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象中的圣诞夜，总是下雪天
“呵，有点冷那。”
两辆渣土车不合时宜的停在篮球场边，几个身材高大的男生喊着号子，像他们的父辈在冰原上拓荒凿冰的旧时光。
天边红日将熄，一个个餐馆里亮起了灯盏，菜市上的商贩们劳累了一天，也到了打烊的时候。
老张脱下塑胶手套，从身后拿起一块掉了毛的手巾擦了擦，掏了掏帆布裤口袋，拿起一根烟正要点上，一张白色的纸片掉在地上，被捡起来，拍了拍上面的灰，又揣进兜里。
“他叔，晚上你去不？”
王婶用暗红色的胶皮管子冲洗的石板上的鱼鳞
“看看吧，孩子们的事儿”
拿起一把刷子，直接跪在地上把缝隙的的鳞片鱼肠都一点点扫出来，王婶抬头丑陋一眼
“去吧，说起来就一条街上，还是第一次有孩子请咱进去看看。”
“呵，说的是，上次进去都是二十年前了，太恋爱那会儿带俺媳妇儿进去过。”
老张其实不老，四十出头，脸上褶子已经藏不住。
和大多数柴火街上的小商贩一样本来是木材厂上班，前几年下岗了，媳妇还常年有病，俩男孩，大的上完初中就不念书上北京打工去了，小的刚上高中，正是用钱时候，这才拉下脸出来卖菜。
这一天收了摊，老张像过节一样，打上肥皂仔细的洗了洗粗糙的一双大手，换上了件媳妇新手织的毛衫，又用抹布擦了擦柜子里好久没穿的皮鞋，带上媳妇儿，进校门的时候其实心里还有点突，在这条街上卖了几年的菜，校门都没进过，会不会把俺拦下？
“叔，姨，是去看圣诞演出吗？”
俩年轻的后生迎上来，面上带着有些拘谨的笑，开玩笑，干这活儿对这俩法学系的大一新生也是头一次啊
得到肯定回答，并没有坐校车，其中一个男孩子领着老张和老张家媳妇儿俩人一路沿着大路往校园深处走，路灯照在三个人身上，圣诞夜，校园里进进出出的孩子特别多，说的话多了，三个人都去了一开始的不适应，在外人看来，倒有些像家人了。
为了这次接待任务，法学系一年级四个班级全体出击，包括因为送水时间这些天有些隔离的三班某小团体。最开心要数汪学德，这是一次戴罪立功重新加入集体的机会。
圣诞节一定要下雪吗？
繁星满天，校园里的盏盏灯光，寂静如海。
不同的是，这座历史比新中国的建国史还久的北方院校，在今晚迎来了许许多多的老邻居。
买菜的，开车的，厂子里的，澡堂里搓澡的，像老张一样，他们很多就是这附近土生土长，甚至是在柴火街上弹溜溜球长大的，这座近在咫尺的学校，进来的次数却屈指可数。
农大体育馆
几十个音乐协会的孩子穿着整齐的服装站在舞台中上，相逢是首歌，红十字方队主题曲，台下第一排自然是校领导，观众大多是来自大一的新生，新生有一个特点：听话。
“哎，北区球场有情况。”
一个穿着耐克球衫的兄弟冲着旁边几个寝室同学晃了晃手机。
二月十四那天，大多数北方院校都在放寒假，倒是十二月二十五的圣诞，被这些大学里的孩子们当做情人节来过。能来看节目，校内校外的冷饮厅，西餐厅，当然，还有大大小小的旅店，这时候早被占领了，能来看演出的孩子大多是可怜的单身狗，再不就是缺乏恋爱经验的新手，不是实在没新奇可看，谁没事儿看学校组织的演出。
“有情况？？”
确实是有情况，镜头转向北区篮球场
原木，帆布，用粗绳紧紧捆绑住，搭建成简易的看台，一段一段分布在球场周围，并不整齐，配合着球场中十几个燃烧着的黑色油桶，格外有一种原始的力量。
一架白色的钢琴出现在球场一角，主角当然是冰点唯一的女键盘，沈清，如同她指尖下流淌的键盘，一首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圣诞歌，用钢琴在室外的月光下演绎，虽然平凡，却有着别样的味道。
jinglebells
jinglebells
一开始只是一些学生坐在原木上，渐渐的一些穿着普通的中年人在一个个学生的引导下来到球场上，随着钢琴声，越来越多的人还在不断加入
钢琴循环往复，渐渐地，不知道是谁起的头，开始有人伴着钢琴的的节奏小声唱起了圣诞歌，渐渐地，歌声从篮球场传出来，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还真是大场面！”
花哥和两个非主流小弟本来只是负责弄车，结果刚刚不自觉就跟着这些学生仔流着汗一起从车上一件一件扛原木，搭舞台，这时候看着球场上渐渐围满了人，其中不但有学生，甚至还有不少是认识的街道上的厂子里的老人，一种自豪的感觉
“听说过
没见过
十万八千里”
忽然，一道干净欢快的男声
牙嚼着口香糖，快速的敲击着鼓槌
江高丽看了看身边几个兄弟，利索的牛仔裤，T恤，跟演唱会的氛围一样，并不可以的寻求标新立异，简单，有力量
孔庆西的音域特别宽，特别是高音，不过冰点第一次公演，并没有选那些高难度的歌，而是力求跟现场的观众产生互动
接着是一首“花房姑娘”，走的依然是崔健的路子，豪迈大气，不光是主唱，东子，周南，江高丽，连原本坐着的牙都站起来了，几个大男生在球场中央又蹦又唱，沈清作为乐队唯一的女生也一改刚刚弹钢琴的婉约派风格，特逗乐的端了两个酒瓶子一边敲打一边跟着唱，哎，偏偏是略沙哑的女生~不小心就破音了
台下的观众善意的笑，不像上一首台下只有零星的男生在跟着一起唱，这次加入了更多的女生，甚至还有不少本来打定主意来学校看看，纯当个观众跟小朋友捧捧场的大叔也加入进来，歌声肯定不专业，但是中年人来唱这首歌，别有一番洗尽沧桑的情怀
“再来！”
“再来！”
冰点乐队首次公演的第二首歌，就在观众的呐喊声中
返场了
“有情况，速来。”
体育场内，越来越多的学生接到同学的电话，短信，本来能容纳三千多人，几乎坐满场的舞台开始出现一个个空白的小白点，逐渐成片
“什么情况？”
团委齐律明齐主任有些坐不住了，往年学生会只在元旦之类的重要节日主办晚会，这次可是张明跟自己打了招呼，主动要求举办的，关键是还叫了主管常务的林校长参加，这刚演了一半台下的学生就开始散场，不是拆台吗？
“听说是学生们自发搞的？要不咱们也去凑个热闹？”
这边，一个青年教师走到林校长身侧，小声汇报了几句情况，以五十之龄去年才从邻省空降的林校长脸上看不出什么
“手心手背都是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