睡眼惺忪,眼大无神。
“知道我晚上很忙,你还大清早地扰人清梦?”我不情愿地对吴英说到。
我很少跟舍友们说我的梦,唯独吴英是六人宿舍里最有兴趣打听我那些梦境的。她和我一样平时比较爱看武侠、灵异、玄幻小说和科幻电影,按她话说就是“身处红尘,也不忘仰望星空”。我曾经给她讲述过我有一次变身超级英雄,瞬移到印度见义勇为,帮助一个被一群小流氓欺负的女孩的事迹。她很奇怪为什么我的梦都是情节连贯的,我告诉她连打斗的场面、小混混的哀嚎都是栩栩如生的呢。我最引以为豪的是,平时手无缚鸡之力的我,在那个梦里就像学了盖世神功,说有“十步杀一人”之能毫不夸张,单独对付百十个彪形大汉也不费吹灰之力,我唯一要注意的就是对他们手下留情,我这样算不算心如莲花、善良仁慈?这种孤胆英雄拯救世界的感觉让我沉醉其中,要是梦可以一直做下去不醒过来就好了。
有目标的生活不会过得太慢,夏去秋来转眼就要大四了。暑假结束时,我打算搬出那个虽然其乐融融但也经常吵吵闹闹的宿舍,又害怕校外不方便不安全,于是我租下教学楼地下室的一间陋室,把那里打造成我学习生活的私人空间。那间屋子比较大,被财迷的房东用很薄的墙板隔成了两半,于是我很快就又有了一位邻居麦冬同学。后来我回想起来,人生计划太完美就一定会有意外,遇到麦冬就属于一段“孽缘”......
其实麦冬同学我以前在学校里经常能见到,我想几乎全校师生都认识他吧,他是国际金融系最引人注目的帅哥,一张俊朗而轮廓分明的脸上没有一点瑕疵,简直不像一个真人。他比较喜欢深紫色和银色的衣服,穿出来却不显得女气,身高一米八几,身形挺拔得像秋天里的银杏树,学校里的女生估计一大半都喜欢他。他看上去是谦谦君子温润如玉,感觉就像三国时的大都督周瑜,外表儒雅俊美,却能“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麦冬见到每一个老师同学和扫地阿姨、食堂大叔都会热情地点头说“您好”,但在我看来就显得有点虚伪和夸张,因为我能透过他谦逊的外表能读到他眼里流露出来的倨傲不羁。他是中财学生会主席,经常组织学生会的活动,不管是歌咏跳舞娱乐比赛,还是模拟股市、期货交易、学术讲座,都有他在后面运筹帷幄。用舍长蔡涵羽的说法,他那叫‘’天生一将定三分,才貌遭逢总出群‘’,当然依我所见他也是爱出风头而已。我这种一心考研,以后还要仗剑走天涯的人,怎么也不想和“异类”有什么交集。可是偏偏他在错误的时间和错误的地点闯入了我的视线。
我们租的那间地下室的隔音效果太差了。看来他是准备出国,天天在那里读英语。他声如洪钟般清冽浑厚,可是架不住他反反复复地在旁边读单词,吵得我都没心思看书了。
“我说隔壁同学,每个单词能不能只读一遍,最多两遍,别干扰邻居......”我最恨别人读一个单词连续超过三次,于是我使劲敲着墙板,鄙视地对他说。
“隔壁的学霸,多多包涵啊,有空还请多多指教!”他却隔着墙板回应,声音里明显还带着笑意。
“我也不敢称学霸,叫我柳语熙吧,你叫麦冬我知道。”
“久仰久仰,你是金融系当之无愧的学霸。”
“不敢不敢,你在中财才是路人皆知啊!”
原本不是一个世界里的人,还是互不打扰比较好。可是从我敲墙板开始,我们重新认识了对方。我来自小县城(生于以灵渠著称的广西桂林兴安县),为了考帝都的大学,从小就恨不得头悬梁锥刺股,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而他生在一线城市(家住帝都),见多识广而且能说会道,他把过往经历加上丰富的想象那么一包装,就把我带入了以前从没领略过的世界。
麦冬说自己的出生是一个传奇故事,生活里更是充满了奇事。
“我姥姥生于6月6日,母亲生于6月6日,我自己也生于6月6日,而且最神奇的是,我出生就戴着一副耳环......“
“打住,宝二爷衔玉而生,你真能编,说自己戴着耳环,说你衔着金钥匙我还能信。“
“我七岁那年,随母亲到大戈壁滩去找父亲,有一次突然遇到龙卷风裹着漫天黄沙眼看就要吞噬我了,可是沙暴偏偏就在我眼前停住了,说明我是一个神人啊......“
”我出生于12月25日圣诞节,还经常梦到自己是外星人呢,你这有什么好吹的!“
我们经常隔着墙板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毕竟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整个教学楼里就只剩下我和他两个人了。在日复一日的交流里,我的认知体系似乎遭遇了高维认知的碾压,我以往凭借才貌双全对他的鄙视很快就土崩瓦解了,鄙视都变成了好奇。好奇会害死猫,而我就是那只不幸的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