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高丽摸着头上的青茬,一双眯缝眼一眨不眨的盯着上铺的床板子有半个多钟头了,不死心的爬起来翻了翻右手边的抽屉,借着窗外惨淡的月光,里面的东西被拨拉的乱七八糟,一盒比豆腐块儿大不了多少的象棋,一瓶老干妈,外加几张揉巴的皱皱巴巴的角票儿,连个手机都没有。
“妈的,还是大一啊。”
江高丽小声嘟囔了一句,从横亘在寝室中央的长桌探过身比划了两下手:
“东子,来根烟。”
睡在江高丽对铺的兄弟摘下耳机,从自己这边的抽屉里摸出了一盒烟丢过来,随后又丢过来一只火机,被江高丽一手一个抓在手里
“可以啊老六,练过?”
江高丽熟练的从蓝白相间的烟盒里磕出一支烟,看了看心形的烟嘴,咧开嘴笑了,觉得嗓子眼儿里有些干,咳了一嗓子,嘭的一声,金属碰撞的声音,就着一捧火苗,烟雾腾起,呛的这厮泪流满面。
借着黑暗的寝室里瞬间的火光,这一切被对床的哥们看在眼里,不过东子就这点好,不该放的屁绝对不放,百分百给哥们留面儿,默默的又把耳机插上了,继续听他的枪花。
五二零的味道弥漫在中国北方的这座城市里一间普普通通的寝室,星星点点的光芒,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睡过去了,江高丽睁开眼,阳光已经照亮了刷成青色的铁质长桌,洒在铺着廉价瓷砖的地面上。烟盒大的寝室里算上自己总共三个活物,东子靠在床边,戴着耳机拨弄着他的贝斯,两只印着阿迪达斯标志的白色球袜在他的耳边招摇,阿来光着膀子翘着两个大脚板子正冲着自己,一边看着电视里小泽玛利亚在那里嗯嗯啊啊看得入巷,两撇小胡子在猥琐而苍老的脸上飞扬。
“没错,这就是我的大学!”
江高丽眨了眨那双小眯缝眼,对自己说,四年的青春,七百多个早晨,就这样消逝无踪,埋藏于岁月。
“来哥,几点了?”
江高丽从床上蹦起来,从床底下摸出一双木屐,没错,这还是开学第一天从校门外的市场上花了十五块买的,山鸡和表哥穿着木屐走在兰桂坊的灯红酒绿,一把刀杀出一个男儿梦,一直是这个在古城出生的小棒子的一个江湖梦,这个梦一直到上了大学才圆上,大学于江高丽这样的坏小子,就是这样一片自由的广阔天地,想干什么干什么,没人管你!只要有梦,就可以尽情去撒野!
来哥把手从蓝白格的床铺里掏出来枕在脑后,傲娇的朝墙上努努嘴,一座小小的挂钟挂在门框边上,下面是一面半人高的长镜。
呵,这俩伙计还在呢?记得大二跟隔壁寝室的赵涛在这里干了一下,镜子和挂钟都惨遭池鱼,不知道在这个时空,他们能否安稳陪伴自己度过这段青春,还是依然会像那场长梦中一样,逃不出支离破碎,沦为垃圾。
时针和分针组成了一道小小的笑脸,九点十分。再看看镜中的自己,瘦的跟小鸡子似的,皮肤泛着不见阳光的惨白,唯一满意的就是这张脸,还算清秀。当然,这也只是江高丽对自己的评价,当不得真。
依稀梦里,多年之后,人们在微信新闻里,在新闻联播上看到的江高丽已近中年,同样一头青茬,一身白衣站在三尺之地的庭前,自以为是的一身骄傲折射在人群中,只有四个字:匪气凛然!
而现在此时,江高丽,还是个处男。
抓着脸盆跑去水房接满了水,旁若无人的脱光了身子,几盆新鲜出炉的凉水从头到脚泼下去,真他娘的快意!
事实上这时候也确实没几个人,该上课的早去上课了,逃课的孩子还大多赖在床上,有数的几个人见到在水房里光腚冲澡的江高丽也是见怪不怪,谁的大学里没几个奇葩,江高丽这才哪到哪儿,太正常了好吗。
擦干了身子回到寝室,对着镜子从一堆衣服里拿出一件杰克琼斯的衬衫,已经搞清楚身处何年的江高丽显得很安逸。大一刚开学一礼拜,正是谈恋爱的好时光,白色的衬衫,黑色的小立领,唯独头上的青茬显得有些不合时宜。至于剃青茬的理由说来有些可笑,无非是打架时候方便,不会被人抓住头发一把忽闪砸在墙上,地上,不得不说古惑仔对八零后的少年人影响太大了,哪怕是江高丽这样高中时代学习一直名列前茅的好学生,男人嘛!要的就是热血!要的就是个爽!
江高丽穿着一双木屐,帆布的大裤衩子支棱着两条毛腿,套着件白衬衫,自觉很风骚的下了五号楼,看了看宿舍楼旁边那排红砖小瓦房,愤愤的喷了句国骂,扩招害死人啊,八人一间寝室不说,食堂都不够,要再过一年多新食堂才能建起来!
幸运的是食堂里人不多,理由前面已经说过了,至于饭菜质量大家都懂的,无论时光怎样流转,校园里的食堂,饭菜就那逼样,即使是有吃在农大之称的农大,也不过如此。
没错,江高丽读的是农业大学,法学专业,又是扩招惹的祸,但好处也有,以后自然会说。
要了碗米线,倒进去三勺子炸的通红的辣椒油,又来了俩满布细纹的茶叶蛋,第一顿早餐就这样糊弄过去了。临走时候江高丽又叫了两份蛋炒饭,四个茶蛋带走,如此仗义的行为让二三一寝的俩货感动的不行。
“六儿,你长大了。”
阿来半躺在床上,伸出手想摸摸这个第一次给自己打饭的六弟,迎面遭遇了一肘子,还挺疼!
“谢啦,六。”
东子一脸阳光笑容,不愧是未来的百人斩,四年时间睡遍哈尔滨各大高校的猛人。
“东子,乐队组咋样了?”
江高丽看了看贴在墙上的课程表,从床底下翻出几本书来抄在手里,除了一本英语词典,没一本靠谱的,胡乱塞进一个绿色的包包里,别小看这款草绿色的帆布包,加上大一下学期养死的两只乌龟,成功为江高丽赢得了“小龟”的绰号,一叫就是十多年,当然,现在刚开学一礼拜,大家还不熟,这外号也就无从谈起,不免让有些小受情结的江高丽还有些小小的期待了。
“老六你有兴趣?我记得报道那天我就问过你来着。”
东子一边吃着蛋炒饭一边应和着,心里有几分高兴,毕竟寝室里就自己一个听摇滚的,有时候外放声音大了还要看几个人的臭脸,老六从中立转到自己这边,也算多了个强援,江高丽也是寝室里能说上话的一号人物。
“玩呗,哪天你有空陪我去淘把吉他。”
江高丽无所谓的笑了笑,两眼眯眯着,表情酷似他的半个老乡孙红雷。当然,这时候估计征服还在拍摄,没上映呢。不过这副神态也足以迷倒一些无知少女,就是身板瘦弱了点,一米七的个子在到处都是一米八几猛男的北方院校里也有些拿不出手。
“你这是去上课?”
阿来看江高丽的这幅架势有些稀奇,这可是开学第一天就逃课,第一次查寝就把学生会主席从寝室里轰出去的牛逼人物,居然也要去上课?
“闲着也是闲着,在哪看书不是看呢?”
江高丽把绿色的包包往身后一跨,迈开大步就走出了二三一的大门,阳光从身后打在他的白色的衬衫上,还有几分潇洒。