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风雨交加、电闪雷鸣,乌戚戚、黑黢黢的鸡鸣狗跳的晚上,不是要地震了,而是我要出生了。那是个盛夏,河道里的癞蛤蟆被狂雨飙得呱呱叫。就是这样的晚上,我出生在一个偏远的山村,那里医疗条件太差,母亲在接生婆手里断送了性命。
父亲自知无法养活我,就让接生婆将我抱走送人。因为是男娃,可以送个好人家。只是,半路上,接生婆被饥肠辘辘的一匹饿狼咬死,鲜血融入荒野的泥泞里。此刻的我是个刚出生的婴孩,面对恐惧与瞬间临近的死亡,我躲在接生婆的怀里嚎啕大哭。哭声之大,将即将美食的豺狼吓跑。这是后来长大后听我的师父说的。师傅那晚赶夜路回位于山顶的道观,远远的就看见山林里有一处闪光的地方,那光据师父说非常的强烈,晚上照亮了西方的一片天。师父忽又听到旷野的疾风里有婴儿的啼哭和狼的贪婪的嚎叫,知道事情不妙。等他赶到时,我正独自一人躺在路边的荒草里,身边还有浓烈的血迹,看样子是有人被狼拖走了。
12岁之前我都一直待在山上,师父无论如何都不允许我下山,每天只是让我念咏道教的古章典集,跟随他学炼治丹药,打坐和练习剑法。
我有时实在无聊会跟身边的动物植物说话,有时就闭上眼睛直接用意念与他们交流,可是有一件趣事我没有跟师父说,那就是我能听到或者体悟到来自它们的声音与欲念。这很好玩,我不再觉得寂寞了。
师父出门时叮嘱我不可以肆意乱跑,他回来时若不见我会教训我的,我无精打采的回到道观,念了一回经,觉得无聊,便想办法进入了位于书房顶端的阁楼。阁楼里堆满了经书,还有的带图片释解。我看着图片学上面的每一个动作,再念旁边的口诀,呼啦一下,从窗口涌进了一阵强风,将阁楼上的书籍尽数打翻在地。“没搞错吧,这是怎么回事?等师父回来非骂死我不可。”心想着急忙整理残局,然后揣着那本带图的书溜下阁楼。
就这样,从此再不用每天早起扫院子了,只要对着院子里不干净的地方摆个书上的那种手势,再念念咒语,就一切搞定。
我每天躲在无人的角落去实验书上的法术,最后呼风唤雨、点石成金,也可以扫除眼前的一切障碍。
最后在拥有腾云驾雾的本领时,去潭里挑水,不小心我的那本书掉到了从山上倾泄的山泉里。等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利用法力将它打捞上来时,就只剩下一页页白纸了。
我不知该不该跟师父说此事,我怕他罚我蹲马步,我躲在三清观里跟天尊们祷告,希望他们饶恕我的罪行。谁也没想到这时师父正巧路过门口,闻言此事口吐鲜血,大声嚷道:“我寻了半辈子这本道教法术秘笈,没想到,真没想到它就一直躺在我自己守护的道观里,而且就在我每天都去看书的书房的楼上阁楼里,那里什么时候还有的阁楼,我怎么就一直没察觉呢?”说完,他又猛吐一口鲜血倒在了三清面前。
其实,我也是听一只小壁虎讲的,我那天无聊来着,就有一只小壁虎在我面前的墙缝爬过,我拦下它,问道:你知道这里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吗?除了这间道观。小壁虎很惊讶,掉过头来很深沉地说了句:楼上的阁楼有窗户可以眺望整个山脉与山涧里的城镇。我跟随它的指引,找来一架小木梯爬上去掀开了屋顶阁楼的小门。原来师父都还不知道有这么个所在啊!
师父死了,我很伤心,我给他垒了墓,并将那本现无字无图的法术书也和他葬到了一起,这样他也算死得安息了。
我生来不知父母是谁,师父升仙前告诉我让我自己下山去找寻,说不定运气好能找到当年失散的亲人。这只能算作一种侥幸心理,十几年都过去了,也没见着有什么人说到山上找寻我的踪迹的,我连自己小时候叫什么,父母有没有给我取过名字都不知道。而且听说是师父在血泊里将我救出的,这样的情况你说找与不找有何两样。我曾经在死亡面前徘徊那么久,为何还要在寻找中知道自己是谁,重要吗?也许,我说自己是谁自己就是谁了,唯一能给我提供点线索的师父,生前不许我私自下山,如今登仙而去,却留给我悬念了,我又跑到他坟前用12岁孩子的脑袋瓜子思考了一回人生。直觉脑海空旷,没有一点的能让我很再烦恼的事了。
找来一块木板在上面写写画画一阵忙乱,总算留下点踪迹容易下次在乱石中找到他的墓,这墓地选的还可以,左面是青山,右面是颓塬,前面一座红石桥,后面广阔一片清潭湖。书上说这是龙穴,是风水宝地。十几年来我和师父生活在这周边,也未曾太多感受它神奇的力量,只是这里非常的清幽宁静,一般人不会“到此一游”。师父躺在这里我放心,也期望师父能从仙界感应我的良苦用心,保佑我一个人时仍能逢凶化吉,下面能有好的机遇让我碰上,不再寂寞清苦,从此无忧无虑。
师父在时,清晨天还没亮就把我叫起来诵咏《道德真经》,以前总会心不在焉地坐那打着盹胡乱应付,如今想来惭愧,觉得对不起师父,遂流着泪在师父墓前背咏起来。
一段段背着,顿觉书里面实在有许多好东西是我以前所不曾留意的,真心觉得自己千不该万不该到这个时候才能有所顿悟,似乎是有些晚了。因为再怎么着,我的可爱的师父也回不来人世间了。以后再想他,也只有以这种方式来进行缅怀了。
也就是在阁楼上,我从窗口领略了山下山川的秀美,还有就是这个世界除了我们师徒二人之外,还有其他人的存在。我的世界跟我的视野又更加开阔了,从此有了深存心底想要下山的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